第二天, 趙安玥聽說佟冉琴醒的時候,匆匆趕了過去。
佟冉琴的燒已經退了, 但整個人依舊很虛弱, 原本一張白皙的臉龐也蒼白瘦弱得不能看。鯉兒陪在佟冉琴牀側不肯離開。
趙安玥到的時候, 佟冉琴正抱着鯉兒默默流淚。
她眼裡也淚光點點, 忙着走上前去, 拉住佟冉琴的手:“冉琴姐姐,你現在感覺如何?可好點了?”
佟冉琴看到趙安玥,便大致明白了發生什麼。定然是趙安玥到了北夷,來找自己, 所以將自己和鯉兒救了出來。
顧淮景登帝的消息也早已傳到了北夷, 佟冉琴想起如今趙安玥的身份,連忙就想起身行禮:“皇后娘娘……”
趙安玥愣了愣,被這稱呼弄得有些不適應, 忙道:“冉琴姐姐,你這是幹什麼呀?”
佟冉琴微微笑道:“你如今已貴爲皇后, 我自然再不能和以前一樣稱呼你。”哪怕如今佟冉琴面色蒼白,但笑容依舊帶着幾分熟悉的溫婉。
趙安玥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自己的頭髮:“冉琴姐姐,這裡又沒有什麼人, 你就別這樣了。”
佟冉琴輕輕摸着鯉兒的頭,笑了笑。兩人大致聊了幾句,弄清楚這段時間各自發生的事情後。
佟冉琴讓人帶着鯉兒出去,然後望向趙安玥:“娘娘,沈……行圖呢?”
趙安玥眼中閃過幾絲憤怒的光芒, 哼聲道:“在大牢裡。”
佟冉琴沉默了一下,輕聲道:“我想去見他。”
趙安玥忿忿不平道:“你還見他幹什麼?”
佟冉琴的表情有幾分悵惘,眼神放空:“娘娘,有些事情需要了斷。”
依趙安玥的意思是,沈行圖這麼過分,就交給顧淮景處理就好了。反正沈行圖如今在大牢裡,肯定過得很不好。
佟冉琴根本就不用去見,帶着鯉兒和她一起回京都就是,從此便可和沈行圖了斷。
可佟冉琴卻執意要和沈行圖見一面,而且不要趙安玥陪着。趙安玥也沒辦法,只能答應了。
下午的時候,佟冉琴便勉強起身,還特意爲沈行圖做了一碗麪,在士兵的帶領下去了大牢。
沈行圖渾身血跡,縮在牢房一角,抖着身子。
佟冉琴靜靜站在牢房外,遠遠看着。
沈行圖察覺到來人,動作緩慢的擡起了頭,目光觸及佟冉琴的時候,愣了一下。他的情緒瞬間變得激動,連忙朝門口爬過來:“冉琴,冉琴,你快救救我!你快救救我!”
佟冉琴低下頭,拂動裙襬蹲了下來,表情溫柔的看着沈行圖,眼光有幾分哀傷。
當初她身懷有孕,那項娥欲要害她腹中胎兒的時候,她也這麼痛哭流涕的求過沈行圖。
那是她和沈行圖的孩子啊!可是沈行圖卻對她的呼救,對鯉兒的哭喊,充耳不聞,甩袖離開。
她是沈行圖的妻子,鯉兒是沈行圖的兒子。
佟冉琴無法明白,爲什麼沈行圖能如此狠心。沈行圖沒有多喜歡她這個妻子,她從來都知道。可是對自己的親生骨頭,爲何沈行圖都能如此殘忍?
胎兒從自己腹中滑落的時候,鯉兒遭受項娥毒打的時候,每一幕都令佟冉琴痛徹心扉。
見佟冉琴沒有言語,只是靜靜落淚,沈行圖急了,他從牢中伸出一隻手,抓住佟冉琴的裙襬,痛哭流涕:“冉琴,你救救我。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是被那毒婦迷了心竅。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待你和鯉兒!”
佟冉琴笑容有幾分自嘲:“我給了你很多機會。”
從前在丞相府,沈行圖妻妾無數,但佟冉琴總是覺得自己是他的妻,他對自己到底是不同的。
沈行圖被貶北夷的時候,他說從此會對自己一心一意,佟冉琴那時是滿心滿意的歡喜。
可是後來的一切都告訴佟冉琴,都是假的。
她愛過沈行圖,是真的愛過。
佟冉琴伸手,手覆上沈行圖結了血痂的手,輕聲道:“如果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真的會待我好嗎?”
沈行圖眼中一喜:“冉琴,你信我,我一定會好好待你!”
佟冉琴笑中帶淚,點了點頭:“我給你做了一碗麪,等你吃後,我便找皇后娘娘把你放出來。”
沈行圖連忙點頭,看不清楚面容的臉上滿是欣喜之色。
獄卒聞言只能將手中食盒送了進去。
佟冉琴蹲在牢外溫柔的看着沈行圖,沈行圖顫抖着雙手,掀開了食盒。
食盒裡是一碗青菜肉絲麪,嫩綠的青菜葉子,切成一條條的肉絲。面還冒着熱氣,香味四溢的湯上還能看到點點令人食慾大開的油星子。
沈行圖和佟冉琴來到北夷後,日子過得並不是那麼有滋味。佟冉琴向來十指不沾陽春水,來到北夷後更是親手學做飯,這碗青菜肉絲麪便是佟冉琴最先學會的。
剛開始的那些日子,每日沈行圖回來,都要吃上這麼一碗。
現在回想起來,剛到北夷的那段時間,竟然美好的像一場美夢一般。
沈行圖餓了一天,肚中本來就沒什麼東西。聞到面的香味,便食慾大開,用筷子夾起一大片,便往嘴裡送。
只是吃着吃着,沈行圖突然間雙眼瞪圓,手中碗筷掉落地面。他捂着自己的脖子,眼睛死死的看向佟冉琴,似乎不敢置信。
他來不及說一句話,便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佟冉琴看了很久,蹲到雙腿發麻,才艱難的站了起來,扶着牆壁,一步步的走出了大牢之中,從未回頭過。
**
在回營帳的路上,士兵將牢裡發生的事情稟告給了顧淮景。
顧淮景眉毛一挑,輕輕哦了一聲,擡腿朝營帳走去。
趙安玥正帶着鯉兒玩耍。
想着小孩子應都喜歡些糕點吃食,趙安玥特地譴人到城中唯一一家糕點鋪買了好些糕點,然後一一擺在鯉兒面前。
鯉兒小小年紀,經歷了家中變故,已經懂事了很多。言行舉止間彷彿是個小大人,規規矩矩的坐着,對着趙安玥十分恭敬,糕點也並不怎麼吃。
只是視線時不時朝門口看去,想是掛念孃親。
趙安玥便在鯉兒看向門口的時候,快速的抓一塊糕點,然後塞進嘴裡,鼓着腮幫子,睜着一雙黑葡萄般眼睛,一下一下的嚼動着。
她懷了小安魚之後,顧淮景便總是管着她的吃食。每樣東西都不能讓她多吃,連糕點吃多了也怕她鬧肚子。
所以趙安玥便打着鯉兒的旗號讓下人買了不少,光明正大的偷吃。
到時候顧淮景問起,她就說是鯉兒吃的。
趙安玥眨着眼睛看着規規矩矩坐着的鯉兒,想着這麼乖的鯉兒定然是不會怪她給他安上一個愛吃糕點的名聲的。
這般想着,趙安玥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心中默默唸叨:小安魚呀,等你出來也要像鯉兒哥哥這麼乖,吃的喝的,都要分一大半給孃親,並且告訴你爹爹都是你吃的!
就在這時,營帳簾子被人掀開,鯉兒眼中一亮,只是在觸及門口的人時,眼睛又暗了下去。
是顧淮景來了。
趙安玥糕點嚼到一半,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只能半鼓着腮幫子不動了。
她的視線觸及到顧淮景投過來的視線,避了一下,眼中不自覺的暈起幾絲無辜的笑。
顧淮景的視線在她的腮幫子上略過,然後落在擺了六大盆的糕點上。
他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鯉兒有些怕他,忙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朝顧淮景乖乖的行了一禮。
顧淮景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讓下人把鯉兒帶到佟冉琴那裡去。
趙安玥聽到顧淮景的吩咐,也跟着從椅子上下來,把糕點吞下,有些模糊道:“冉琴姐姐回來了嗎?我帶鯉兒過去看看……”
“母子相聚必然有很多話要說,你去湊什麼熱鬧?”顧淮景走過去,一把拉住趙安玥,看向那空了不少的糕點,“都是你吃的?”
趙安玥連忙搖頭否認:“不是我!是給鯉兒吃的!”
顧淮景看着她閃躲的視線,冷笑道:“栽贓給一個孩童,你倒不覺臉紅?”
趙安玥微紅了臉,微嘟着脣,哼聲道:“我纔沒有呢,鯉兒不吃呀。那買來不能浪費,我就隨便吃幾塊。而且都不是我要吃的,是小安魚要吃的!”
顧淮景看向她的小腹:“現在栽贓給一個未出世的嬰兒了?”
趙安玥惱羞成怒,一拳就朝顧淮景砸去:“我沒有!就是小安魚要吃的!”
顧淮景伸手,輕而易舉將趙安玥的拳頭包在手心,順勢將人攬進了懷裡。
趙安玥三日後便和佟冉琴一起回京都,顧淮景要留下擊敗北夷。
思及此,他輕聲嘆道:“玥兒,你這樣回了京都後,如何讓我放心?”
他不是不讓趙安玥吃,只是趙安玥向來不講究飲食之道,喜歡吃就吃很多,以前她身子能受得住,顧淮景也不多加干預。
只是現在腹中有了胎兒,怎麼都得注意一些。
可是趙安玥還是不怎麼放在心上,回了京都,沒有他在,依趙安玥的性子,到時候還有誰能治得了她?
真是頭疼。
趙安玥聞言卻眼中一亮。
對哦,等她回京都之後,顧淮景不在,就沒有人能管她了!她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這樣的日子想想都很開心!
她伸手,踮起腳尖拍了拍顧淮景的肩膀,語氣歡快得如同飛出籠子的鳥:“你放心,回京都後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和小安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