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妻不會蒙蓋頭,趙元嵩被人攙扶下轎,引起一衆圍觀者驚呼。
只見小少年眉目如畫,發挽高髻,束金獸冠,一身織金繡銀的鳥獸錦紋紅色華服,交領處以銀色鏤空祥雲鑲邊,腰繫玉帶,手握七彩富貴錦屏,彷彿是九天降下的小仙童一樣精神。
風敬德跳下馬,上前牽住他的手,一起跨過了定國公府大門口的火盆。這時,對面街頭有人高喊:“將軍,祝您們百年好合。”
風敬德攜趙元嵩回身向那人一抱拳,“多謝!”
得到夫夫兩人回禮,那人與周邊的羣衆們興奮大叫歡呼起來。
王管家馬上招呼僕人給圍觀羣衆送麥芽糖,送松子糖,時不時還要散銅錢給跟着家長來討喜的小娃娃們,讓這片歡騰喜悅傳出好幾條街。
歐陽卓宇看着新鮮,他沒想到公侯簪纓之家,娶妻竟與市井人家沒什麼區別,這定國公府還真接地氣!
就在他感慨之時,一雙厲眸望了過來,斜對角線,兩地相距十來丈。說實話,歐陽卓宇根本看不清風敬德相貌,但這一刻,他實實感覺到風敬德的鋒利目光!歐陽卓宇心中一緊,下意識退回窗戶裡,更是暗驚於風敬德靈敏的洞察力。
北軒十大俊傑中,風敬德排第一,歐陽卓宇排第二。風敬德因戰功而上榜,歐陽卓宇則是因才情。世人點評風敬德用兵如神,從沒打過敗仗,歐陽卓宇聽後並不服氣,他在南方多次率軍與水寇作戰,也從來沒吃過敗仗呢,而且他還會做學問,深受藩地學士們喜歡,文武雙全也不過如此了。
然今日,只遙遙一個對視,歐陽卓宇便知自己不如風敬德!
歐陽卓宇無召進京,有些心虛,他怕風敬德將自己認出來,故作鎮定地開始用餐,好像自己真是一名食客。可轉眼一想,兩人僅在小時候有過一面之緣,如今事隔多年,兩人又離這麼遠,風敬德應該認不出自己的。但他可不敢再將頭探出去了,如果真讓風敬德發現他,他也不好解釋。
“將軍?”
“沒事,咱們進去吧。”風敬德收回視線,掩去心中的殺意。如果他沒看錯,那人是平南王世子歐陽卓宇,前世就是他給自己戴了綠帽子,將趙蘭芝騙走私奔,讓他成爲京都最大的笑柄。
風敬德領着趙元嵩進府,暫時放下心中仇恨,笑迎一衆前來道喜的人。今日是他與趙元嵩的大喜之日,他要處處照應着趙元嵩,不能讓人看輕了他的男妻。
鑼鼓陣陣,鞭炮炸響,紅英繽紛,嗩吶聲聲,歡樂美好。
“新人進府了!”二門口的小廝面帶笑容,用自己最嘹亮的聲音,一個接一個向府內通傳。不一會兒,與風敬德同輩的兄弟們蜂擁而出,爭着要看新媳婦。
跨馬鞍,撒豆谷,來到正堂叩拜天地與高堂,再來夫夫對拜,男子婚禮需當衆喝過交杯酒,與夫君一同宴請答謝賓客。
趙元嵩脣紅齒白,眼神清亮,誰也看不出他就是那個傳聞之中的小紈絝。
衆賓客交頭接耳,都說這小紈絝看上去也不是那般壞呀,傳言真是不可盡信啊!
開席前,新人會先回洞房暫做休息,這時一羣比新郎小的弟妹子侄們都可以過來鬧洞房。風敬德舅父家尚氏幾位小表弟,湊過來打趣叫趙元嵩二表嫂。趙元嵩抿嘴一樂,大大方方受了,還讓小伍給他們發紅線串成的喜錢。
男妻不是女妻,一般情況下,隨夫君稱謂即可,親近之人當然也可叫他女妻稱呼,只要男妻自己不介意就成。
“他這臉皮也真夠厚的啊!”站在門口看他們鬧騰的黝黑皮膚少年,對身邊鹿皮靴少年說道。
鹿皮靴少年拍了黝黑少年後腦勺一巴掌,“二哥大喜日子,別說不好聽的。”
“好吧,我錯了。”黝黑少年倒是聽話。
趙元嵩耳朵好使,尋聲望去。估計黝黑少年沒想到趙元嵩能聽到他們談話,見趙元嵩回頭看他們,嚇得他睜大雙眼,尷尬得直撓自己臉。
鹿皮靴少年開朗大方,他率先擡腳走過來,輕推開一衆表弟,自我介紹道:“二嫂有禮,我是風敬嚴,風家老三。那邊的黑大個兒,大名鄧勉,小名黑子,是父親義子,我的義弟。”
黑大個趕緊跑過來,擡着下巴不情不願問候道:“二嫂好!”
趙元嵩眯眼而笑,被人擺了臉色也不生氣。只因定國公府裡的氣氛與長樂侯府裡完全不一樣,這裡到處透着武將的憨直,光明磊落真性情,比起長樂侯府那些說話拐彎抹角,喜歡在人背後耍陰私的人都要好百倍。
趙元嵩向兄弟兩問好,同樣塞了一些喜錢給他們。“你們好,喏,拿着買糖吃。”
“哎,你當我是他們啊!”黑大個鄧勉大手一揮,倒是沒敢將手中銅錢丟出去,指了指活蹦亂跳的小表弟們,吭哧吭哧瞪眼睛。
趙元嵩笑:“沒有啊,只是今天給弟弟妹妹們準備的見面禮都是喜錢,如果你喜歡別的,改日二嫂再送你其他的。”
世家婚俗,流程都是安排好的,送喜錢也是圖個吉利。飽讀詩書的小表弟們,都用譴責的大眼睛望向鄧勉,好像在說:這人真不知羞,一句好話都沒講,開口就和二表嫂要貴重見面禮。
鄧勉憤憤:“你個小蘿蔔丁!”趙元嵩滿打滿算十五,鄧勉與風敬嚴可都十七了,被人當小孩子哄,很是不爽啊!
“都在這幹嗎呢?喜宴開始了,找地方吃飯去。”風敬德大步走進來,擡腳踢了鄧勉屁股一腳,“黑子,他是你二嫂,放尊重點。”
鄧勉沒躲開,在一衆小表弟的起鬨下,捂着屁股退到風敬嚴身邊,咕噥:“二哥可真夠偏心的。”
風敬嚴無奈看他一眼,這小紈絝可是二哥求旨賜來的,能不寶貝着?
風敬嚴知道鄧勉有心結,對趙元嵩也不算有惡意,只是對他小紈絝之名有些微詞。可二哥已經將人娶了進來,他們做弟弟的就要敬重嫂子。他推着心靈受創的義弟後背往外走:“行了,去前面吧,開飯了,聽說有清平白。”
不過……僅與趙元嵩這小紈絝有這點接觸,風敬嚴卻覺得他好像並不像傳聞中說的那樣不堪。
小表弟們呼啦啦也跟着離開了,風敬德帶趙元嵩去前面敬酒。“他們沒有爲難你吧?”
“沒有啊,他們都挺好的。”趙元嵩開心笑道。
雖還沒深入瞭解,但他喜歡定國公府的氛圍,他覺得,就連這裡花壇中種的一草一木,都比長樂侯府裡來的青翠。
風敬德見他笑容真誠,也不由跟着笑了起來。
“……將軍。”將軍不常笑的,笑起來眉宇間自帶一股子溫柔,趙元嵩不幸又被將軍大人的美貌煞到了,他呆呆望着風敬德的側臉,如癡如狂。
風敬德:……
大掌蓋住他的眼睛,將他的頭轉正,風將軍壓低聲線在他耳邊道:“想看,等晚上。”
騰地,趙元嵩的臉紅透了,就跟煮熟的蝦子一樣。
被人全心全意的喜歡着,風敬德心情有些微妙,前世的他並沒得到過這種感情,今生的他初償這種滋味,有些竊喜,又有些惶恐。他是回來報恩的,想用自己、用一生,來償還趙元嵩,他對他的感情,感恩要比喜歡之情重些。
可今日,被他用那種目光注視着,風敬德的心也跟着悸動着,他想,喜歡上他,其實也不是一件很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