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人怪癖多,幹他門這一行的,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鴇爹出去不久,就有人送酒菜進來,還有一小罈子的燒刀子也一併送來,燒刀子的罈子是用泥封了口的。意思是給客人們看看,這酒是原封不動的,一點水都沒有摻過。
很多喝烈酒的客人口味是十分的刁鑽,只是酒味稍稍淡了一點,便說是加過水的,所以爲了避免這種麻煩,上烈酒的時候都是這樣。
跟着就有兩名身穿淡藍色長衫的男子走了進來,一個看起來略微年長一點,一個是與宋瑾瑜差不多大的年紀,他們對着慕容金和宋瑾瑜行了一禮。
他們該陪誰?鴇爹剛剛吩咐過裡面是一男一女,所以他們進來也懵圈了……
見機行事,怎麼個見機行事法?
宋瑾瑜審視了一下剛剛進來的這兩名男子,不錯,聽風閣的名號果然不是虛的。這名少年白淨秀氣,個頭不高不矮,身姿柔韌,有一種介於少年與成年男子之間的獨有魅力,而那位年長一點的,應該是二十出頭的年紀,面容文雅俊秀,舉止沉穩。
“你們過來!”宋瑾瑜招了招手。
兩名男子會意,大概陪的便是這位樣貌特別漂亮的公子了。
他們兩個走過去,哪裡知道宋瑾瑜卻是一指慕容金,“你們陪她喝酒。陪好了有賞。”
“是。”男子們呆了一下,又挪到了慕容金的身側,一左一右的坐了下去。
這兩個人什麼關係,不太好猜,但是少年在看清楚慕容金的樣貌的時候都是眸光一亮。
宋瑾瑜本就是想看慕容金笑話的,哪裡知道那人淡定的很。
一點都不感覺到自己身邊坐了兩個溫柔的男人有什麼不妥的。她抓住了酒罈子,手在罈子口一拍,封在罈子口的泥就被慕容金的掌風拂開。
罈子口的邊緣齊整的露了出來。
“姑娘真是好大的力氣。”那名少年見慕容金露了這麼一手,拍手讚道。
慕容金微微的一笑。
她這個人笑起來是極美的,今日又喝了酒,蜜色的雙頰上淡淡的染了一層緋色,笑起來的時候脣紅齒白,宛若春風拂面,讓人眼前一亮,再加上雙頰沾染的那一點點緋色,更顯得整個人明豔照人。與平日的笑還不一樣,讓人根本挪不開眼眉。
宋瑾瑜暗自磨牙了。
沒事幹,笑個鬼啊!
合着她對別人都好,唯獨對他一個人不好是不是?
心底好像忽然被貓撓了一下,那個軟軟癢癢的,外加一點點的痛,說不出的彆扭。
“姑娘,讓在下來替你倒酒。”另外一名年長點的男子殷勤的說道。
“不用。”慕容金哪裡需要那麼婆婆媽媽的。她直接拎起酒罈子,脖子一揚,就朝嘴裡倒。
來不及吞嚥的酒水從慕容金的嘴角溢出,然後沿着她蜜色的皮膚汩汩留下,被酒沖刷過的皮膚帶着一種瑩潤的光澤,在燈火之中,平添柔意,更帶着一種難言的誘惑。
兩名男子即便身沉風月多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卻是沒見過如同慕容金這般動作瀟灑,毫不做作,率性而爲的女子。
那動作若是男子做出來或許會帶着一點點的粗放,但是慕容金做出來卻是如同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讓人覺得她本該就是這樣。
烈酒入口,帶着辛辣,火燒一樣,從慕容金的喉嚨一路朝下。
那酒的辣,入了她的愁腸之中,非但沒有減輕她心中的苦悶,反而讓她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生是眨了一下眼睛,忍住,慕容金放下了酒罈子微微的發愣。
在酒意的浸染之下,她的眼前有點模糊。
“別喝太多了。”耳邊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慕容金木然的回眸。“師傅。你別走好不好?我聽你的話便是了。我以後都不敢說我喜歡你了。再也不敢了。”她喃喃的道,眼前的模糊與朦朧之中出現了一個人的影子,布衣墨發,溫潤清雅。
男子愕然的看着她,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光是他,就連宋瑾瑜都呆住了。
他好像聽到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慕容金有喜歡的人了?還是她的師傅!那個大黑熊怪?!
“師傅?”慕容金又叫了一聲,這才猛然醒悟。師傅根本就不會讓她喝酒……
她是出現幻覺了嗎?
慕容金擡手揉了一下眼睛,將韻在眼眶之中的淚水擦去,再凝眸看了一眼,剛剛的影像凝結成了一個她並不熟悉的男人。
眼眉雖然也是清朗俊雅,但是絕對不是她師傅。
“是我認錯了人了。”慕容金低聲道歉道。
“沒事。”那男子十分的善解人意,溫柔的說道,“姑娘心底若是苦,不妨一醉。”他多年的經驗,看得出來,這姑娘是有痛心事的。
剛纔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之中帶着一股子難言的思慕之意,即便是他虛情假意多年,在那種純粹的目光凝視之下亦是有了幾分心搖意動。若是真的有人願意用這種目光專注的看着他,即便是讓他跟着離開,他也願意。可惜她看得並不是他。
“你們出去!”耳邊驟然聽到一個沉悶的聲音,那男子和少年同時轉頭,就見被曬在一邊的那位貌美如花的小公子臉色沉的如同抹了一層鍋底灰一樣。
“叫你們出去,聽不到啊!”宋瑾瑜見兩個人不動,再度低吼了一聲,“滾!不準再進來!”
“是。”兩個人見他真是動怒了,忙不迭的起身,行禮之後走了出去。
等房門關緊,宋小侯爺重重的將面前的筷子杵在桌子上,“慕容金,你膽子大了!”
“什麼?”慕容金蹙眉。她再度拎起了罈子灌自己酒。
“行了!”不是不能喝嗎?還喝!宋瑾瑜看到慕容金這個樣子沒來由的心頭一緊,他忽然有種難言的澀意在心頭暈開。他探身過來試圖將慕容金手裡的酒罈子搶掉。
他一定是腦抽了,所以纔要想着帶她來這種地方。
宋瑾瑜現在都已經懊惱死了。
可是他一把被慕容金給擋開,差點沒從凳子上掉下去。
慕容金喝的太急,被灌下來的酒給嗆着了,一陣急劇的咳嗽,酒是辣的,辣的她眼淚鼻涕的朝下掉。
宋瑾瑜看得心驚膽戰的,若是換成別人,他早就嫌棄的閃開了,但是換成了慕容金,他似乎又有一點淡淡的痛心。
她是難受到了極致,所以才這麼作踐自己的吧。
宋瑾瑜四下看了一下,沒有帶帕子出來,這房裡也沒東西可擦的,他乾脆撕下了自己一塊衣襬,默默的遞給了慕容金,“擦擦吧。”他放柔了聲音。
慕容金那樣驕傲和強悍的人,竟然也落到這麼一個地步,真是……
叫人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
“多謝。”接過了宋瑾瑜遞過來的衣襬,慕容金算是將自己的眼淚鼻涕給擦乾淨了。那絲綢的布料極其的吸水,皺成了一團,被慕容金扔在了一邊。
慕容金本就不怎麼善酒,剛剛灌了那兩下,腸胃頓時翻騰了起來,她忙跌跌撞撞的站起來,跑到牆角放置的痰桶邊,哇的一聲吐了起來。
宋瑾瑜有一種要暈過去的衝動。
他這是作了什麼孽啊!爲什麼在這種大冷天裡不好好的在家睡覺,卻要被這個女瘋子給抓出來看着她又是哭又是吐的!
哦,她沒哭……那些眼淚鼻涕是咳嗽咳的。
抱怨歸抱怨,不過宋瑾瑜還是十分擔心的看着慕容金。
她吐的太厲害了,那腸子是直的嗎?剛剛纔喝下去的東西,馬上就能吐出來……
良久,慕容金才吐空了自己的胃,捂着胃搖搖晃晃的走了回來,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
見她又去抓酒罈子,宋瑾瑜忙先一步搶過去將酒罈子馬上用力在地上砸碎,頓時一室的酒氣飄散開來。
他是肯定搶不過慕容金的,所以第一時間砸毀了那就罈子,他到要看看慕容金喝什麼……
“我是叫你來陪我喝酒的,不是叫你來砸場子的!”慕容金扶着十分難受的頭說道。
“你都喝吐兩回了,不要再喝了。”宋瑾瑜覺得自己今日都已經神了,這屋子裡面的味道着實的不好,若是往日,他早就跑了,現在居然還能安穩的坐在這裡和慕容金說話。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腳,恩,他是跑不掉的,腳上還捆着紗布呢。
一定是這個原因,所以他才能心平氣和的坐在這裡。
“你們讀書人說過,一醉解千愁。”慕容金略擡起迷濛的眼睛看着宋瑾瑜。
“恩,還有一句話,借酒澆愁愁更愁。”宋瑾瑜翻了一個白眼,“你怎麼不想想這一句。”
慕容金手扶着頭撐在桌子上,吃吃的笑了起來,“你們讀書人的花花腸子真多,一句話在你們嘴裡卻能說出截然不同的意思來。”
“行了,別笑了。回去吧。”宋瑾瑜有點擔憂的說道。
慕容金十分的反常……
她這種樣子,他一點都不喜歡見到。
心底似乎也被什麼東西戳了一下。
其實宋瑾瑜是很想問問慕容金到底是和她嘴裡的那個師傅是怎麼回事的,但是這種狀況,宋瑾瑜覺得還是不要問了。
“宋瑾瑜。”慕容金忽然叫了他一聲。
“恩?”宋瑾瑜應了一句。
“我是不是特別不招人喜歡?”慕容金問道,她擡起頭來,將散落在腮邊的碎髮拂開,露出了她的面容來。
宋瑾瑜的心猛的一痛。
她真的哭過了。
剛纔低頭撐在那邊的時候,她是在落淚嗎?
她的臉上掛着淚水,尚未乾涸,雙眸紅紅的,帶着一種能讓宋瑾瑜覺得心碎的脆弱其中。
這一刻,她不是叱詫風雲,寒氣逼人,冷冽清霜的大齊廣陵將軍,這一刻,她似乎只是一個愛而不得,傷心茫然的小姑娘。
“誰說的。現在沒人喜歡你,將來也總會有人喜歡你的。”宋瑾瑜的脣動了動,還是輕聲說了一句。
“你還真會安慰人。”慕容金呆了片刻,隨後笑道。她起身,朝前一步走到了宋瑾瑜的面前,“我送你回去吧。我這喝了就吐,想醉倒也是一件難捱的事情。何必這麼折騰自己呢?”
”就是就是。”宋瑾瑜忙點頭道。
見慕容金又要扛他,宋瑾瑜只能縮了一下身子,“不行,我快要被你扛吐了!”你倒是試試倒掛在人背上的感覺。
“那我揹你。”慕容金說道。
宋瑾瑜的面容一紅,扭捏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哎呀,我沒帶錢!”被慕容金背起來的宋瑾瑜忽然想到一個事情。
“我也沒帶。”慕容金一聳肩。
шωш☢ тt kдn☢ ℃o
她的錢袋子已經給了那三個少年了。哎呀,說起來這個,她纔想起來,她還叫那個少年等着呢!
算了,或許他已經回去了。慕容金甩了一下頭,不去想他。
沒人會真的那麼傻,一直乾等着吧。
之前的酒還是她拿身上的一塊玉去抵來的。
現在她身上真是一乾二淨什麼值錢的都找不出來了。
“那怎麼辦?”宋瑾瑜驚悚道。
“跑唄!”慕容金就是一個土匪出身的……沒什麼節操可言。
“好!”宋瑾瑜掩脣一樂,“咱們跑。”
慕容金揹着宋瑾瑜從窗戶跳了出去,幾個利落的飛躍,就將身後的聽風閣給甩開好遠。
宋瑾瑜趴在慕容金的後背,伸手撩開了慕容金散亂的長髮,“喂。”他在她的耳邊輕喚了一聲。
“幹嘛?”慕容金問道。
“你跑錯方向了……”宋瑾瑜十分無語的說道。
這……慕容金驟然停住腳步,看了看,果然……還是有點醉了。
翌日,大學士府又炸了鍋了。
已經連續兩次,小侯爺院子裡的僕從莫名其妙的就地睡的不省人事,這是遭了賊了嗎?
但是大學士府裡的東西一樣不少,宋小侯爺美美的睡在牀榻上,一個頭髮絲都不少,真是叫人着實的覺得詭異。
莫不是惹了什麼邪祟了吧!
狐狸精?黃大仙?管家唸叨着,是不是要請個法師來看看……
這見天的總這樣,任是誰家也吃不消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