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時一刻,整個長樂侯府響起了一通鼓聲。
鼓聲響過一陣,便停歇下來。
各房尚未醒來的人均是在睡夢之中被吵醒,一個個打着哈欠,紛紛從帳子裡面探出頭來。
“搞什麼啊!”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這是在做什麼?去看看,是誰在擂鼓?”
鼓聲停歇之後,那些人見沒什麼動靜,便就又鑽回了被窩之中,剛要美美的再睡上那麼一回,卻被接踵而至的第二通鼓點給震醒。
“要命了!”金氏一怒,掀開被子下了地,踩着軟緞面的拖鞋披上了一件衣服就衝出了房門,“誰啊!那麼無聊,還要不要人睡覺了!擾人清夢呢?”
深秋的清晨帶着寒氣的空氣這麼一激,就將金氏的瞌睡蟲給激沒了,她跳着腳在院子裡大罵道。
“夫人夫人。趕緊穿戴起來,去前廳吧。”她的貼身丫鬟跑了過來,急聲說道,“老夫人已經在那邊了。她昨夜不久說了,卯時晨起,若是到了卯時三刻還沒有去前廳的話,便是要受罰的。”
“哎呦。”金氏這才一拍腦門,她竟是忘記了這茬了。
等金氏匆忙趕到前廳的時候,就見大家都已經到了,除了長樂侯以及其他有官職在身需要上朝與去衙門的人之外,長樂侯府中人一個不少,不論長幼,將前廳裡面擠的滿滿堂堂的。慕容金一身黑袍,乾淨利落的站在老祖宗的身邊,神情肅穆。
金氏就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低頭鑽進去的。
“看來我是真的老了。”老夫人將龍頭柺杖朝地上一杵,鐺的一響,大廳裡面鴉雀無聲,這一聲就顯得格外的清脆嘹亮。“如今便是說的話也沒人肯聽了是不是?若是覺得老婆子的話沒有了權威,明日你們便可以收拾一下,離開慕容侯府。婉容,明日若是誰要離開,不用阻攔,只需記下待祭祖之時便稟明瞭祖宗和族中長老,將其名字從族譜之中劃去便是。”
長樂侯夫人馬上一欠身,“是,老祖宗。”
金氏這才嚇的一哆嗦,噤若寒蟬的站在一邊,不敢吱聲了。
被驅逐出族這種事情太嚇人了。
京城世家貴胄皆有封邑,若是被驅逐出族便是意味着,族中一切皆享受不到。更是沒了銀子的進項來源,一切便是都要靠這自己了。
“我昨日便找人一一的告訴了你們,今日起,辰時一刻,第一通鼓點起,直三刻三通鼓落,便是都要彙集到此,起身晨練。我慕容族人,百年來浴血拼殺才換得門前那一塊長樂侯的牌匾。凡是我慕容族人,皆要人人習武。我不求你們習的有多好,至少不要一個個的病歪歪的,墜了祖宗的門楣。我慕容以武將傳家,家傳槍法不能說天下無敵,至少在戰場上也讓敵人聞風喪膽,這麼多年來,慕容飛虎旗只要插在哪裡,哪裡就沒有外來之敵,這是我們慕容家的榮耀。至於詩書禮儀皆要修習,日後每年族中會有一次比武,選出武功最好者,重點培養。當然習武也要修身,不要以爲光是習武便耽誤了讀書,若是有品行不端者,也會被嚴懲!”老夫人鏗鏘有力的說完,便是拿着龍頭拐重重的又在地上一杵。
她素來威儀,被她這麼一說,族中小輩莫有不從,即便有些姑娘臉上面有難色,但是也不敢出言反駁。
昨夜長樂侯在老夫人那邊,聽了老夫人這番話,亦是十分的贊同。
慕容家本就是武將世家,家傳武學淵源,只是這幾年已經甚少有人修習,還記得曾祖父在世的時候,他們多是從小習武,身體自是比同齡人要好很多。即便這些年荒廢下來,吃吃老本,這身體的各方面條件都比其他養尊處優的人要強上不少。
其實長樂侯早就覺得現在的慕容侯府暮氣沉沉,越來越像是京城那些普通世家一樣了,後宅中勾心鬥角的多,發奮圖強的少,但是老祖宗在,他這個長樂侯實在是有點力不從心。他也知道老祖宗經歷了太多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事情,所以對習武一事已經是十分的厭惡,所以老祖宗昨夜和他一說明此事,他尚在詫異,不知道是誰居然能然如此頑固的老祖宗回心轉意。
一問才知是慕容金。
長樂侯對大哥自是感激涕零,他是真的教出了一個好女兒來,讓老夫人能領悟到多年以來他不敢說的事情。
慕容侯府真的要一掃塵霾了,再這麼下去,與普通世家又有什麼兩樣。
慕容金今日便在老祖宗訓完話之後教授了大家慕容家傳槍法上篇的口訣。
老祖宗給了大家五天的時間背熟。
習武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循序漸進。
長樂侯夫人劉氏亦是出身武將之家出身,所以家中各房夫人便是由劉氏帶着一起練,而慕容金則帶着家中小輩們。
至於府上那些已經都到了談婚論嫁年紀的姑娘們,則是抱着自願的態度,不強求,畢竟習武是要風吹日曬的,這些姑娘們都是細皮嫩肉,平日裡不知道要如何寶貝自己纔好,所以老祖宗並沒苛責她們要做到怎樣怎樣。老祖宗這麼一說還是叫那些姑娘們都鬆了一口氣。
因爲慕容金的緣故,如今慕容府上的姑娘們一個個的行情都看漲起來,畢竟慕容金是大齊朝第一個女將軍,又是深受陛下看重的,如今皇后宸妃也都十分的看好慕容金,只要和慕容家結親了,將來很有可能就是皇親國戚了。
能嫁的好,是大家都樂於見到的,所以老夫人對她們也不做什麼要求了。
慕容金每日只教半個時辰,其他皆靠自己的領悟和苦練。
以前她娘就是這麼教她的。
習武這種事情逼迫不得,主要還是看自己。
所以每天只要早起便是了,也耽誤不了什麼別的事情。
若是有不會的,可以隨時去找她詢問。
金氏練完之後就叫苦不迭,等丈夫回來,她抓着自己的丈夫打了好幾下,“嫁你之前,哪裡知道要來你們慕容家遭這種罪?”
慕容金的三叔素來是個老好人,被自己的妻子打了也只能憨笑兩下,並不吱聲。
“我不管,這日子沒法過。”金氏怒道,“你給我想個辦法,每天那麼早起來,我可起不來,不去,你家那老祖宗卻是又要大發雌威,用驅逐出府來威脅。”
“怎麼什麼都是你家你家的?”三叔慕容承嗣不滿的說道。“難道你就沒把這裡當家?”
金氏被自己丈夫說的語塞,愣了一下,隨後鬧道,“你就是個沒用的!你若是有用!你大哥死了以後,長樂侯的爵位你怎麼就沒爭了過來!現在好了,咱們這一房處處都被人壓着過日子!現在還要弄這什麼勞什子的習武!我不管,你就是要想個法子出來。還有咱們的女兒和兒子,哪裡要去遭那種罪!”
慕容承嗣平日裡對金氏多有忍讓,他早前上戰場傷過肺,傷過腿,就是現在到了冬季他也是咳個不停,腿也是疼痛難忍,可以這樣說,到了冬季他就形同半個廢人。他感念金氏不嫌棄他身體如此不好,那些年一個人在京城等他回來,後來又義無反顧的嫁給他,所以成親之後,他對金氏一直都十分的謙讓。
他竟沒想到自己多年寵妻,竟是將金氏寵的有點無法無天了。
“我沒用?!”慕容承嗣難得落下臉來,哼了一聲,“你身上四品誥命哪裡來的?我身子如此不好,即便去爭了那個爵位回來又有何用,二哥性格溫和,即便是他當了長樂侯,又何曾短過我們這一房什麼東西,你說我們被二哥二嫂處處壓制,每次宮裡賜下什麼,二嫂不是叫你先去選?二嫂身爲長樂侯夫人從不穿湖絲製成的衣服,只有你,人前顯擺,人後抱怨。我真不知道當年那個知書達理的你哪裡去了!你若是覺得現在的日子過的不好,你自去過你覺得好的日子!我倒是覺得老族中這事情做的挺好的,我們兄弟幾個小時候哪一個不是這麼被捶打起來的?鈴兒和山兒爲何就不能吃點苦了?日後每天我帶着他們練,你若是看不過去,你自己回孃家去住去。”
慕容承嗣說完,便拖着微瘸的腿憤然出門,將一臉愕然的金氏留在了房中。
成親這麼多年來,慕容承嗣連個重話都不曾給她,今日一說便是叫她一個人回孃家去。
這是什麼意思?不要她了嗎?
金氏呆住了。
她出身商戶之家,年輕的時候遇慕容三公子,便是起了一定要嫁入豪門之心,她等了那麼多年,總算是將受傷的慕容三公子給等回來,嫁進了慕容侯府。可是嫁進來的前幾年,慕容家那意氣奮發的三公子傷的便是如同廢人一樣,她總覺得自己照顧了他,也算是勞苦功高,是慕容家虧欠了她。
如今被丈夫這麼一說,她的心底便是發了慌,是啊,她的身上尚有誥命,便是丈夫用軍功替她換來的。否則依照她的出身是萬萬不可能被封的。
金氏呆坐了房裡半晌,想了好久,這纔想明白一點,今日她的一切,還真的是靠這慕容家的赫赫戰功一點點的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