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像封面上那麼笑得燦爛,可眉眼和輪廓一模一樣。女孩見他雙目發直,忙問怎麼啦?叢光問道,你的照片,是不是上了雜誌封面?女孩搖搖頭,尷尬地說:“沒有哇。我長得這麼醜,怎麼能上封面呢。”女孩就側過頭,讓叢光看她的左臉頰,上面有一條長長的疤痕,像一條惡毒的蜈蚣蟄伏着。
這下,叢光更吃驚了,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自己的左頰,摸到那條傷疤凸現着。女孩也看到了,驚呼道:“你這裡怎麼也有疤呀?”叢光懊惱地說:“我不知道啊,一生下來就有這麼條東西。”女孩覺得不可思議:“怎麼跟我一樣?我也是生下來就有。平時不明顯,但有時會突然顯出來,讓人很頭痛。”
一下子,兩人就好像拉近了距離。女孩請叢光坐在理髮椅上。然後她問道:“你想理個什麼式樣?”叢光脫口而出:“我喜歡高髻。”“什麼,高髻?”叢光從鏡子裡看出女孩的驚態,忙改口:“不是不是,就給我剃個板刷頭吧。”
高髻,那是叢光內心裡想要的髮型。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自己爲什麼迷戀女式髮型呢?
叢光是初到這個城市打工的。女孩成了他第一個結識的人。她叫盛綿,跟叢光一樣也是從外地來這個城市不久。這麼多相同,讓他們產生很多共同語言。只是叢光覺得,盛綿那麼漂亮,自己只是個窮打工的,最好不要拖累她。所以交往好久,他沒有向盛綿表白內心那份愛。
可是叢光越想保持距離,事情卻越相反。這天他睡到半夜,肚子疼痛起來,只好打120。被送到醫院後,診斷是急性*炎,必須馬上開刀。醫生問他有沒有可靠的親朋好友?叢光想到了盛綿,可是他不願去驚動她,咬着牙說沒有朋友。此時手機突然響了,是盛綿打來的,問他現在在哪裡?叢光只好說了實話。盛綿馬上趕到了醫院。
叢光順利地做了手術。當他從麻醉狀態甦醒時,發現盛綿就坐在旁邊。盛綿用毛巾給他擦臉,動作溫柔細緻,目光裡流露着沉靜和關懷。叢光突然產生一種衝動,很想偎到盛綿的懷裡去。此時他感覺自己不是一個男人,而是一個女人,倒是盛綿不是女孩,更像一個男子漢。盛綿也開口了,對他說,她之所以突然打電話給他,是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有個白鬍子的老頭對她說,金圓有難,袁郎當守。盛綿醒來,忍不住給叢光打電話,想讓他解解夢,這才知道他進了醫院。
“你說,金圓有難,袁郎當守是什麼意思?”盛綿問叢光。
叢光當然也不知道,還說這不過是一個夢吧。可是盛綿認爲,這個夢一定有什麼意義。 “你知道嗎,我當時有一種特別不安的感覺,好像要出什麼事似的。這不是預感嗎?”盛綿握着叢光的手說。叢光心裡一熱,據說只有親人之間纔有心息相通的第六感啊。
叢光在醫院住了半個月。當他出院時,是盛綿幫他辦好手續。治療費花去了一萬五。錢還是盛綿幫他墊上的。叢光起初不擔心。可是到了打工的地方,老闆不僅不給他一分錢補助,還說已經找人頂替他的工作。
一場病,讓叢光失業了。而最讓他不安的是,他欠了盛綿的的債。盛綿的理髮店開在一條冷街上,生意本來就不怎麼樣,這一萬五,她需要幹多久才掙得到。可是叢光沒料到,由於盛綿把錢墊給了他,她自己陷入了困境。
這天晚上叢光去看望盛綿,隔着玻璃門望見,裡面有一個男人正對盛綿指指點點,罵着什麼。男人四十來歲,肥頭大耳,看上去十分霸悍。而盛綿露出軟弱的表情,似乎在央求男人。叢光渾身的血氣往上涌,推開門衝進去,大吼一聲:“你想幹什麼?”擋在盛綿前面。盛綿連忙拉拉叢光說:“他是房東,向我討房租的。我請求他再寬限幾天。”男人一見叢*呼呼的樣子,也軟下來,但臨走時依然對盛綿說:“給你半個月時間,要是再不交,就給我搬出去。”
叢光明白了,由於盛綿沒錢交房租,房東生氣了。他頓時又感動又不安,都是自己連累了她。盛綿知道他的心情,正想勸他幾句,忽然驚呼一聲:“不好了,那裡有房子着火了。”叢光朝玻璃門外一望,果然對面有一座樓房起火了。
“快救人。”叢光聽得盛綿催促了一聲。他馬上跑出門,感覺盛綿就跟在身後。等叢光跑到起火的樓前一看,呆住了,這是什麼樓啊,怎麼雕樑畫棟,古色古香。有一羣女子驚叫着從樓梯上衝下來,一個個穿着古式的服裝。其中一個在喊着:“金圓還在樓上,快救救金圓。”叢光一聽,也顧不得想別的,冒着濃煙衝上樓。到了樓上一看,都是一排排的古式房間,卻看不到有人。忽然有股濃煙灌進鼻孔,腦袋一暈,就倒下了。
“金圓,金圓。”叢光聽得有人在耳邊叫喚。他睜開眼一看,面前有個年輕小夥子,正抱着他。他就躺在小夥子懷裡。而眼前依然是火光沖天,整幢古舊木樓正呼呼燃燒。叢光忙問你是誰?可是聲音出口,分明是女聲。再低頭一瞧身上,竟穿着古代女子的衣服,綢緞面,寬領口,長袖子。再一摸頭上,是一個高高的髮髻。
叢光吃驚地望着小夥子。他彷彿是認得他的,可一時想不起來。只聽小夥子說了一句:“金圓,你不要怕,我來救你了。咱們一定會逃出去的。”
小夥子把他往身上一背,就往樓梯上跑。就在這時,有根燃燒的木條從側面向他們掃來。兩人躲閃不及,被木條打中。叢光啊呀一聲叫,感覺左邊臉頰刀割般疼。再一看小夥子左臉上也在流血。可小夥子並沒有遲疑,一鼓作氣揹着叢光跑下樓。
兩人剛跑出樓,嘩啦啦一陣響,燃燒的木樓徹底垮塌了。叢光依稀看到倒下的樓面上有塊招牌:風月樓。
那羣先逃出來的女子圍上來,紛紛誇讚:“金圓,多虧袁郎救你啊。”從光這才知道小夥子姓袁,大家都叫他袁郎。可自己怎麼成了金圓,還是個女流?還沒想停當,袁郎拉着他的手說:“風月樓燒掉了,金圓,你跟我到剃頭鋪去,暫時住一住吧。”只聽其他女子在附和:“是啊金圓,反正袁郎已經替你交了贖身金了,你就跟他走吧。”
叢光迷迷糊糊地跟着袁郎走。來到一個剃頭鋪門前。叢光聽得袁郎啊呀一聲,不敢進屋。原來門開着,裡面站着一個胖女人,肥頭大耳,面相兇猛,正叉着腰等着呢。袁郎小心地跟胖女人打招呼:“孫大娘,你來了?”猛聽胖女人吼道:“袁郎小兒啊,這兩個月房租,你打算何時交我?”袁郎低聲下氣地求道:“請大娘寬限幾日,我現在手頭緊,一時也湊不起來。”胖女人的目光射在叢光臉上。嚇得叢光倒退兩步。他覺得這胖女人很像一個人,盛綿店裡的那個房東。可那個是男的,這個是女的。除了性別不同,長相和氣勢一模一樣。
一霎那間,叢光也看出來了,難怪他對袁郎那麼眼熟,袁郎長得,不是跟盛綿一個樣嗎?而左頰上的傷已經不流血,卻結了血痂,像一條蜈蚣在惡毒地伏着。
叢光又摸自己的左臉,也結了一道血痂,粗糙而細長。
天哪,這到底怎麼回事?叢光覺得暈頭暈腦。他聽到胖女人在唾罵:“好你個袁小兒,有錢不交房租,卻去風月樓找*,難怪你窮得叮噹,被狐狸精迷了。”“不許你侮辱她。”面色和善的袁郎不高興了。胖女人呸了一聲:“你倒是憐香惜玉呀。可不知道婊子無情嗎?你這麼個窮光蛋,她會跟你嗎?做夢去吧。”袁郎勃然大怒,一巴掌甩向胖女人。兩個人扭打起來。叢光很想拉架,可是一雙小腳十分無力,不敢上前。終於袁郎一聲大吼,把胖女人推倒在地,胖女人的腦門正好撞在石凳角上,登時一動不動了。
出人命了。叢光嚇得連忙催促:“袁郎,你快點逃啊。”袁郎卻堅決地說:“金圓,這可惡的女人敢罵你,我咽不下這口氣。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償命我去。”叢光完全是女人心情了,哭着懇求袁郎快逃命。但公差趕來了,將袁郎一鎖就帶走了。
從光哭哭啼啼跟在後面。來到一個衙門前,聽得鑼聲一響,威虎聲聲。一個老爺升堂問案了。只聽老爺在說,大膽袁郎心狠手辣,僅僅因爲爭執就將房東殺害,按罪當斬。叢光一聽正想奔進去喊冤,猛見那羣風月樓的姐妹們衝進去,紛紛替袁郎求情。叢光這才知道,袁郎在救她以前,還救了好幾個小姐。老爺聽了,馬上宣佈道:“袁郎殺人有罪,但救人有功,死罪可免。發配西北,並罰終生不得婚配。”
袁郎戴着枷鎖要被髮配了。叢光哭着跑上前。袁郎含淚說:“金圓,我此生不能娶你了,你另擇佳偶吧。”“不,袁郎,我是跟定你了,一定要嫁給你。”“今生註定不行了,金圓,讓我們來生再作夫妻吧。”“如果有來生,我情願做男,讓你做女,我要代你受這罪,好好保護你。”
叢光說完,一頭向門前的石獅子撞去。轟地一下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