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幸和包奇面面相覷。王幸本以爲,這些人和事的出現,包奇肯定知道因果。哪知包奇也覺得莫明其妙。但王幸相信,這一定跟包奇有關。他把上次高魁來找自己,逼問胡四真相的事告訴了包奇。包奇聽得目瞪口呆。他雖然認識高魁,但那是在進了王幸的新公司以後,兩個人只是在工作時有些接觸。毫無疑問,這個高魁,是韓大奎手下的人,韓大奎不知道被誰殺掉後,高魁像別人那樣認定包奇是兇手,特地進入王幸的公司,查找包奇行蹤。當他覺得胡四有可能就是包奇時,就來逼問王幸,目的當然是在得到證實後找包奇報復。
包奇頓時出了一身冷汗。但王幸想到的,還是哪個蒙面人。爲什麼高魁出現時,蒙面人也出現,現在有人來襲擊他們時,蒙面人也及時趕來施救?
“這是怎麼回事?”包奇問着王幸。王幸也瞪着兩眼。但他們都覺得,事情空前複雜,也十分兇險。
王幸終於想到剛纔中斷的話題。他問包奇:“你剛纔說,要讓我拍一部電影,是什麼樣的?”一句話提醒了包奇,包奇從貼身口袋掏出一沓紙來,上面寫滿了字,他告訴王幸,這是他寫的劇本。
“王幸先生,我還是開門見山吧,我這裡寫的是日本要侵略中國的野心。”“什麼?日本侵略中國的……野心?”王幸一下子張口結舌,他愣了愣問:“誰說日本要侵略中國?你不是開玩笑吧?”包奇沉重地嘆息一聲,將他的所見所聞敘述了起來。
原來,一年以前,包奇還在日本留學。他走的地方較多,接觸到的人和事,明顯可以感覺出,日本對中國土地隱含的野心。他有幾個同學和朋友,私交雖然還好,可每次交談,他都可以覺出這些日本人狂妄的侵略意識。尤其是他看到聽到許多學校在進行侵略主義教育,有關*共榮的計劃,已經在民間流傳。包奇看在眼裡,急在心中,他毅然回國,向南京政府投了幾封書信,陳述日本有侵略我國的可能。可是這些信都石沉大海。想想也不奇怪,這個政府只熱衷於剿共,連自己百姓生死都不管,還能顧及到整個國家安全嗎?
包奇覺得無奈,可那種憂心難以開釋,他想了又想,決定投身電影界,找個機會,拍一部電影,準備通過電影,向中國的觀衆傳達即將面臨的危險,想使人們警覺起來,作好準備。
可是,他寫了劇本,交給迪林老闆韓大奎看,卻遭到了一頓臭罵。韓大奎指責他不懂電影,拍這樣的片子能賺到錢嗎?他萬般無奈,想到了王幸,因爲王幸有意無意透露出要開一家電影公司的念頭,所以包奇才主動請他喝酒,攛掇王幸另開公司。
包奇說着,把劇本遞給王幸:“王幸先生,如果你真的愛國,希望你能考慮我的要求,拍一部電影吧。用電影來喚醒國人,這是最好的愛國之舉呀。”
王幸機械地接過劇本,翻了翻,明顯不是故事劇本,只是一些介紹詞,這樣的東西怎麼拍呀?包奇解釋,這個電影不是故事的,純粹只是一份介紹。危險如火燒眉毛,耽擱不起了。
“讓我想想吧。”王幸撓着頭,陷入矛盾中。話剛一說完,聽得有人在迴應:“別多想了,快點拍吧。”王幸和包奇轉過頭,看到窗外有一張蒙面臉。
王幸趕緊站起來,向着窗子跑過去。他邀請蒙面人進來說話。蒙面人卻搖搖頭,只指着包奇對王幸豎起大拇指:“包先生,是這個。王老闆你拍了電影,也會是這個。你們在爲中國做好事。”王幸聽得臉紅耳赤,他向那個人抱拳彎腰,恭敬地說:“好漢兩次救過我了,能不能讓我們認個真相,或者通個姓名也行。”蒙面人依然搖手:“咱只是個小角色,算不得啥好漢。你們纔有真本事,可以爲國家做大事。咱們應該幫你們的。”說着擺擺手就離去了。
王幸回味着蒙面人的話,嘴裡喃喃自語:“咱們應該幫你們……這麼說,他還不是一個人?”包奇也在一邊思索着,突然像發現了什麼:“你有沒有聽出,他是東北口音?”“好像是的。”“難道是他們?”包奇不由瞪大眼睛。他告訴王幸,這個人的聲音有點耳熟,難道是樑家兄弟?
這一提,王幸也恍然大悟。樑家兄弟,就是樑二子樑三子,當初王幸在迪林時,見過他們,他們並不是迪林公司的職員,只是一對賣藝的流浪者,由於能說會唱,特別是善於表演雜技打鬥,韓大奎常邀請他們來劇組,充當一些替身。一來二去,他們也在迪林呆下了,做一些打雜活。
可是樑家兄弟怎麼可能來保護他們呢?王幸同他們沒什麼交往,他問包奇是不是同他們很親近。包奇搖搖頭,說他也跟他們接觸不多,只是有一次,他多喝了幾杯酒,在他們面前說起過拍電影的事。
“你跟他們談起過?”“是的。因爲他們是東北人,我就忍不住說,日本人一定會從東北打進來……”“他們當時怎麼說?”“他們說,那你快點把電影拍出來呀。”
“肯定是他們了。”王幸激動起來。他拿着劇本,邊看邊在屋子裡轉圈。越看越心驚肉跳,包奇看來是花了大力氣,裡面例舉了大量事實,充分證明了日本要侵略中國的狼子野心。王幸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拍!”
兩個人連夜討論,具體怎麼來操作。畢竟王幸從沒有拍過這種不是劇情的電影,這種電影算什麼東西,他們也說不出來,也沒有可以借鑑的經驗。最後他們討論出一個思路來,搞一個宣傳片,直截了當,把日本人的心思推斷出來,在電影裡形成日本會侵略中國,中國有必要作好準備的中心思想。
不過,拍這樣的片子,是要經過當局審批的。包奇說,他最擔心的是當局不肯批。王幸詫異地問:“不會吧,拍這樣的片子,是利國的,怎麼可能不批呢?”包奇則神色複雜的嘆了口氣,說不管怎麼樣,一定得將這部片子拍下來。
天很快亮了。王幸讓包奇在他這裡睡個覺,他自己懷揣劇本,去市政府找人。剛走出沒多少路,就發現有人在跟蹤自己。那個人西裝革履,一頂灰色禮帽將半個臉遮住。王幸暗驚,這是典型的冷血殺手形象。他正不知怎麼辦,迎面一個叫花子把他撞了一下,輕聲在叮囑他:“快往北弄裡去。”那是一片棚戶區,王幸鑽進骯髒的弄堂,在茅屋草棚面前繞來繞去,發現那個人緊緊咬着,忽然他看見那人拔出一把手槍,朝着他跑來,但被什麼絆了一下,通地撲在地上。旁邊的破屋窗口裡扔出一塊大石頭,正好砸中那人的腦袋。那人一聲不哼,躺着不動了。
王幸呆立着,跑出來的果然是叫花子。叫花子揮手讓他快走。然後彎腰將地上的殺手拖進破屋裡去。
叫花子當然是化妝的。王幸猜測,肯定是樑家兄弟。他顧不得別的,去了市政府,找到一個熟人,先跟他溝通。那個熟人是市長秘書,他看了劇本,嚇了一跳,忙拿着去給市長過目。市長正好在一件事上吃了日本人的虧,耿耿於懷,一聽說是揭露日本人陰謀的,看都不看就同意了。
這個結果,大出王幸意外。他高興地往回走。半路看見那個叫花子時隱時現地跟着他。
電影直接取名《日本的陰謀》。但王幸萬萬沒想到,他將劇本交給呂導演,呂導演第二天竟被殺死在公寓裡。任務又轉給吳導演,結果吳導演在南京路上被一輛飛馳的外國汽車撞死了。
王幸覺得不可思議。可包奇卻悟到了其中的厲害。不用說,這是日本特務在行動。
“現在怎麼辦?”包奇有點拿不定主意了。他並不是害怕自己,而是想到,日本特務在中國神出鬼沒,看來已經盯上自己這部劇本,只要自己開拍,肯定會有更多的演職員被暗殺。電影公司不是他的,他也要爲王幸和其他人的生命考慮。但此時,王幸被完全激怒了,他決定自任導演,孤注一擲,一定要將這部電影拍出來。
經過研究,王幸準備採取一種從未用過的方式,讓包奇直接出現在鏡頭裡,像老師講課一樣,把他的所見所聞和觀點介紹出來。裡面再配上一些照片,和一些由美工畫出來的圖畫。在當時,這可是很了不起的創意。也算是急中生智,被逼出來的。拍攝的地點,選在黃浦江邊的一片稻田邊。
這一天的天氣非常好。各個部門全部到位。包奇神色嚴峻地站在攝影機前,等待着王幸發出指令。王幸檢視一切到位,喊了一聲開始。然而隨着喊聲,卻響起了砰一聲槍響,只見包奇手捂胸口,身體搖晃起來。“有刺客!”包奇喊了一句,就倒在地上。就在此時,稻田裡衝出一夥人來,他們拿着刀棍,大吼大叫着朝劇組人員殺來。王幸還沒回過神來,猛見一個東西落在攝影機邊,嗤嗤地冒着煙。是炸彈!他剛想衝過去撿,包奇拼命躍起來,把他摁在地上。只聽轟地一聲巨響,眼前一片硝煙瀰漫。隨即耳朵裡灌滿了殺戮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