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還是講新的吧,舊的就不再討論了。”我也同意這個意見。“你來說新的。”
遠甜嗔怪道:“你又推託了,還是應該你來講嘛。”
我想了想說:“那就再來個驚悚的吧。”
“驚悚的好,聽來叫人提神。”遠甜馬上讚賞。“什麼題材?”
“城市追命車。”
“追命車是什麼車?”
“殯葬車。”
“哇,聽起來好可怕。”
“內容更恐怖呢。”
“好,那你說說看,不要把我嚇得一愣一愣哦。”
我就講起來——
那個夜,雨真狂。我和林光從外地往回趕。也不知跑了多少路,我有些無聊,告訴林光我要跟他換換。
“別別,還是我來開吧……”林光忙忙地勸着我。上路以前,我在出發地一家大酒店裡,灌了好幾杯酒。林光深知在眼下,由他開車才穩妥。然而,一種不知名狀的力量,使我執意要摸摸方向盤。最後,林光只好同意了,他以鄭重的口氣叮囑我:“童傑,如果你覺得眼花,一定要讓給我。”
車,就這樣繼續上路。風雨雖然大,高檔的轎車裡依然舒適。我情不自禁踩大油門。林光時時提醒我慢點的聲音,在我聽來是那麼微弱。
結果,車禍就在高速中發生了。當我狠勁剎住車,清楚地看到,在我們左面的那個山坡下,兩輛白色的車正向下翻滾着……
那是一年以前發生的事。
現在,一年過去,我們的生活,並沒有改變什麼。既然沒有事,我們當然放寬了心。我和林光各忙各的。
沒有想到,不久的一天深夜,林光突然打來電話,叫我趕快去一趟。當我回答在睡覺時,他以從來沒有過的慌張聲音,急迫地催促我:“你還是來吧,出怪事了,也許……我們有麻煩了。”
一聽有麻煩,我的心咯噔一下,立即從被窩裡爬起來趕過去。林光像我一樣,租住於一個老式的小區,小區裡大樹成片,一盞一盞的路燈,藏在樹冠裡,以至於到處是光線陰暗的角落。我一到這裡,心中就有不祥的預感,似乎那些陰影中,隱蔽着某種可怕的東西。
林光一把將我拉進屋,砰一下關上門。他慘白的臉色,一下子使我緊張起來:“你到底怎麼啦?”“車!”“車?什麼車?”“救護車……”“什麼救護車?”
林光裹着一條毯子,像個發高燒的病人一樣打着顫。“童傑,你難道忘了,那兩輛車裡,其中一輛,是救護車,可它現在,居然在我面前出現了……”
我一聽,懷疑林光在疑神疑鬼。要知道,救護車到處都有,哪個城市沒有救護車。然而林光惱火地打斷我的笑:“你一定認爲我瘋了,可你,有沒有膽量,自己去看看?”
林光指指窗戶,露出驚恐的表情。我漫不經心地走到窗前,望下去,突然全身一冷。直覺告訴我,林光的恐懼並不是沒有道理。
是這輛車?
我覺得這輛車不對勁,並不只靠從樓上的俯瞰,而是在樓窗裡初步判斷有點異常後,我又跑了下來。現在,我站在它的面前。
這是一輛破爛不堪的車。它,明顯受過傷,外表創痕累累,很多地方已經凹陷,所有的窗玻璃蕩然無存。它的顏色本是白的,可大部已經剝刮脫落,成了非白非黑黑白間雜的怪物。粗粗一看,可以認定是一輛出過車禍的車,被隨意地棄置在此。
我回到樓上,與林光討論起來。我問林光,怎麼就肯定是那輛出事的車?要知道,當初我們倆,根本沒有看清那兩輛車的全部特徵,只是藉着雷電,認出其中有一輛救護車而已。雖然樓下的這輛車,有點類似,但誰敢說不是本地的車出車禍後被暫時擱在這兒的?
我還沒問完,林光就嚷了起來:“你懂什麼,我看見它出現,已經有一個月了。問題是,我多方打聽過,包括本市所有的醫院,120,都說沒有這樣一輛車……”
“最可怕的是……”林光哆嗦着嘴脣,無比驚恐地瞪着我:“它白天不出現,只有到了夜裡,一點鐘以後纔出現,一點鐘,你知道這是什麼時間嗎?”
我想起來,一點鐘,正是我們一年前發生車禍的時間!
我還是有點半信半疑。林光則不等我作出反應,連聲央求我:“童傑,我求你,在我這兒住幾天吧,千萬要陪陪我……”說這話時的林光那驚恐萬狀的樣子,彷彿知道自己的末日就要來臨。
其實就算林光不求我,我也想在他這兒住兩天,就是想驗證一下,他所說的恐怖經歷,是否屬實。
當天夜裡我們沒有睡覺,我多次站到窗前,依稀看到那輛車停在那裡。眼看天快亮了,我剛想眯一下眼,就聽林光喊了一句:“快看它不在了。”我從窗裡伸出頭去,果然在晨曦中,那輛車已經不見了,消失之快,就在眨眼之間。
我開始有點不安。但還是決定繼續留下來,看看夜裡的情況。第二天夜裡,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風雨瘋狂地拍打着窗玻璃,老天似乎特意在營造恐怖氣氛。我們蜷縮在椅子上,豎起耳朵,努力捕捉雨聲中的異常響動。根據林光的說法,那輛車出現時,會有一陣特別的噪音。果然,當牆上的鐘指向一點時,嘩嘩的雨聲裡,突然增加了一陣喧譁聲。林光用手捅捅我,示意我仔細聽。我們屏聲斂息,聽出來,是一些人的呼救聲,裡面夾雜着絕望的尖叫,哭天喊地的悲嚎……
“它……它來了……”林光嚇得站了起來,一下子躲到了我背後。而我本來打算去窗口探望的,可那可怕的尖叫呼喊,一下阻止了我的腳步。
“童傑,你不是不相信嗎,你去……看看呀……”林光催促着我。我剛硬硬頭皮想走過去,突然,那扇本來關着的窗,猛地拉開了,一股猛烈的寒風夾着冰冷的雨,直向我們撲過來。
“怎麼回事,林光,那窗不是插上栓了嗎?”“就是呀,我明明插好栓的……”
插上栓的窗戶,竟然會被拉開,就像風雨裡有一隻無形的手,兇猛異常。
我們渾身發抖。耳邊是窗戶被風颳得砰砰作響的聲音,而風雨裡那種鬼哭狼嚎的喧譁,更強烈地傳上來,充斥了整個屋子。“童傑,我們還是,趕快逃吧……”林光終於撐不住了,他喊了一聲,奔到走廊上,一下子就爬上了欄干,眼看就要往下跳。我嚇得連忙揪住他的後領子,要知道,那是在六樓啊。
我們抱着頭蹲下來,直到過了大約一刻鐘,那些喧譁聲才漸漸低落下去。但我們不敢回屋,在走廊上呆到天亮。
天亮以後,林光問我,該怎麼辦?要不要報警?
我晃了晃身子,連連向他擺手:“不要啊。一報警,你和我,肯定也玩完。”事情明擺着,報了警,我和林光會以交通肇事逃逸罪被拘捕。
此時我決定要回去了。林光緊緊拖住我不放:“童傑,你叫我怎麼辦,我現在……都要怕瘋了。”
我敷衍着,趁他不留意,還是跑出了門。林光應該明白,我跟他一樣害怕。
車,一輛古怪的車,竟出現在林光住處的樓下。難道,這僅僅是一種巧合嗎?雖然我們一年前沒有看清兩輛車的全貌,可基本上可以辨別出,其中的一輛,就是這種型號的救護車。那輛怪車累累的創傷,不正像從山坡上滾落過嗎?特別是它出現時那悽慘的喧譁,簡直就是在重現那場慘烈的車禍。
我回家沒過兩天,就接二連三接到林光的電話,他一邊向我訴說恐懼和擔憂,一邊不停地求懇我,能去跟他做做伴,或者趕快想想辦法,怎麼消除這輛可怕的車,不讓它再出現。我給他出主意,叫他換一個住處試試。林光聽從了,他離開原來的住所,搬到另一個小區裡。
然而事情根本沒有好轉。林光換過住處的第三天夜裡,我的手機突然響了,他以近乎尖叫的聲音懇求我,快去醫院看他。“童傑,你快來呀……”
“出……什麼事啦?”“大怪事,大怪事呀……”
一聽是大怪事,我的頭皮就發起麻來。我躊躇着,想找個藉口搪塞。我很清楚所謂怪事,一定跟那輛怪車有關。“林光,我……肚子疼……”“童傑,你別推託了,我都快要死了,你不能不管我呀……”林光在那邊哭起來。
沒辦法了,我只好壯起膽向醫院跑去。林光躺在病牀上,他竟然被開了一刀。一見面,林光就用嘶啞的聲音,向我講訴了昨夜可怕而離奇的經歷。
原來,昨天夜裡,林光正在睡覺,突然聽到樓下有人喊他。聽那聲音,他認爲是童傑,就不再害怕,穿起衣服下了樓。當他剛走出樓梯間,迎面看見一個黑幽幽的東西擋在面前,藉着路燈的光,一下子認出正是那輛車,那失去擋風玻璃的車頭,像一張巨大的嘴,裡面一片陰森森。隱約地他似乎看到裡面還有什麼東西在詭異地蠕動……林光嚇得三魂出竅,大叫一聲,眼前一黑頓時失去知覺。
當他醒來時,已經躺在醫院的病牀上,動一下,肚子疼得像刀割。原來他昨夜被送到醫院後,被當成闌尾炎開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