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一年二十四節氣中的第三個節氣。時至驚蟄,陽氣上升、氣溫回暖、春雷乍動、雨水增多。越冬的小麥開始返青,需施肥灌溉;晾曬了一冬的空白農田也須翻耕、下種,這對農人來說,這是非常重要的時節,故有一年之計在於春之說。
爲了討個好兆頭,到各道觀裡請驚蟄符水的人家絡繹不絕,姜家和任家也不例外。哥哥在軍營中無法回來,姜留叮囑任府負責日常雜事的管事延平,“都說清虛觀的符水最好,這幾日你莫忘了派人去取,然後送到莊子上去。”
符水之說並無根據,但百姓們都對此確信不疑,姜留自然也入鄉隨俗,每個祈求風調雨順大豐收的儀式都不落下。這麼做不是因爲她相信這些,而是因爲田莊的管事和佃戶、長工們相信。
“是。”延平應下。
姜留想了想,又道,“靈寶觀裡的符水也去取一些,灑在田裡。”
靈寶觀是新建的道觀,聲明自然比不過那些開了上百年的道觀,看在於淵子和和至的面子上,姜留當然要捧捧場子。
安排好哥哥的田莊,姜慕燕與姜留又安排人去爲柳家莊取符水。除了符水,還有糧種、肥料、耕牛、長工等事情需要安排,這些是請雖不必姜留親自去辦,但田莊的管事們會依規矩進府向她報告,得她點頭、稱讚後,方可回去辦事。
姜留與姐姐剛送走柳家莊的管事王河,書秋快步走了進來。十分八卦地在姜留耳邊道,“姑娘,邑江侯府的大夫人帶着兒女,與邑江侯西府的劉溪姑娘一起去了清虛觀。”
姜留反應了一下,纔想起來邑江侯府的大夫人是原邑江侯世子夫人,柳如煙。這幾日各道觀正在擺驚蟄醮儀,各府多派管家或管事前去,柳如煙與劉溪去清虛觀,應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姜留問道,“劉君堂那邊可有動靜?”
書秋頗爲惋惜地道,“劉公子重病在牀,好多天不出門了。”
劉君堂去半堂香討茶時,雖說頹廢了些,但不像要躺平架勢。至於他是裝樣子還是真病了,都與姜留無關,她只是吩咐道,“繼續派人盯着,看劉君堂是否會跟邑江侯府的人接觸。”
若劉君堂跟邑江侯府搭上,姜留就要把劉家劃入不可一起做生意的黑名單了。
書秋出去後,姜慕燕思量道,
“今日不是國子監的旬休之日,劉夫人爲何要帶劉申去清虛觀?”
劉承被削去邑江侯世子封號後,邑江侯府開始着力培養嫡孫劉申和劉倫,這種日子確實不該讓劉申逃學去清虛觀。姜留推測道,“會不會是想讓劉申去拜訪劉君堂?”
姜慕燕點頭,“我也這麼覺得。劉君堂臥病,邑江侯府最適合去探望他的人,便是劉申。”
劉君堂是晚輩又是舉子,邑江侯和劉承兩兄弟都不適合露面,只能讓與劉君堂同輩的劉申或劉倫去。
姜留感嘆道,“看來,邑江侯府是真相中劉君堂了。”劉溪是長得挺好,看着也挺聰明,可她那見不得光的身世,劉君堂若娶了她,早晚會暴雷。
姜留真心不希望大周第二美男子落得如此地步,不過這不是她該管、能管的事。
姜慕燕平靜道,“同姓不通婚,劉家若尊規矩,斷不會讓劉君堂娶娶劉溪的。”
大周確實有通行不通婚這一說,講究的人家確實也是這麼做的,但也有一些不講究的人家認爲同姓不同宗便可通婚。邑江侯府顯然是不講究的人家,就看信州劉家講究不講究了。
不過,姜留託着小下巴道,“劉承的夫人應該知道劉溪是劉承的庶女吧,她是心甘情願帶着兒子去幫劉溪,還是被長輩派去的?”
姜慕燕十分肯定地道,“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說明在邑江侯夫婦眼裡,劉申的地位已不及二房的嫡子劉倫。”
“姐姐說得對極了!”姜留眼睛一亮,關乎內宅關係、嫡庶和婚事這方面的事情,姐姐總是出乎姜留意料的敏銳。劉申會被派去打前站、當說客,一定有這方面的原因。
擺出貴公子的架勢,筆直坐在馬背上的劉申,此時卻心情極好。
自父親因令人難以啓齒的緣由被革職削世子位後,劉申在國子監面對着疏遠他的同窗,回府面對只會打罵他的父親,日子過得異常壓抑。他甚至暗暗羨慕隨發配邊疆的王訪漁離京的王家兄弟,他也想離開康安,逃到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重新開始。
但父親捨不得離開邑江侯府,他也只得跟着憋屈度日。今日能暫時逃離府中和國子監,如何不令他開心。但在風華樓門前下馬時,劉申心情又變得陰暗了。
因爲這裡住着進京趕考的舉子,劉申現如今是罪臣之子,此生已無法通過科舉入仕。他不想進這裡,但母親和姑姑不會聽他的!
劉瀾隨着母親進入風華樓雅間後,萬分開心地道,“娘,女兒聽說住在這裡的江南舉子劉君堂才華出羣樣貌出衆,咱們能見到他麼?”
正想着怎麼自然而然地提起劉君堂的劉溪立刻接話道,“聽說劉公子病了,大嫂,我去年冬天與劉公子在大雲經寺內相識。既然來到這裡,咱們是不是……”
這裡沒有長輩,柳如煙纔不會給劉溪留面子,半笑不笑地問,“你乃未出閣的姑娘,怎會與外男相識?”
“就是!”劉瀾立刻附和。
劉申不耐煩地皺眉,轉頭看向窗外,表明房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劉溪垂眸遮住眼底的怒色,似是羞澀又急切地解釋道,“大嫂誤會了,我只是與他在寺中大殿內偶遇,彼此見了禮。”
“原是這樣麼?”柳如煙貌似溫和地應了, 笑道,“我雖未見過劉君堂,但他與咱們同姓,五百年前便是一家,也算是親戚。申兒。”
劉申回眸看向母親,不解她喚自己做什麼。
柳如煙慈愛地望着兒子,“咱們既然到此用飯也算與他有緣,不防趁着這會兒功夫,你過去拜訪一番,一來是探病,二來也可向他討教學問。”
見劉申果然皺起眉頭不願前往,劉溪立刻道,“大嫂,我陪申兒一起去吧?”
柳如煙擡帕子壓住嘴角的諷刺,目光又慈祥轉做嚴厲,“申兒,母親的話你可聽明白了?”
劉申握緊拳頭站了起來,甩袖出了房門。
“大嫂,我去跟申兒說幾句話便回來。”劉溪急了,連忙起身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