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親王淺笑一聲搖搖頭道:“你知道南榮府二少爺爲何回不來京城嗎?”
沈嬋兒明白了,卻根本不想明白過來,周身冷的厲害,南榮鋒竟然犧牲了二少爺來換取朝廷的信任,致使沈將軍盡數落入他囊中,他到底是將計就計那個,還是坐享其成的那個,或許……沈嬋兒想到這眼前一黑,上半身便朝後面仰過去。
被一個懷抱穩穩的接住,沈嬋兒緩過神來,不自覺喃喃一句:“或許他就是幕後主使。”
她擡起頭,抱着最後一絲希望,看着九親王,字字清晰的問道。
“你是蘇公子,還是九親王?”
九親王緊緊皺着眉頭瞅着她,她那一雙楚楚可憐的眼神讓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下一刻,再有下一刻,他可能就會說出他是蘇小九,但是那一瞬間,他想起了先皇陛下,也就是他的大哥,臨終前一句句一聲聲的重託和祈盼,還有大周萬里江山,先祖平定天下的願望,收回南榮府兵權的任務,都壓在他肩上,讓他說不出話來,喘不上氣來。
眼瞅着九親王的眼睛挪到了上書房外,那一方象徵皇權的王鼎上,他竟然發起呆來,沈嬋兒知道了,不禁冷笑一聲,男人的江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我知道了,九親王。”
沈嬋兒雙手推開他的懷抱,靠自己的力量站在他面前,搖搖欲墜的樣子似乎馬上就要癱軟下去,九親王心疼的看着她,她倔強的眼神刺進他的心裡,令他挪不開眼睛。
沈嬋兒瞅着他,勾起嘴角,拿出手上剛纔那一片碎片,揪起自己的衣襬,堅定的劃下那一道。
只聽“呲啦”一聲錦帛碎裂的聲音,九親王眼前飄起一片潔白的輕紗,在白紗輕輕飄飄落下的地方,留下沈嬋兒一步一挪的腳印,她已經轉身走向了外面。
九親王直直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塊輕飄飄的白紗上,被風吹動,一顫一顫,弱不禁風,就像那個女子,就算心碎的厲害,也要拾起那碎掉的心,和血磨成鋒利的利器,倔強的發下誓言。
從此你我,割袍斷義。
沈嬋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沈府,進了門,便看到南榮鋒坐在屋子裡等她,看到她進來,立馬走上前來,拉着她的手走進屋裡,一把摁在了牀上,惡狠狠的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的道。
“沒想到你還有他的印信,我真是沒想到啊,你去找他了?聊的可開心?”
沈嬋兒不明白他怎麼劈頭蓋臉的就是發脾氣,她心情也不好,怒視着她,冷聲道。
“沈府闔府遇難,你不出面,還要來阻止我出面?拿了我父親的沈家軍,你晚上還能睡得安穩嗎?”
南榮鋒冷不丁聽她來這麼一段話,氣的不輕,猛然擡起手,但是看着被他摁在身下的小臉蒼白無血色,眼窩深陷,就像一片枯葉,隨時能被風雨吹散,但是就算這樣,她也直挺挺着瞪着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那眼神裡的陌生讓他有那麼一瞬間的恐慌,他這一巴掌停在空中,久久也沒落下來。
南榮鋒鬆開她,退出幾米遠去,冷眼掃了她一眼,淡淡的道。
“外面是男人的事,你少管。”
他擡腿要出門之際,聽到身後傳來沈嬋兒平靜的聲音。
“是你對不對?很久以前你就不許我回孃家,不管我用什麼說法你都不許我回去,那時候外面的消息一點都沒傳進來,沈府一個半月前出事,我卻直到現在才知道,七少爺,你藏的好哇,但是,紙是包不住火的。”
南榮鋒沒有轉頭看她,沈嬋兒也沒有起身看着他,兩人一個在牀上的灰暗裡,一個在門邊的投影裡,良久沒有聲音,最後,南榮鋒冷冷的放下一句話,推門走了出去。
“你好生給我養胎,若是孩子出了什麼事情,我要了你的命。”
聽到關門聲,沈嬋兒也只是呆呆的躺在原地,她習慣了,南榮鋒的脾氣暴戾,從小就是個惡毒的孩子,她心裡冷笑一聲,孩子,這是一個多麼可笑的孩子,她生下他,然後告訴他,你父親害死了你外公全家。
從這以後,南榮鋒似乎徹底忘了沈嬋兒,派了自己的親衛將沈嬋兒團團圍住,只要她稍微有過分的舉動,立馬將她綁在牀上。收走了屋子裡所有可以傷人的東西,簪子,瓷器,甚至連牀幔都換成了禁不住重量的薄紗。
進門送飯的丫頭廚子也是低頭低腦的進來,縮頭縮腦的出去,從來不跟她多說一句話,屋子裡只留着李媽和幼柳,這兩人也是被人看的死死的,一步不許走遠。
這樣過了幾天,幼柳終於禁不住這強大的壓力,趴在沈嬋兒身上大哭出來。
“小姐,怎麼弄成這樣啊小姐……沈府沒了,姑爺也走了,小姐你說說話啊,你已經幾天不開口了,小姐你不要憋壞了自己啊……”
聽幼柳發泄一般的哭,李媽也禁不住大哭出來,門外的侍衛聽到裡面的聲音,像以往一樣,立馬踹門進去,卻愣在原地面面相覷。
屋裡兩個下人趴在七少夫人膝上哭的死去活來,七少夫人還是一樣,木然的表情呆呆的望着一處,任憑別人怎麼晃,就是連眼神都不動一下。
一陣風吹來,似乎是花壇裡的蘭花開了,香味濃郁,一陣陣盤旋在屋裡,沈嬋兒聽着兩人的哭聲,忽然眼神一動,有了一絲活氣兒。
夜晚來臨,漆黑的夜幕像是擋住了很多人的行蹤,讓人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微風過處,一陣陣蘭花飄香,雖然颳着風,但蒼穹上仍是烏壓壓一片烏雲,空氣悶的讓人心情低沉,有些心緒不寧,眼瞅着就有一場大雨要砸下來。
沈嬋兒盯着窗臺上的白蘭,有些恍惚,南榮鋒這樣緊張她會逃跑,爲何不斷了這條路子?讓她成功的找來了鄭白羽。
看到鄭白羽出現在屋裡,李媽將手裡的包袱塞進沈嬋兒手裡,幼柳急急的推了她一下,輕聲道。
“小姐走吧,永遠別回來了。”
沈嬋兒心灰意冷的道:“等我,我一定會回來救你們。”
那兩人都是紅了眼圈,李媽咬了咬嘴脣,堅定的道:“小姐,沈府無人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只有你活下去了,纔是我們沈府的希望。”沈嬋兒心裡已經感覺不到痛,她點點頭,轉身走向等在月光下的鄭白羽,鄭白羽的笑容像是白蘭一般溫和,摟起她的腰,一躍而起,躍下窗子來。
鄭白羽拉起她的手,剛剛轉身之際,只聽身後一個清亮的聲音,將兩人定在原地。
“我等鄭兄很久了。”
鄭白羽立馬抽開腰間的佩劍,警惕着四周。
沈嬋兒聽到這個聲音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是他,陰魂不散的他,不管她逃到哪裡去,他都會找到她,抓住她,折磨她。南榮鋒沒有絕了她找鄭白羽的念想,原是在這裡等着呢,他竟然想引來鄭白羽。
她渾身發抖如篩糠一般的瞅着黑暗處,四周嘩啦啦涌出黑壓壓的侍衛,這精銳部隊齊齊走過來,雙腳踏地的聲音就像是地震,轟隆隆巨響,整齊劃一,從四周聚攏過來,像是慢慢收攏的黑雲,完整又濃稠。
眼瞅着每個精銳手上的弓弩,沈嬋兒眼裡漸漸升起冷光,差不多五十精銳圍着這一個院子,又密又厚的羽箭像是一大塊黑布,從天邊扣了過來,這些羽箭射下來就可以將這塊空地密密麻麻填滿。
他的心,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