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公館依舊肅穆莊重,桂花香依然是十里能聞,而看門的老人家依舊斜倚在門角,就着小酒吃花生米。
薛破夜一大早,吃過早飯就趕了過來。
老人家雖然是看門人,但是衣裳的料子卻很不錯,薛破夜不由暗暗感嘆,這大戶就是大戶,連下人的衣裳都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了的,老人家頭上已經佈滿了白髮,這樣大的年紀還在看門,實在不容易,所以薛破夜讓自己的笑容儘量燦爛,讓自己的聲音也儘量柔和:“老人家,我又來了,還是要煩勞你通稟一聲啊,有勞有勞!”
老人家這次連身也沒起,擺手道:“太爺交代下來了,今日還要忙,不會客,你們去吧。”
薛破夜皺起眉頭,但立刻展顏笑道:“喬家產業巨大,老太爺日理萬機,忙也是正常的,只是請老人家幫忙說一說,咱們來一趟蘇州不容易,而且那邊還有一大攤子事情,就請老太爺抽出一點時間,容晚輩請個安,有勞有勞!”
老人家呵呵直笑,搖頭道:“小薛啊,這事我可做不了主,我只是一個下人,老太爺如何交代我便如何做,老太爺說不見就是不見的,你還是改日再來吧。”
薛破夜猶疑起來,在這邊老拖着總不是一個事,這後面還有一大攤子事,早日說動喬家,也就早日做事,這連面都見不着,還如何辦事,總不能每日在蘇州閒逛吧。
老人家似乎看出薛破夜心情不佳,笑道:“小薛啊,幹事兒可不能急,來來來,我正好無事,若是你不忙的話,陪老人家說說話,嘿嘿,不知你看不看得起我這個下人啊?”
薛破夜苦笑了一聲,喬家的下人可比普通的商戶強多了,見老人和顏悅色,竟然情不自禁地在旁邊的門檻上坐下,含笑道:“老人家怎麼稱呼?”
老人家一愣,迅即笑道:“都活過了歲數,沒有名字,你就叫我喬伯就是。”
薛破夜“哦”了一聲,摸着鼻子道:“喬伯好啊!”
喬伯捻着兩顆花生放進嘴中,輕輕嚼着,含糊不清道:“年輕人很識禮數啊,我家太爺就喜歡識禮數的後生,嘿嘿,小薛啊,你找我們家太爺,很急嗎?”
薛破夜看了喬伯一眼,並沒有回答,四周看了看,都是大片大片的桂花林,這富甲一方的喬家卻沒有幾個客人上門,按照自己的理解,這樣的富戶,門庭若市還不足以形容熱鬧,實在料不到這裡竟然這般冷清,隨口道:“看來上門的客人不多啊?”
喬伯愜意地斜倚在門角,喝了一口小酒,悠然道:“清淨好,清淨好,前些年人多的時候,家裡都應付不來,人來多了,也幹不了正事,這般清淨多好,我可閒多了。”
薛破夜奇道:“難道上門談生意的也沒有?”
喬伯嘿嘿笑道:“到了今天,咱們喬家也用不着談什麼生意,該有的生意是一樣不少,不該做的生意咱也不做,就算真要談生意,那也要談生意的門道,用不着上門。”
薛破夜讚歎道:“做生意做到這般地步,已是爐火純青了,喬家是商界世家,名不虛傳啊。”
“什麼爐火純青?”喬伯倒似不以爲然,悠閒地道:“保住祖宗的買賣就是,我家太爺心不大,如今生意也都按步就班,沒啥好操心的。”
薛破夜哈哈一笑,低聲問道:“對了,喬伯,這太爺年紀也大了,有沒有……嘿嘿,也沒有把擔子交給子孫?”
喬伯神色立刻沉了下去,陰霾無比,收拾起花生和小酒,理也不理,徑直入院,關上了大門,將呆若木雞的薛破夜晾在了門外。
我靠!
薛破夜驚訝不已,這老傢伙脾氣倒是不小,剛開始不還和善的很嗎?只是爲何一問起喬家子孫就這副態度,那臉比棺材板還陰沉,中間有什麼緣故?
一直在馬車邊等候的鐵牛忍不住過來,有些惱怒地道:“掌櫃的,喬家這……我砸了門,把他們家的太爺抓出來。”
薛破夜一身冷汗,白了他一眼,冷聲道:“你要是動了喬太爺一根毛,咱們幾個肯定是出不了蘇州,你真是愛說笑,還要砸了門?可別門沒砸了,咱們的腦袋讓人給砸了。”暗暗感嘆鐵牛雖然武力強盛,這智力實在一般。
……
……
從古至今,每一個地方都會有其特色的一面,這特色的一面包括很多,例如風土人情,例如說話的聲音,更例如當地特色的佳餚。
喬家拒不見人,薛破夜雖然失望,卻沒有放棄,連劉備這樣的牛逼人物都能三顧茅廬,自己怎麼的也要多上門幾次,實在不行再採取其它的法子。
明虛是個和尚,所以一路上唸經,但是念得不是真正的經文,而是嘟囔着要下館子吃一頓特色菜,薛破夜開始倒是很不屑,不過聽着明虛一個一個地念出讓人垂涎欲滴的菜名,心思也被攪動,所以帶着二人上了蘇州極爲有名的大酒樓泰熙源!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名字,但是生意卻極爲火爆。
泰熙源當然是那種古風很甚的格局,前來用餐的看起來也都很有些身份,雖然客人很多,但是卻並不十分嘈雜。
“蟹粉小籠,醬汁肉,蒜箴螃蟹,十三香龍蝦……!”明虛很斯文地,卻毫不猶豫地點這着菜,熟悉無比。
“你帶銀子了嗎?”薛破夜忍不住問道。
明虛說到“雪片針菇”時停了嘴,委屈地看着薛破夜:“掌櫃的,你不是有銀子嗎?”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我他媽有銀子也不能這樣花啊,我真是佩服你,這麼多菜,你能吃得完嗎?”
明虛咧嘴笑道:“不一定要吃完,總要嘗一嘗的,你說是嗎,掌櫃的?”
薛破夜還要說話,旁邊的夥計忍不住插嘴道:“你們還要些什麼嗎?”看着薛破夜,眼中竟然帶着一絲鄙視,顯然是很不屑薛破夜連吃頓飯也這般斤斤計較。
薛破夜嘆了口氣,揮手道:“行了行了,就這麼多。”
夥計轉身要走,明虛忍不住道:“夥計,再加壺碧螺春。”看到舵主冰冷的眼神看過來,急忙低頭不語。
這泰熙源只有兩層樓,比自己的漢園氣勢要差了不少,不過二樓倒是熱鬧非凡,好像在舉行盛大的聚會一般。
菜還沒上來,就見從大門處進來一羣人,爲首是一個身着錦衣的中年人,身形稍胖,留着八字須,臉上雖然帶着笑容,但笑容下面卻透着掩飾不住的無賴之氣,挺着大肚子,就像有了六七個月身孕一般,右手掌中握着兩枚鐵膽,“刺啦啦”地響,他身後跟着六七名黑衣大漢,個個生猛的很。
薛破夜皺起眉頭,看來那種極爲狗血的情景又要出現了,撇過臉,不去看他們。
店中的客人一見到這些傢伙,也都露出厭惡和驚恐之色,也都垂下頭,不再說話,只有樓上依舊傳來笑語聲。
一個掌櫃模樣的傢伙已經迎了上前,陪笑道:“虎爺,你老來了,快請快請!”
那虎爺右手靈活,兩枚鐵膽在掌中直轉,發着刺耳的聲音,看也不看掌櫃的,目光在店裡掃動,忽然露出古怪的笑容,叫道:“範掌櫃,原來你在這兒啊,可讓我好找,怎麼着,對兄弟我有什麼芥蒂啊?這成天躲着我,那可不是個事,咱的事還是早了的好,別累了你的家人。”
衆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角落裡已經站起一個人來,渾身哆嗦,彎着腰,垂着頭,聲音有些發顫:“虎……虎爺……!”
不少人都露出同情之色,看來這範掌櫃是要倒大黴了。
虎爺慢悠悠地走了過去,嘿嘿笑道:“怎麼着,天天嚷着沒銀子,這不還在這裡花天酒地嗎?”
範掌櫃苦着臉道:“虎爺,是在談生意,也好掙銀子孝敬您。”
“孝敬我?”虎爺嘿嘿笑着:“這話說得不地道吧,虎爺我說過,那些雞毛蒜皮的小銀子我看不上,我倒可以給你銀子,把你那藥店的地契房契交給我,什麼都好說,虎爺我是給你好說,你也得給虎爺幾分臉面不是?”
他後面幾個大漢都環胸抱臂,臉上都露出古怪的笑容。
那範掌櫃同桌的一個朋友站起來,有些憤怒,操着外地口音道:“你們怎麼不講理?這地契房契能是隨便給的嗎?那可是人家的生路。”
“講理?”虎爺眯着眼,摸着八字須道:“虎爺最喜歡講理了,來啊,給這位老爺講講理。”
虎爺身後立刻竄出一個人,一把上前攥住那外地人的領口提了起來,順手抄起桌上的酒壺,照頭直砸下去,“咣噹”一聲響,清脆無比,酒壺粉碎,那外地人頓時頭破血流,血水夾着酒水直流下去,臉色瞬間發白,“啊”地叫了一聲,打手一鬆手,那外地人頓時就像一灘爛泥一般,癱倒了下去。
強烈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