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哥哥,我不能要,定是珍貴之物。”
“收着,這是我的護身符!你有了它就要記得答應我的承諾,好好活下去。爲了自己的爹孃,爲了自己,也要爲了……我”。葉寞蹲在霍卿的面前說道。
“葉哥哥,謝謝你!我會盡量做到。”
葉寞看着那張強顏歡笑的臉,緊握的拳頭在顫抖,什麼話都沒說轉身走出了帳篷。
又是一個晴朗的天氣,霍卿難得睡了一個好覺,走出帳篷伸了個懶腰。擡頭看着尚算柔和的陽光,伸出手掌緩緩分開手指,陽光透過指縫灑在晶瑩的臉上,霍卿突然俏皮地笑了。無意中扭過頭,看到守門處蒙着臉的士兵,那雙幽深的眼睛對着她充滿笑意,霍卿揮着手微笑開來。沒想到他是以這種方式來陪着她,這種不孤單的感覺真好。
“霍小姐今天心情很好,是不是有什麼高興的事?”嚴啓山站在入口隔着柵欄問道,沒想到霍卿還有如此俏皮的一面,與之前的溫婉寧靜完全不一樣。
霍卿收斂嘴角,看了葉寞的方向一眼,蒙起面巾轉身而去。嚴啓山膠粘的視線是被身旁士兵所散發的冷凝氣息打斷的,疑惑地看了士兵一眼,卻看對方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這位壯士,請問有什麼事嗎?”
“疫病區不宜久留,還請嚴公子請回,若出了什麼事,小的擔待不起。”低沉的聲音響起,讓嚴啓山又惱又尷尬,他覺得對方對他有敵意,可又覺得沒道理,興許是自己的錯覺吧。
帳篷裡一早又擡出去幾具屍體,這會兒裡面空間空了許多,霍卿一早的好心情又變得沉重。帳篷裡,霍卿正跟陳掌櫃商量藥房的改進:之前主要用的是甘草來補脾益氣、清熱解毒,柴胡用來緩解發熱頭痛,銀翹、紅花用來止血,當歸可以提高人體的抗病機能。這些都已經用過了,爲什麼還緩解不了病情呢?兩人討論了很久,最終決定再加幾味藥進去。
“陳掌櫃,我想請你爲我把把脈,我怕自己有偏差。”霍卿遲疑了片刻說道。
“什麼?大小姐的意思是……?”陳掌櫃驚得差點跳起來,他看着依舊沉穩不亂的霍卿,不由老淚縱橫,“大小姐,老朽對不起啊……,沒照顧好您,愧對大人和夫人的囑託。若是您有什麼不測,可怎麼辦……”。
“陳掌櫃,你太激動了!我這還沒怎麼樣呢,先看看吧。”霍卿嘆氣安慰,這麼久她已經把陳掌櫃當作一家人來看待,康福堂能請到他真是萬幸。
陳掌櫃扯着袖子擦擦眼淚,凝神診脈,如今還看不出什麼徵兆。只能開一些強身健體的藥先服着,另外就是多注意休息,畢竟這麼小的年紀,能抗住這麼大的事情實在太難了。
霍卿走出帳篷,不遠處的寶笙和師傅在滿身是汗地煮着患者的衣物,忙得腳不沾地。她突然想離開這兒去呼吸一口新鮮空氣。環顧四周,趁沒人注意的空隙一個騰空,翻出了柵欄,提起裙襬輕點腳尖,瞬間身影沒入草叢,往大山奔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聽到淙淙的水流聲,循聲而至,竟然是幾年前走過的小溪,清澈的溪水正歡動得厲害。霍卿蹲在溪水邊,臉上倒映出一張憔悴髒亂的臉。“霍卿,你怎麼變得這麼醜?”喃喃自語,順手就捧起清水往臉上潑,頓覺渾身舒爽,連腦子都清醒了好多。
清澈的水裡還有小魚在遊動,頓時玩心大起,找了一塊圓石坐下,脫了鞋襪就將腳伸進水裡,水面泛起一絲漣漪,驚得小魚四處亂竄,可沒多久三三兩兩自由的竟然都圍着霍卿的腳搖擺。“哈哈哈……”霍卿甩動小腳肆意大笑起來,銀鈴的笑聲迴盪在林子裡。
水面上漸漸倒映出一個人的身影,昂揚修長。霍卿看着笑着說:“葉哥哥,現在才明白魚兒的快樂,在水裡原來是如此的自由自在。”
葉寞是一路跟過來的,沒想到幾年不見,小丫頭也有功夫在身了。在他印象裡,霍卿總是不食人間煙火,淡定自若的一個女子,這是他第一次見她這麼肆意開懷的樣子。
霍卿臉上的水珠吸收着點點金光順着瓷白的臉頰往下滴,使那張有些憔悴的臉看起來如此聖潔。葉寞彎下腰,從懷裡取出一條幹淨的藍色粗布手帕,給霍卿擦乾臉上的水珠,又蹲下身將那雙玉足輕輕放在自己的腿上,細細擦乾上面的水,說道:“不能在水裡太久,會生病的!如果你生病了,那些人誰來救呢?”
霍卿好不容易的興致被打擾,覺得葉寞不是一般的囉嗦,擡起沒穿鞋襪的腳就蹬出去,葉寞毫無防備被一腳踹倒在地。“哈哈哈……”,霍卿又笑起來,葉寞無奈地搖頭。
“葉哥哥,上次看到你的孃親,她還好嗎?”霍卿問道。
“嗯,挺好的!”葉寞答道。
“那你這次來這兒,他們放心嗎?”
“沒事,我能保護好自己,還有你。”葉寞轉開話題:“你有沒有讓陳掌櫃給你仔細診斷過?身體還承受得住嗎?卿卿……我擔心你!”
“目前還不能確定,不過現在除了散了散心,我倒是覺得好多了。”
“嗯。”葉寞依然蹲在霍卿面前,拿起草地上的白襪笨拙給她穿上白襪,葉寞從來沒做過這種事,尤其還是女子的鞋襪。卻又被一腳踹在地上。
“葉哥哥,男女授受不清,你怎麼能碰女子的腳。”說完收回雙腳,自顧自穿起來。
葉寞俊臉被羞得通紅,忙解釋道:“對……對不起,卿卿,我……我只是不……不想讓你生病,對不起。”看着霍卿低頭不說話,心裡更慌。
“啊……我知道我漏了哪個環節了……”,霍卿突然叫起來,“葉哥哥,我先走了。”幾個跳躍就不見了人影。
葉寞看着霍卿離去的方向,站着久久沒動。霍卿是個堅強的女子,但承受太多有時候並不是好事,就像他,躲藏在玄妙觀已經幾年的時間,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看書習武,生活平淡地猶如一潭死水,這種日子距離他的目標卻越來越遠。他後來又去過一次山洞,山洞前如今沒有人把守,看起來像個廢棄之地,但顯然是有高手在山洞外布了陣法,根本進不去。他現在除了一身武藝,沒有情報,手下的人無法聯絡,甚至沒有進京的機會。何時纔會有機會打破這個僵局,他真的不知道怎麼辦。
霍卿一口氣跑到隔離區,叫來了陳掌櫃和顧清秋,“我們之前一直專心於治病,明明藥效應該是有用的,可爲什麼不見效?我們其實忽略了一些看似不重要但至關重要的東西。”對上疑惑的四隻眼睛,霍卿繼續說道:“雖說醫者是救死扶傷,可我們太過專注研究疫病的本身,忽略了對患者的心理支持。你們瞧,帳篷裡瀰漫着的那一股死亡氣息,每天都有死去的同伴被擡出去,大家越來越絕望,失去了活下去的堅持。長生道長的到來喚起了他們活下去的希望,所以他們可以爲了這個希望活下去,我們只要多多加以引導,也許會有一線生機。
還有,長期的用藥讓患者身體極度虛弱,我們需要加強他們的營養,讓他們扛得住猛烈的藥性。至於藥方,陳掌櫃,我們還需要再斟酌出幾味藥加進去。”
對於霍卿的決定他們沒有任何反對,霍卿的醫術和爲人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現在剩下的一批人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
很快地,疫區又大量地增加了帳篷,霍卿儘可能地讓每個帳篷僅安置兩至三名患者,既可以減少交叉感染的機會,又不至於讓他們覺得孤單。帳篷裡撒上石灰,每天都將周邊的窗戶打開讓陽光照進來,空氣一下子舒適起來。
嚴府每日早晚都會有肉湯和稀粥送過來,次次都是嚴啓山負責運送。只是每次還未到疫區的門口,就被蒙面的守衛攔住不讓前行,說是緊要關頭不宜再有人打擾。
“大小姐這幾日氣色好多了,脈象也強了很多,看來之前只是疲累所致。現如今情況似乎有些好轉,大小姐可以放心了。”陳掌櫃搭着脈笑眯眯地說道。
“多虧了你們的照顧。”霍卿看着有起色的狀況心裡也很高興。
“小姐,您可還記得當初康福堂的那位小哥?”見霍卿點頭,繼而說道:“今早已經退燒止咳了,真是福大命大,這麼嚴重竟然能扛下來。小姐……多虧了小姐……。”說得喜極而泣,陳掌櫃覺得這麼多天的努力,雖然死了那麼多人,可哪怕他們救活了一個,也是莫大的成功。鼠疫這樣的不治之症若是有了解決之道,對百姓是件太大的幸事。
漸漸地,好轉病患的越來越多。霍卿聽着不時地喜報,站在帳篷前聽着裡面傳來的越來越精神的交談聲,心想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念頭剛起,眼前一黑倒了下去,耳邊模糊地聽到一聲大吼:“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