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錦州城就出了一件轟動全城的大事,莊穆的府衙門口來了一位婦人擊鼓鳴冤,立刻吸引了錦州城內的老百姓來湊熱鬧。
“大人,民婦要狀告嚴家,他們殺害了我的兒子。”這位婦人神色憔悴,頭髮凌亂,淚痕沖刷着風塵僕僕的臉頰,看着格外狼狽。一進公堂就手舉狀紙大聲哭訴,這一壯舉可是吸引了大批的百姓前來看熱鬧。衆所周知,嚴府在錦州城方圓百里都是有名的商賈,背後又有知府這個親家撐腰,這麼多年都沒有惹上官司一點官司,現在竟然有一名弱女子手拿狀紙狀告嚴府,這可是個天大的新聞。
這個轟動全城的案子讓百姓們多了茶餘飯後的話題,只要一升堂,衙門門口可謂是裡三層外三層。每次都是被收押的婦人喊冤,嚴家卻只派了個管家對卜公堂。
公堂之上,婦人堅持當初上門的人伢子買了她的兒子後將人送進了嚴府,最後還成了嚴府大少爺嚴啓山的隨侍。自從進府後,每個月都會給家裡的老母親寫信報平安,並且附上一些銀兩。距離最後一次的書信,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收到兒子的消息了,經四處打聽才知道兒子失蹤了。那一定就是在嚴府出了事,很有可能是被殺害了。嚴府對此一直波瀾不驚,嚴府管家承認這人確實進了嚴府,但做了隨侍俸祿高了卻嗜賭成性,欠了一屁股外債。爲了還債,偷盜了嚴府不少貴重物件,事後怕東窗事發所以逃逸,他們派了很多人找,至今都找不到人。嚴府甚至舉出了很多府內外的人證和物證以證清白,並要求婦人賠償嚴府的損失。
隨侍已經人間蒸發,雙方各執一詞又互不退讓,可兩方的證詞和證據都不足以將事情審個水落石出,一時間案件陷入了僵局。府衙爲此也是頭痛不已,衆目睽睽之下,他偏袒任何一方都沒有好果子吃。無奈之下只能求助知府,可幾次求見都吃了閉門羹,知府大人公務繁忙又身體抱恙,只是差下人來說要避嫌就不管了。
“小姐,您覺得這件事情能扳倒嚴家嗎?”寶笙正在磨墨,看着小姐不停地在紙上寫寫畫畫,她探過身去又敗興地縮回身子,反而對嚴家的事情興致勃勃。其實她早就看不慣嚴啓山了,先不說他背後做的醃漬事,光瞧着他每次看着她家小姐的炙熱眼神,就想上去狠狠抽他幾個耳光。她家小姐是神仙下凡,是那種滿身銅臭的商人能配得上的嗎?
“頒不倒。”霍卿此時眉眼淡定。她本意也只是想要嚴家把藥堂吐出來,扳倒嚴家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大家本都是沾親帶故的,嚴家真要是倒了,對三叔是個很大的衝擊,這波衝擊會給她們長房和京城的霍府造成多大的影響誰也無法估計。
其實霍卿並不確定那位隨侍是否被滅口,但擊鼓鳴冤、壯大聲勢卻是必須的。只要將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即使最後不了了之,那麼嚴家總要有所忌憚。她相信嚴府這麼多年早已經樹大根深,這點打擊還是能經受得住的。
霍府書房內,霍休宜正在處理善後。擊鼓鳴冤這事兒是霍卿一個人的主意,但是她來找他幫忙的時候態度很堅決,想必鼠疫一事讓她一直耿耿於懷。這件事上女兒確實受了很大的委屈,嚴府也許本意並非那麼惡毒,但背地裡使這種手段來對付康福堂,也確實不是大丈夫所爲。這件事不僅害得百姓驚慌喪命,還差點連累卿兒回不來,嚴府事後還出來博賢明,可見嚴志寬此人心狠毒辣。所以女兒來找他求助時,他是一定要全力配合的。
“王猛,權衡輕重,我們還是不能傷及嚴家的臉面,他們未必不知道是我們在中間挑撥。這件事情到此爲止,這也是爲了保住她的命,去辦吧。”霍休宜命令道。王猛瞭然退下。
府衙地下的牢房陰暗潮溼,順着石階往下走,一股發黴酸臭的味道撲鼻而來。牢房的犯事者見有人過來,迅速地圍到柵欄前,頂着辨不清真容的臉大聲喊冤,一時間牢房噪雜一片。牢役走到盡頭一間小牢房門口,環顧四周,悄悄打開牢門。牢房的地上堆了一層薄薄的乾草,儘管四周亂糟糟的聲音響起,婦人卻淡定地縮在角落閉目假寐。
“明天過堂,你一句話都不要說。”牢役蹲下身悄聲叮囑。
“呵!怎麼,你們告知我兒子失蹤的消息,不就是想讓我來告狀麼,這會兒不讓我說話,是想不了了之?怕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啊……”婦人冷笑。
“呵!說不說全在你,不過你的女兒如果知曉這事兒,不知她同不同意。”
婦人猛地擡起驚恐的臉,顫聲地說:“你……。”
“怎麼這麼驚訝,你女兒在錦州城的事兒是秘密?呵,我還以爲你很想見她呢!畢竟這麼多年不見了,你就不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如果想見的話,我們隨時可以安排你們母女相見的。這點成人之美我們還是有的。”看着婦人泛白的嘴脣,勾起嘴角。
“我這麼關照你,是想保住你的命,要錢還是要命,自己想吧。”說完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鎖上牢房轉身離開。
這場官司原本已陷入死局,卻未料竟峰迴路轉。原告似乎憔悴不堪,再次過堂的時候開始沉默,一次次地這麼持續,衙門口的百姓越來越少。這時,嚴府爲了彰顯其寬厚仁慈,願意不計前嫌,送了五百兩給婦人作爲安慰金,並且僱了馬車送回老家。這個案件前前後後持續了近兩個月的時間總算落幕。
嚴府書房內,嚴啓山站在窗前怔仲地看着窗外的梅花樹,他如今很偏愛梅花,爲此他特意命人從江南移栽過來這棵珍貴品種,爲了養活這棵樹花費了很大的精力。雖然過了寒冬,這株“素白臺閣”卻綻放的輕靈嫵媚,純白色的花瓣朵朵清香,每天瞧着這株梅花樹,他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老了。外邊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皺了皺眉頭應聲,一位嬌俏的女子惦着腳尖輕輕走進門來,悄悄擡頭看了嚴啓山一眼,放下手中的茶盞,“主子,這是剛沏的參茶。”說話間臉上嬌羞一片。
嚴啓山眉頭皺的更緊,心下有些煩躁,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經不喜歡看那一張張阿諛奉承、嬌羞含媚的臉,不耐煩地揮手示意來人退下。轉身看向牆上掛着的畫像,畫上雪梅隨風飄落的花瓣如雨般灑下,樹下的女子一身白色大氅,擡首閉目微微一笑媲美風月,天地黯然失色。手指慢慢撫上畫上人的臉龐,苦笑出聲:“卿兒,明明看着是個不識煙火的仙子,沒想到做起事情卻如此利落兇狠、乾脆果斷,不愧是霍家的長女。可是怎麼辦呢,只要你想要的東西,我都想要送到你手中。”
這日,嚴啓山來霍府拜訪,指明要見霍卿。霍卿從藥房出來沒有換裝梳洗就直接到了前廳,伴隨一陣藥香飄進了嚴啓山的心裡。
“嚴公子大駕光臨,不知所爲何事?”
“沒什麼,只是來送樣禮物給霍小姐,還請霍小姐笑納。”嚴啓山笑得波瀾不驚。不待霍卿迴應,將一張紙遞到霍卿面前。
“我要你這知福堂的房契做什麼?”霍卿掃了面前的房契一眼說道。
“現如今康福堂的生意紅火,嚴某不懂藥理,本來開知福堂只是圓個心願,既然沒有能力經營,那把它交給有能力的人反而更能發揮它的作用。”
霍卿沒有推辭,嚴啓山這人還是有幾分本事,既然知道是她做的,那她也沒必要矯情。收起房契,難得對嚴啓山笑了笑:“既然嚴公子這樣想,那我就不客氣了。不過無功不受祿,這個鋪子值多少錢,我們估值後再命人送還你等值的銀票。”
霍休宜以爲女兒拿到知福堂後會將自家的藥堂擴大,卻沒想霍卿直接跟他要了這間鋪子,說是要練練手。
林清婉又在發愁了:“相公,我怎麼覺得越來越看不懂卿兒了呢,她要間鋪子做什麼?家裡又不缺銀兩,怎麼也不至於讓她拋頭露面做生意不是?”
“這樣也好,早幾年自從顧師傅離開霍府,卿兒好像突然長大了許多,很多想法我們也摸不透。能讓她有興趣的事情本就少之又少,現在既然想要鋪子也沒什麼大礙,無非就是讓她練練手。”霍休宜緩緩說道,眼中的神采卻是轉瞬即逝。任何事情都需要銀兩支撐,以後不管卿兒是身處後宮還是尋常待嫁,如果有銀兩傍身將是很大的助力。
輕輕拍了拍林清婉的手,示意她別擔心。
陽光明媚,這是霍卿第一次站在街道小巷的深處,看着面前這道斑駁的門,沉吟了許久,轉頭示意寶笙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