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玉聽說梅兒突然造訪,臉上的驚喜幾乎難以掩飾,見他撂下在場諸位軍中首領於不顧,擺手將阿秦叫到一旁,低聲道:“你先帶她到我的書房稍坐,就說待我忙完了手頭上的事立刻見她。”阿秦應聲纔要下去,承玉又將他特意叫住叮囑道:“可得好好招待,且不可怠慢了!”
“王爺您就放心吧!”阿秦笑着下去,先是吩咐膳房小廝速速送來茶點,後引領着梅兒到書房去坐。
梅兒第一次到紫霄閣,覺得處處都很新鮮,進書房前舉頭四望,見高處崗哨矗立,三五成羣的兵丁往來巡視操練,卻獨不見有丫鬟嬤嬤走動,便問是怎麼回事?阿秦說此處名爲王爺的行宮別院,實是當地督軍之所,王爺一向不喜女色,除王府外,外出從不帶丫鬟伺候。
說着話,二人進屋,阿秦請梅兒落座,剛巧這時一個小廝送來茶點,阿秦忙斟了一杯熱茶遞給梅兒,恭敬道:“大人請用茶,眼下若沒什麼吩咐,請容小的先去換身衣裳,回頭再來侍候。”
梅兒看他額頭汗漬粘膩,領口熱氣蒸騰,怕是內衣早溼透了,因笑道:“快去吧!不用照顧我,最好衝個熱水澡纔好!”阿秦稱謝下去。
梅兒撩袍端起茶杯,淺呷了一口,立覺茶芳四溢,初始溫熱,入吼卻寒涼異常,如吞冰一般。梅兒在皇上身邊日久見多識廣,當然識得此茶是尊赫爾部進貢來的“天山碧雪茶”,此茶出自天山絕頂,非人工所植,採摘極其不易,是極品中的極品,只因性寒,更宜三伏天飲用,這大冬天的,到不及尋常的紅茶、普洱好些,想必王爺對茶道不是很留心,只知道選最好的給自己。
放下茶杯,梅兒環顧四下,見此屋內擺設很是別緻,材質除了檀香木外,多用修竹製成,格調清新,氣息嫺雅,與王爺的氣韻暗合,遂忍不住站起身來,背手踱步在屋子裡走動起來。
這裡是承玉的書房兼琴室,大大的多寶閣和書架連在一起,上面除了書籍、樂譜外,還有許多古玩器皿,牆壁上掛着幾軸畫卷,除了梅蘭竹菊外,另有一副寫意合歡花卉圖,梅兒看了心裡產生無限遐思。
忽聽“撲棱”一聲異響,梅兒扭頭看去,見是一隻愣頭愣腦的小鴿子冒失地落在窗棱上“咕咕”叫着。梅兒覺着好不新奇,躡手躡腳想要捉它,誰知剛要摸到它的羽毛,便飛掉了,梅兒輕嘆一聲,順着它飛走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院子裡還有許多鴿子在地上啄食呢,想來定是王爺豢養的,於是,推門走到庭外。
此時的紫霄閣,正值夕陽西斜,風輕雲淡,遠處的山巒籠罩在一片金色的霞光裡,景色分外宜人。
紫霄閣地處翠香山絕頂,背靠飛來峰,視野極其開闊,若天氣晴朗無雲霧時,可以清楚地看到位於山腳下的兵營、護國寺和西山湯泉宮以及散落在山間各處的皇家行宮等建築,真是指揮發號軍令的絕佳之地,只是面臨險峻,隱隱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大概是
因此地風輕和暖光照充沛,此時節居然還能看到幾許綠意,真是令人歡喜。
瀏覽完風景,梅兒躡手躡腳走到小鴿子們中間撩衣襟蹲下,輕聲吆喝着來餵它們粟米,看着小鴿子可愛模樣,心裡感到十分愜意,不知過了多久,忽聞一陣悅耳的笛聲悠然響起,梅兒心中一喜,知是王爺到了,回頭見果然是承玉吹着笛子漫步而來,忙起身過去見禮,雙手合十額首道:“梅兒見過玉郡王,王爺安好!婢女突然造訪,但願沒打攪到您公幹吧?!”
承玉含笑收住笛音,將笛子插在腰間,擡手叫她起來,道:“說的哪裡話,方纔不過是和山下各處軍營頭領商討些小事而已,沒什麼緊要的,現在他們下山了。瞧你在此玩得津津有味,特攜一曲笛音前來助興。”
梅兒自從到了紫霄閣,便莫名地心情大好,道:“王爺好雅興,早就聽說王爺的笛音是京中一絕,今日能有幸能聆聽,真是三生有幸,只是梅兒聽慣了梵音,還真不知道這麼好聽的曲子叫什麼名兒呢!”
承玉答道:“哦!這首曲子名叫《鷓鴣飛》,是描寫兩情相悅、情意綿綿的意境!”
若在當年,梅兒聽王爺說出這樣的話,必定心生牴觸,甚至是埋怨,而如今除了略略感到有些羞澀外,並不覺得有多反感,只是介意於自己是佛門弟子,不便就此話題再講下去,遂手捻佛珠額首輕聲應道:“哦,原來如此,多謝王爺賜教!”
承玉轉面問道:“聽阿秦說,你母親的病現已大好了?”
梅兒恭敬道:“託王爺的洪福,總算能夠躲過此劫,梅兒此番上山,就是特地前來拜謝的。”言罷,就要行下大禮。
承玉忙將她扶住,輕聲道:“既然遇上了,豈能袖手旁觀,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何必如此呢。”
梅兒道:“此事對王爺而言,許是算不得什麼,可對我母女來說,就大不一樣了,母親此次所患病症乃是舊疾,還是當年南下逃難時落下的病根,每次發病便比前一次重上許多,這次若非王爺恰巧碰上及時請了媱兒來,不然母親這次怕真是挨不過去了。”
承玉聽了,替她擔憂道:“既知如此,你將來可有什麼好的打算沒?”
梅兒擡起頭,望向天際那一抹即將消散的殘陽,眼神中充滿了無奈,幽然道:“將來怎麼辦?我也正爲此煩心着,這次得貴人相助,僥倖渡過難關,下次就很難說了,倘若是身邊有個像媱兒這樣醫術高明的人,時時照看着當然最好,可終究是奢望而已。”
梅兒說話間,承玉凝望着她的臉龐,心想當初那個不諳世事、莽撞冷傲的梅兒,如今真是成長了不少,只可惜她是皇上身邊的女人,不然真想與之多加親近。
待梅兒說完,承玉道:“你所想的,其實也不難辦到,只需回宮求皇上或是太后,一準答應你接淨慈師太入駐清心殿的,那樣的話,可不時時都有太醫照看了?!”
“回宮?求皇上?”梅兒目光閃躲道。
“是啊!皇上回鑾當日,本王前去拜見,期間還提到了你,我告訴皇上,說你正在護國寺侍疾,怕是要晚幾日才能回宮,皇上當時也沒多說什麼,現下你母親的病也好了,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呢?”承玉道。
說到這件事,梅兒心中一凜,她挑眉看了承玉一眼欲語還休,轉而望向遠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坦言說道:“實不敢再瞞着王爺,奴婢此次離宮原是不打算再回去的,至於其中的緣由,請恕我有難言之隱不便講明。”
承玉聞言,眉頭一緊,出語勸道:“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會有這個想法,可你要知道,凡事都沒有絕對的好與壞,皇宮裡錦衣玉食,卻等級森嚴、規矩繁多,相較起來,宮外的確是自由自在,可也難免庸庸碌碌了些,其實,這些都不怎麼重要,若哪裡是自己心之所向,留在那裡便是快慰的,你以爲呢?”
其實,此時梅兒心裡已改了主意,只是不知如何解釋才恰當,因而一時語塞沒有接話。
承玉又進一步勸慰道:“宮裡有賞識你的尊長,還有你的親人和閨中蜜友,這難道還留不住你的心麼?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姊妹凝香正爲奸人所害,如今在宮裡過的很不好,難道你就不想行施以援手麼?”
www ✿тт kǎn ✿C○ 梅兒一想到凝香被餘易秋欺凌,險些香消慎刑司,登時氣得火冒三丈,坦言道:“王爺您別說了,其實我早就後悔了,真恨不得早點回宮去呢,只可惜我此次告假離宮前,曾留下了一封請辭的書信,想必此時皇上已經看過了,因此……!”梅兒說到這裡,低頭搓着衣襟,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見此情形,承玉朗聲召喚阿秦把事先備好的東西拿過來遞到梅兒面前,梅兒搭眼一看,驚訝的瞪大了眼睛,見那不正是自己親書的那封書信和紫青寶劍,書信的蠟封還是好好的,不盡詫異道:“這兩樣東西怎麼會在王爺手上了?難道逸芙沒交給皇上?”
承玉解釋道:“哦!是這樣的,那日皇兄回宮,本王前去拜見,見逸芙徘徊在養心殿門口,我瞧她手上拿着短劍,一眼便認了出是皇上賜給你的!便上前問她是怎麼回事?她說是你臨走時讓她轉交給皇上的,我說那正好可幫她帶進去,她聽了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我拿着這兩樣東西在手,大概猜到了其中的含義,於是就擅自做主暫時替你收了起來,並未直接交到皇兄手上,今日正好物歸原主,你若還想執意給皇兄送去,我也不會攔着!可如果此時你已改了初衷,那正好當就前事沒發生過!本王自會替你保守這個秘密的!”
此等結果,真是正合梅兒心意,正要開口言謝,又見承玉道:“本王雖沒讀過什麼佛經,但也知道,無論是佛道,都是教化門徒一心向善的,常言道,百善孝爲先,無論你現在有什麼難言之隱,孝敬父母總該是首位的,因此我勸你還是早早母親接入宮中頤養天年爲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