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元府,李府的書房裡,李道盯着紗燈看了很久。
一隻飛蛾在紗燈上方不住的盤旋着,最後終於禁受不住燈火的吸引,而義無返顧的撲向燈火,最後在燈罩內燃燒了自己的生命。
“若是不出意外,今夜那葉宇應該到了柳江縣的驛站”李道端起早已清涼的的茶盞,饒有興致的看着飛蛾撲火
侍立在旁地是一個半百儒生,此人三寸鬍鬚微微而動,手中羽扇不時地閃動着。
“將軍此舉看來用意頗深……”
李道擡眼看了一眼羽扇儒生,不動聲色的輕聲問:“哦,馬先生何以見得?”
“將軍一手訓練的死士內衛,幾次行刺都不能動其分毫,如今假借一羣不成器的山匪,又豈是將軍本意?”
“看來什麼事請,都瞞不過先生”
李道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道:“這小子能夠躲避多次暗殺,除了運氣好之外,已然成了氣候,想要將其滅之頗有難度”
“所以將軍就用了這個借刀殺人之計?”
“不錯鬆蘭山匪雖不成氣候,但與綠林道上新起的隱盟有莫大關聯。只要這葉宇與隱盟生了恩怨,將來勢必是不死不休……”
姓馬的儒生輕捻鬍鬚,讚歎道:“就算這隱盟一時半會殺不了葉宇,將來也會狠狠地拖死他而且無論雙方誰死誰活,將軍都可坐收漁翁之利”
李道緩緩地站起身來,右拳重重的擊在桌面上,隨即繞過書桌來到窗前,看着圓月如鉤便露出了冷笑。
“最好是兩敗俱傷,屆時老夫就可坐收漁翁之利這隱盟竟敢在老夫的地界生根,老夫又豈能容他?這宜州的地界上,只能有老夫一個聲音”
“一石二鳥,屬下佩服……”
“對了,關於之前的事情,馬先生安排的如何了?”
“將軍請放心,一切皆已安排妥當,只等飛蛾撲火……”
“嗯?額呵呵,先生所言極是,飛蛾撲火”
此處李道在算計着葉宇,而葉宇如今的心情卻是極爲複雜。
再世爲人,他已經吸取了曾經的教訓丨對於任何人都不會絕對的信任。
當年黎大隱不經過他的同意,私自對葉夢新父子、以及李墨一家人動手。
這種爲他出氣的行爲雖然很是仗義,但感激之餘卻是隱隱的擔憂。
葉夢新父子再如何險惡,這也是他葉家的家事,該如何處理自有他葉宇處理。
黎大隱如此不顧道理,越俎代庖的行爲讓他覺得,黎大隱當日能對付葉夢新父子,將來有一天難保不會對付他。
人性的把控其實很難捉摸,但有時候也能從細微之處以觀大局。
能佔山爲王自立山頭,自然是有不甘於人下的野心。殺人放火毫不含糊,顯然也是果斷狠辣之人。
當年玉屏後山二人的閒聊,葉宇已然看出黎大隱志向不小。
這樣的人,若是有朝一日借風而起,勢必會是一把利刃
可殺敵,但也會傷到自己
若是生於亂世,勢必也是一方梟雄
當年二人玉屏山一別,葉宇這幾年暗中資助了黎大隱大量財物,作爲黎大隱拉攏擴張的經費之用。
由於黎大隱成立隱盟之後,中華商號的商隊所過之處,從未出現過殺人越貨的事情。
但是葉宇隱隱感覺到,如今的黎大隱已經慢慢地脫離他的掌控。
在每次資助財物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愈發的強烈,有一種由資助變成綁票的趨勢……
這種不滿與怒火,葉宇一直隱忍不發,畢竟二人曾經也算是稱兄道弟,不到最後並不想翻臉。
但不追究,並不代表沒有發生。這種積壓已久的不滿,終於在今夜的刺殺中,徹底的引爆了。
雖然葉宇知道,此事的幕後主使與黎大隱無關,但是這批山匪直屬隱盟,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幸虧在通往驛站的途中,那羽箭的絲巾上寫着江驛站,四個字,因此事先就做好了提防。
否則在驛站的連環雙殺之下,他葉宇的小命還真是有些危險。
若是經歷此事,他葉宇還能和善的不予追究,恐怕將來更難壓制黎大隱這頭猛虎。
藉着此事,既要震懾買兇殺人的幕後黑手,更要震懾趨於傲慢的黎大隱。
轉過天來,驛站外早已聚集了許多人,其中以知縣楊慎爲首的縣衙官吏,紛紛靜候在了外面。
欽差特使在柳江縣驛站遇刺,此事若是追究起來可是要掉腦袋的大事。因此楊慎在得知此事之後,便連夜趕到了驛站請罪。
不過讓楊慎慶幸的是,此事欽差特使並沒有怪罪,而是吩咐縣衙衙役處理善後的事情。
隨後楊慎將欽差特使迎接到了行館,這才暗自鬆了口氣。
進駐柳江縣的葉宇,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當即就着手考察柳江縣的政務。
雖然葉宇知道這根本就查不出什麼,但這個官場的規制如此,他也只能入鄉隨俗走個過場。
這一日夜晚,葉宇正在翻閱柳江縣的案情卷宗,突然兩道人影直接竄了進來。
其中一人雙腳剛落地,孤狼的殘影就已經出現,華光一閃刀影隱現,直接將這道黑影震退三四步。
而另一個身影並沒有主動攻擊,而是直接從腰間取出一物,直接射向葉宇的面門而來。
面對這種情形,葉宇心頭不由一沉,但卻並不慌亂。
熟練地從腰間取出一把烏黑色的摺扇,隨即在手中瞬間打開,緊接着以斧劈之勢迎向這不明暗器。
嗆鏘
不明暗器在摺扇的抵擋之下,直接在空中劈成兩半掉落在了地上。
葉宇低頭看了一眼掉落之物,冷笑道:“斷筋碎骨”
這四個字很明顯是說給孤狼聽的,不過短短一句話卻飽含着少有的殺意。
孤狼依舊是沉默寡言,但手中的環首刀卻是快似流星。
這二人雖然武藝超羣,但面對獨狼這樣的高手,似乎也變得疲於應付。
打鬥之聲引來了行館侍衛,但卻被葉宇當即下令退後。
方纔投擲暗器的黑衣人,顯然是被打出了火氣,背在身後的手刀也悍然出鞘。
三人從書房直接打到了院中的空地上,孤狼面對兩名黑人一刀雙拳,沉着應對毫不慌亂。
先是虛晃一招,然後一腳將赤手空拳的黑衣人踢飛。緊接着單獨面對持刀人,閃電般地連續揮出九刀
九刀連環,刀刀致命
九刀之後,這名持刀的黑衣人背靠着樹,不停的喘着粗氣,手裡的刀也已經不翼而飛。
此刻他也顧不上其他,只是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孤狼,眼中已然有了驚恐之色。
“感受如何?黎盟主”葉宇的這句話,顯然是在問丟刀的黑衣人。
黑衣人扯下面巾,正是隱盟的盟主黎大隱,此時喘着粗氣道:“這幾年不見,一見面就給兄弟我一個下馬威,葉老弟,你可真不夠意思”
“這話應該是葉某問你纔對”葉宇沒有和善相迎,而是以冷眼旁觀的態度迴應道。
“呃,哈哈哈,這不是想試一試兄弟你的功夫嗎?”
“試一試?若是葉某沒有兩下子,恐怕方纔你那塊令牌,就足以要了葉某的小命”
這時赤手空拳的黑衣人,也接下了面巾,正是許久未見的郭嘯天。
“恩公誤會了,其實……”
郭嘯天正要替黎大隱解圍,卻被葉宇突然打斷道:“其實什麼?這恩公二字,葉某人可不敢當”
“恩公……”顯然葉宇今日的態度,讓郭嘯天感到十分的意外。
葉宇每句話都帶着刺兒,黎大隱自然能聽得出來,隨即沉聲道:“黎某今日前來就是消解誤會,可不能因爲玩鬧而再生誤會……”
隨即黎大隱又看了孤狼一眼,頗有不服道:“若論單刀比試,黎某自愧不如不過葉兄弟你也知道,黎某綽號二把刀,在生死搏鬥的時候,那一把隱形之刀,足可以反敗爲勝”
“孤狼,你說呢?”葉宇沒有去理會黎大隱,而是轉頭問向靜靜佇立的孤狼。
“環首十三刀,九刀都躲不過,想反敗爲勝,憑什麼?”
“不可能……”
咔嚓
黎大隱很想出言辯駁,可是他剛要接着往下說,只聽背後的樹木從中間截斷。
而截斷的位置,正是與他的脖子對齊
看着那整齊的刀削橫截面,黎大隱再也沒有說下去。
“若論大開大合萬軍對敵,他不如你;但若論行刺殺人,你還差得很遠”
葉宇這句話說得是事情,上陣殺敵講究的是持久力與殺傷力。
而作爲護衛以及刺客,講就是殺人的技巧以及能力。
黎大隱的刀法大開大合,最適用於行軍打戰。但若是單打獨鬥,絕非孤狼的對手。
這也就是將軍與刺客、俠客的區別所在。
“黎盟主,既然有殺我之心,那今日葉某勢必要將爾等斷筋碎骨,不知黎盟主可有怨言?”
“呃,葉兄弟,這個玩笑可開不得……”顯然這孤狼的刀法,讓他趕到了極爲不安。
葉宇揹負雙手,將那烏黑的摺扇緊緊地握在手中,指關節發出咯吱咯吱的磨合聲,但臉上卻慈眉善目地反問道:“你覺得我這個樣子,是在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