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嬌罵了半天,見楊賢傑不肯出戰,只得收兵回去。然而到了下午,她又來了。
賢傑登上城頭一望,只見柳雲嬌的部隊竟從老百姓家裡弄來了樓梯,準備當成攻城用的雲梯,約莫有幾十架。賢傑急令衆軍士準備長槍,同時派人傳普濟、閒空速帶善於步戰的士兵前來助戰。
不等逆軍作好準備,柳雲嬌的部隊已用雲梯渡過護城河,接着一架架地豎起來,架到城上,開始攻城。
由於城牆不高,唐軍很快便爬上了城頭,同逆軍短兵相接。正危急時,普濟、閒空帶着一千名善於步戰的士兵趕到了。一場激烈的白刃搏擊後,總算擋住了敵人的攻勢。這時長槍隊也投入了戰鬥,用長槍剌翻了一些敵兵,並掀翻了敵人的雲梯……
混戰到天黑,總算打退了敵人,將敵兵驅逐回了城下。那柳雲嬌見不能取勝,忙令鳴金收兵。
當夜,賢傑指揮軍士不停地壘土加厚城牆,把城牆由兩人高加厚到了三、四個人高,並修了不少垛樓,士兵可以躲在垛樓*箭。賢傑同時頒佈了一道奇怪的命令:箭上一律不得煨毒,長槍也不許磨得太尖……敵兵來攻時,儘量少殺傷敵人,只要敵人不爬上城頭強行攻入,就不許傷他性命。
原來,賢傑仍然相信自己的那個感覺,冥冥中他就認定了將來肯定會和柳雲嬌是“一家人”,所以現在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
夜闌人靜,柳雲嬌站在中軍帳前眺望着遠處土城上的燈火,晚風拂起她的青絲,現出一張絕美的容顏。這張絕美的容顏卻畫眉微蹙、鳳眼凝眸,似有點點愁緒鬱結在心頭……那個男人的影子同樣已經深深印在了她的心裡……但是另一個人的影子很快又將那個男人的身影給遮蓋了——是臉色蒼白、滿含幽怨的吳巧!“師姐,你放心,我一定要爲你討回公道,我一定要那姓楊的給你一個說法……楊賢傑,你這無情無義之人,是你害死了我的師姐,是你害死了她……你給我納命來!”雲嬌眼裡的戾光大漲。“轟”天邊傳來一聲驚雷,風雲變色,天地間的戾氣似乎都在向此地聚集……
一場說不清、道不明的紛爭又將拉開帷幕……唉,這人世間的情啊,爲何如此令人看不透徹?這場糊塗的戰爭何時纔是個了局?
長夜很快過去,黎明又已來臨。柳雲嬌命人將戰鼓擂得震天響,率領部屬一萬多人又來到了城下。照例是架起雲梯往城上猛攻。城上逆軍則拼死抵抗……這樣打了一天,到底沒能攻進城去。雲嬌看着受傷呻吟的士兵,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她狠狠地將手一揮,下令鳴金收兵。
當晚,雲嬌坐在中軍帳中納悶,一盅接一盅地喝着悶酒。雲嬌的手下也有幾員大將,一名韓青、一名屈通、一名陳子善、一名王大力。這幾人見雲嬌如此鬱悶,有心上前一勸,卻又都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最後還得書生氣質的韓青上前道:“師姐不必犯愁,愚弟有一計,可破楊賢傑。那楊賢傑所倚不過是高牆厚城,但敵人營中糧草必定有限;我軍既然急切難攻,不如採用圍困戰法,待敵糧盡便可破敵!”
雲嬌點點頭道:“還是小韓能爲吾分憂。”說着目光陰鬱地掃了屈通等人幾眼,掃得屈通等人老大的不自在。
柳雲嬌依舊日日到城下叫戰,那楊賢傑只是閉門不出。不覺半個多月已過,戰事仍僵持不下。雲嬌的脾氣日漸焦躁,動不動摔杯擲盞、瞪眼罵人。
雲嬌手下大將屈通也是個火爆脾氣,這日他喝了幾兩燒酒,來到韓青帳中問道:“喂,你這酸秀才,給師姐出的什麼餿主意?這樣只圍不攻,究竟要耗到何時?俺老屈憋悶,只想痛痛快快地大殺一場!”
韓青笑道:“老屈,又挨師姐克了吧?誰叫你不會看人臉色?碰了一鼻子灰活該!”屈通摘下頭盔,搔着頭皮道:“我也着實奇怪,師姐這幾日爲何氣不順、老發火?”
韓青笑道:“師姐其實是‘人在情中人自迷’……”“你別賣酸弄臭,我老屈不懂!”“不懂就算了……總之你別去惹師姐生氣便是。”
卻說這日高應龍來向賢傑請示道:“大哥,咱們的糧草快要吃完了,怎麼辦?”賢傑皺着眉頭道:“節省着吃吧——普濟他們的戰船造好了沒有?”“蒙衝大海艦造好了二十艘,可載兵士五千人。”
賢傑思索了一下,下令當晚召開軍事會議,商議出海的事情。
天傍黑的時候,忽然有兩個喜訊傳到大寨。一個是做了濟州太守的張忠,不忘舊情,派人護送了一萬石糧草,特來接濟賢傑,並要賢傑派人去接應。另一個喜訊則是找到了賢寶和鐵勇的下落,還有以前失蹤的井鳳安的下落。
原來那日大鐵爐子一戰,賢寶抹傷自己的脖子(幸好只劃傷了皮膚,並未傷及氣管和血脈),負氣衝入唐軍陣中大砍大殺,並連闖二十座連營,殺出了重圍。然而她的馬炸了驚,駝着她一直往東奔去了。後來她精疲力竭,兩眼發黑,從馬上栽了下來……
幸得從後面趕來的單鐵勇及時將她救起。二人想尋找逆軍,卻迷了路,一直往東闖,竟然闖到了泰山。結果意外碰到了在泰山當強盜的井鳳安。
三人聽說楊賢傑已經同唐朝講了和,覺得很丟臉,一合計,決定繼續留在泰山扯旗造反、對抗官軍。那井鳳安也結交了一批弟兄,山寨收羅了五千多人,聲勢頗爲浩大。山東官軍幾次圍剿皆被殺得大敗。
賢傑聽得此訊,自是喜上眉梢。他立即派高應虎、姜紅火率領一千弟兄乘四艘海鰍艦走水路去接糧草,同時派人去泰山聯絡鐵勇、賢寶。
晚上,中軍大帳裡燈火通明,人們陸續趕來開會了。賢傑主持會議,開門見山道:“我軍長此在這裡耽擱下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且面前的強敵厲害、一時難退;因此,我軍應儘早出海,離開這是非之地……我們已造好了二十艘蒙衝大海艦,可坐五千人出海。因此我決定,組建五千人的先遣軍,先行出海去尋找一個立足點,以便接應大軍。不知諸位誰願爲先行?”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吱聲。蓋因沒有一人熟悉海外的情況、也無人熟悉指揮海上行船以及對敵之法,故都不敢貿然接受任務。
楊侗和他的妻小也在帳下旁聽。當下楊侗道:“叔父,我的兩個兒子雖不成器,卻也學得一身武藝,不如叫他們去吧。”楊侗的長子楊金道:“是啊,叔爺爺,我和弟弟的武功絕不會比雲嬌姐姐差!”
賢傑道:“二位賢侄志氣可嘉,不過出海可不是鬧着玩的,不僅要有武藝,而且要懂得航海技術,還要學會同海外異邦打交道,你們行嗎?”
楊金不吱聲了。柳雲飛道:“小侄雖是個獵戶,也曾在江上、湖上打過漁,對航海也略知一二,小可願擔任先行!”賢傑又問了雲飛幾個技術性的問題,雲飛皆對答如流。賢傑面露滿意之色道:“既然如此,先行就是你了,我再撥一員大將助你。”
當下點了老成穩重的華元豐爲副印先行,輔佐雲飛。同時任命楊金、楊銀爲馬步軍千總;又從有經驗的士兵中提拔了許良、劉玉龍、胡浩平、南宮适爲水軍千總,指揮水軍,同時都受先行官轄制。
賢傑又令軍中繪圖師趕畫航海圖。同時派人四處去尋找通譯(也就是翻譯官)——蓋因此次出海,可能要同外國人打交道,必須要有通曉外國語的通譯。
一切佈置停當,大家便去分頭行動,待準備就緒時便揚帆出海。
天亮的時候,高應虎、姜紅火回營繳令,報告說他們接到糧草後在半路上遭到柳雲嬌兵馬的襲擊,被搶走了一些糧草。賢傑皺了皺眉頭,也沒過多責備他們,讓他們把糧草分發下去。這時軍士來報,柳雲嬌在城外挑戰。
賢傑道:“只要他們不硬登城強攻,就不用理他們!”賢傑佈置完畢,來到後營,只見賢安正在舞錘練功。賢安見賢傑進來,忙問道:“大哥,仗打得怎麼樣了?”賢傑道:“沒有轉機——你的病好了嗎?”賢安興沖沖道:“全好了,我可以出戰了!”
賢安的病也確實害得苦,竟然病了快一個月,虧得軍醫療治多日,才逐漸康復,人也瘦了一大截。賢傑道:“你估計你現在有多少力氣?”“至少有一千斤,你瞧,我的錘舞得多麼順手!”賢傑點點頭:“好吧,你可以去試一試。不過,實在不行的話,不要硬拼。還有,即便能戰勝人家,手下也要有分寸,不可傷生害命——那柳雲嬌若肯退兵,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去吧!”
“嗯!”賢安當即提了鎦金錘,上馬衝出城去。
那柳雲嬌正在耀武揚威,忽然城門大開,放下吊橋,一員少年將軍拍馬舞錘,流星般地衝了出來。
雲嬌正準備迎戰,手下大將屈通搶先出馬,舉一杆宣花斧迎了上去。
“來將通名!”屈通把斧子一擺,聲如雷鳴。賢安馬快,根本不理他的碴,揮錘便砸了過去。屈通舉斧急擋,只聽“當”地一聲,斧頭、斧杆皆被砸得粉碎,人也滾鞍下馬——賢安正欲再給他一個腦袋開花,賢傑在城上高叫道:“二弟,不可傷他性命!”
賢安便把錘收住,哼道:“滾吧,換個中用的來!”
屈通早嚇得臉無人色,屁滾尿流地逃回了本陣。唐軍陣裡又衝出韓青,持一對金光錚亮的九節鋼鞭衝了過來——賢安也只一錘,照樣砸得他兵器成粉末,人也翻落馬下,摔個半死!
陳子善舉青龍刀、王大力舉白斬刀一齊衝了過來——賢安把雙錘一捅,叫聲:“下去!”陳、王二人很“聽話”地也跌下馬去,差點沒把地上砸兩個大坑,臭屁跌出一串,手中沉甸甸的大刀也全成了齏粉!不過賢安總算留了分寸,沒將他們打成肉餅。
雲嬌見狀,心中也着實吃驚。她沒有想到賢傑軍中還有這樣的勇將,怪不得這廝敢扯旗造反,攪亂大唐的天下……當下她也不敢掉以輕心,打馬來到陣前,叫道:“乳臭未乾的小子,認得姑奶奶麼?”
哪知賢安根本就不甩她:“誰認識你這無名之輩!”
雲嬌一聽,這個氣呀,直衝上了牛鬥——她一向自視甚高,認爲自己天下無敵,哪裡把天下人放在眼裡?從來只有她看不起別人,沒有別人看不起她的,她一向認爲那些大將都是徒有其名,若是與她交手,通通都是她的手下敗將!她也常替女子不平:女中英雄爲何就做不得大將?她偏要替天下巾幗出氣,打滅臭男人的威風!上一次打敗楊賢傑後,她的這種自我感覺更加良好,她覺得天下人都應該對她畢恭畢敬、推崇有加纔是!
沒想到這毛小子竟然不把她放在眼裡!這還了得?她橫眉瞪眼,當即一槍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