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臉,明明已經很熟悉,可這一剎那,卻恍然覺得,似曾相識。
“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他異樣的反應讓沐蘭有些不安,他眼神裡那是……悲傷嗎?看得她心裡也有些發酸。
她的話讓東陵無絕赫然從幻境中回過神來,卻仍無法將視線自她臉上移開。
撫了撫她的眉,他終是忍不住問道:“朕是不是以前在哪見過你?”
沐蘭一震,難道他也想起什麼來了?想到此,她眸光一轉,嫣然一笑,道:“其實,我也看君上您很眼熟呢,說不定,是上輩子您欠了我什麼吧?”
說來也奇怪,看着眼前這張明媚的笑靨,東陵無絕心底那絲痛楚不知不覺隱去,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莫名的心安和滿足。
“或許吧,否則,以你的大逆不道,早該被朕砍了多少回了。”東陵無絕佯怒着,握着她的手卻微微一緊,道:“所以,就這樣留在朕身邊吧。”
他不是一向很霸道的嗎?今天怎麼這麼好說話了?沐蘭雖覺奇怪,卻有些喜歡這樣的他,又忍不住惹他道:“欠債的人既是您,哪有把債主強扣下的?”
東陵無絕挑了挑脣角,理所當然的道:“你留在朕身邊,朕才能還你,不是嗎?”
“那如果臣妾走了,不用您還了,不是更好?”沐蘭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試探着。
豈料,這話剛一出口,那隻握住她的手便猛的扣緊。東陵無絕不悅的掃了她一眼,道:“朕又豈是那種欠債不還的人,所以,你若敢走,便是要陷朕於不義,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沐蘭手被他握得生疼,只得妥協道:“說說而已,我還能走到哪兒去?”也就是開個玩笑嘛,他倒還當真了。
再說,這世上只見過窮追不捨的債主,哪有欠債的強逼債主接受還債的?
“你放心,朕不會讓你後悔。”東陵無絕彷彿看透了她眼中藏着的不安,淡淡說着。
沐蘭心中微微一黯,他知道她想要什麼,又擔心什麼嗎?就這麼大言不慚的說不會讓她後悔?她若留下,說不定,有一天後悔的人會是他。
說話間,已到了錦福宮,吳庸挑起幃帳,道:“君上,德妃娘娘,外面下雪了,不如待奴才先去備傘。”
沐蘭聞言看向帳外,果然,宮燈照耀下,可以清楚的看到鵝毛般的雪花從空中徐徐飄下,靜寂無聲的落在枝頭,地面。
這景象讓沐蘭一時有些欣喜,她本來就喜歡下雪的天氣,於是叫住吳庸道:“吳公公,不必麻煩了,就這樣走着進去吧。”
東陵無絕看她臉上洋溢着的表情,脣角不由得也有了笑容,隨她一同下了御輦,不過還是將她纖瘦的身子攬在了自己身邊,替她擋着寒風。
“之前還說怕冷,可別爲了圖一時痛快就受涼。”
沐蘭也樂得享受他身上傳遞過來的融融暖意,一邊走着,一邊笑道:“臣妾這可是給您機會,您不還欠着我債嘛。”
東陵無絕淺淺笑着,也不答話,陪她邊走邊賞着今年西楚的第一場冬雪。
巍巍古城,漠漠飛雪,兩人默默的走在這冬夜裡,心裡卻有種淡淡的溫馨。以至於在後來告別皇宮之後的日子裡,在與東陵無絕天各一方時,她仍不時的會回想起這個夜晚,想起這個緊摟着她,替她擋禦着寒風的男人。
這場雪一下就是兩天,厚厚的積雪能沒掉半條小腿,這是沐蘭覺得過得最寒冷的一個冬天,原本好動的她愣是在屋子裡窩了兩天。直到天放晴了,纔出來走動走動。
而令京城熱鬧一時的慶典之日也在大雪消融之後,終於來臨了。
東陵無絕將慶典的位置選在了“德武殿”外面的廣場上,這裡平時也是演武操練的地方,沐蘭目測了一下,以這廣場的面積,大概弄兩個足球場都沒問題。
文武百官及來參加慶典的王公貴胄分兩頭而坐,沐蘭則隨東陵無絕以及各嬪妃高坐在觀望臺上。
大概是因爲東陵無絕終於答應暫不安排指婚,卓婉芸這些日子看來養得還不錯,氣色比那天好了許多,臉上也長了些肉。不過,落座的時候,她主動坐到了沐蘭身邊來,卻是教她頗有些意外。
“德妃嫂嫂,你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廣場上還在宣讀着壟長難懂的繁文縟節,卓婉芸討好的朝沐蘭身邊湊了湊,小心的陪笑着。
沐蘭瞥了她一眼,涼涼的道:“我哪敢啊,公主少在君上面前告我的黑狀,我就萬福了。”
卓婉芸有些尷尬的乾笑了兩聲,道:“我那是害怕嘛,你那天跟我說的話,我其實都聽進去了,可我怕皇兄會因此更加討厭我,纔不得不把責任推在你身上的。”
說到這裡,她大概也覺得自己有些過份,垂了垂腦袋,道:“你不知道,皇兄雖然疼我,可是,每次我犯了錯,他都會罰我罰得好重。但對德妃嫂嫂你就不會這樣,所以……對不起嘛。”
這個卓婉芸還真是小孩子心性,反覆無常。沐蘭倒不可能真跟她去計較,否則,還不早把自己給氣死。不過,越是這樣性格的人,殺傷力越強,她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也罷了,你是公主,我是嬪妃,咱們本來就沒什麼瓜葛,看在君上的份上,我也不會跟你記這個仇。不過,咱們還是不要太過親近的好,免得再生出什麼誤會來,你是一害怕就推了個乾淨,我可還擔當不起呢。”
不得不說,卓婉芸撒嬌賴人的本領在這些年裡是練得爐火純青,沐蘭這一番話,她也僅只是微微有些臉紅,隨即拉着她的手可憐兮兮的道:“德妃嫂嫂,我是真的誠心認錯嘛,那天要不是你救了我一命,我可能真的一時衝動自盡了。如今皇兄也不逼我嫁人了,還能看到這麼精彩的表演,我才知道,活着還是很好的,所以,我特別感激你。”
沐蘭心裡暗道,這場精彩的表演可不就是爲你準備的嗎?不過,看她拉拽着自己的手,大有一副不原諒她她就不放開的架式,也只得道:“我都說領你這份情了,你趕緊坐好看錶演吧,讓下面的人看到,多失儀態。”
“好吧。”卓婉芸微微有些黯然的坐回自己的位子,隨即又端起面前的酒杯,道:“那我敬你一杯,算是向你賠不是了。”
後宮女眷用的都是果酒,並不烈,沐蘭未免她的糾纏,也只得端起杯子飲了一杯。
接下來卓婉芸倒是真的安靜了不少,也許是因爲平時難得看到這樣熱鬧的表演。
今天參加這慶典獻藝的大多都是有些身份的後生子弟們,雖然東陵無絕沒有明說什麼,但誰都清楚,這次若是表現出衆,不但可以獲得君上的青睞,更有可能攀龍附鳳,成爲那端儀公主的駙馬候選人。
所以,參加獻藝的人盡都十分賣力,文的,武的,文武全才的,着實讓人開了不少眼界。
最後,東陵無絕欽點了幾名才華出衆的青年,留下來參加晚上的御宴。
因爲是正式的御宴,坐在東陵無絕兩旁的分別是皇后榮紫璇和太后孟依青,淑妃坐在皇后身側,沐蘭則挨着孟依青落座。
卓婉芸今天熱乎得有些反常,不管到哪,都是跟在沐蘭身邊。以往的御宴,她都會賴在離東陵無絕最近的位子,今天卻意外的選擇了坐在沐蘭的下首。
“婉芸公主,如果有什麼話,你可以直接說的。”沐蘭素來不喜歡兜圈子,她當然也不會以爲卓婉芸是喜歡圍着她打轉。
她這麼開門見山,卓婉芸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笑,道:“德妃嫂嫂,我可還記得,你親口跟我說過的,皇兄始終是皇兄,新嫂嫂疼不疼我,那纔是關鍵。我不想那麼早嫁出去,當然得和你搞好關係啦。”
沐蘭疑惑的挑眉看了看她,不過,除了那一臉討好的笑容,倒也沒看出個什麼來。
“我這個人不難相處,別人不惹我,我也絕不會沒事找事。所以,你大可不必這樣。”假意的奉承討好比疏遠的客套更難讓人接受。
“別這麼絕情嘛。”卓婉芸嗔了她一眼,抓起眼前果盤裡的一個蘋果拿絹子仔細擦乾淨了遞給她,有些可憐兮兮的道:“至少,你讓皇兄看到我悔過了嘛。”
原來還是爲了東陵無絕的緣故嗎?不過,若是這理由,沐蘭倒還能夠接受。於是,接過了她手中的蘋果,道:“你皇兄只是希望你過得好,你能做到這一點,他自然就不會生氣了。”
卓婉芸點了點頭,自己也拿了一個蘋果,對她道:“那我們吃蘋果吧,這個果子保存到冬天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平時可不容易吃到呢。”
她這話說得倒是不假,古代保鮮技術確實有限。即便是皇宮,也多是備些時令水果,錯過了季節,新鮮水果也不是隨便吃的。
沐蘭這段時間胃口不太佳,正好對這些瓜果類比較感興趣,便也拿起蘋果吃了起來。
只是不知爲何,才吃了幾口,沐蘭突然覺得一陣噁心,剛吃下去的蘋果便全都吐了出來。
“德……德妃嫂嫂,你……你這是怎麼了?”卓婉芸被她的反應嚇了一大跳,臉都白了。
吐完之後,沐蘭稍稍感覺好受了些,搖頭道:“沒什麼,可能胃受涼了。”這幾天天氣太冷,她本來吃的就不多,突然吃涼的東西,可能有些不適應。
卓婉芸聽她這麼一說,才鬆了一口氣,吶吶的道:“那,那你先喝點熱粥吧,蘋果等一下再吃。”
沐蘭點了點頭,看來,這靳寧的身子底實在是太差了,前段時間這麼一折騰,好不容易消停下來,還什麼毛病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