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昭雲說出了一番感慨,針對突厥而發,畢竟這草原邊陲之患,由來已久,草原部落對中原的隱患,從西周開始就沒有消除過,每當中原的王朝強大,草原部落就會遠退,他們沒有留下所滅城池、村鎮,因爲草原部落是遷徙的民族,並沒有固定的場所。
而且草原部落的聚集之地,只是水草茂盛,並非土地肥沃時刻開墾種田,古代的耕作物產量很低,而且對環境的依託太嚴重,所以,草原之地,沒辦法作爲耕田,這樣中原的王朝,從來沒有考過濾把草原徹底征服、佔據,都是以打跑爲主,或是讓他們依附,聽話不做亂就行了。
這裡面是有許多複雜的原因!
這時候,樞密院副使陳祾忽然開口詢問道:“陛下,一旦我軍大勝,能否可以乘勝追擊,派一支大軍打入草原,在草原上進行屠戮,讓一些部落草原人丁減少,甚至使得部落衰亡,他們經常來中原打草谷,燒殺搶掠,我們可以效仿,草原人口本來就少,如果能夠再屠掉一些,或許百年內都不能成爲威脅了。”
溫博彥、高士廉、辛公義、長孫順德等人一聽,都倒吸一口涼氣,他們學的是孔孟之道,講究內聖外王,讓番邦來臣服,以仁德感化,這樣纔是聖人交給儒生的道理,依靠屠戮,這恐怕不遵禮俗了。
“萬萬不可啊,陛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古之聖賢把仁德放在最首位,正所謂德厚者流光,得薄者流卑,東胡也好,匈奴也罷,我們討伐是對的,但是,若要派出兵馬前去亂殺無辜,實在有違聖人仁德的初心,會使得草原其它各部,西域、百越等各番邦離心離德,都起了敵視之心,那就不妙了!”右僕射溫博彥率先提出反對意見。
高士廉也道:“陛下,對草原部落的殺戮一開,的確關係重大,還請慎重!”
“臣也附議,當三思而後行。”吏部尚書辛公義站出來附議。
陳祾臉色有些尷尬,他言者無心,但是對於那些大儒、老儒而言,這等言論和策略,怕是要慫恿君王成暴君的徵兆,口子一開,擔心先番邦,後國內,鐵血手腕不利於仁德美譽,與聖人教誨相左。
“諸位大人,可能陳某人措辭不對,用殺戮顯得過重了,在下的意思,是否趁着大勝,進攻草原,不一定對草原各部落進行屠殺,血洗,但是,可以收攏婦孺帶回關內,把那些壯丁男子抓爲奴隸,或是趕跑,在草原勒住一些石頭城,百里遙相呼應,這樣就可以把草原放牧地盤縮減,把他們敢向極西極北的苦寒之地,拉開威脅中原的距離。”陳祾解釋一番,免得讓這些大儒老臣、翰林學士清林們,對他的名聲有所詬病,以後傳出去,自己要背個屠夫的外號,那就氣人了。
溫博彥、長孫順德、高士廉、辛公義、魏徵等人,聽他這樣解釋,多少放鬆了一些,神色不那麼激憤了。
羅昭雲沉吟了一下,搖頭道:“我大華與歷代中原王朝類似,都有一個短板,就是多步兵,騎兵太少了,朕起兵在吐谷渾地帶,那裡有多個牧場,所以率領五萬精銳騎兵東進,所向披靡,但是幾年下來,戰馬的損耗很大,而且馬匹有服役年限,幾年就要更換了,養馬的費用實在太高,在亂世中,國家稅收不足,根本無法支撐龐大的戰馬培育。”
“另外,一個善於騎射和廝殺的騎兵,培養起來也相當困難,草原的男女老少都是一個騎射手,比我們中原有着巨大的先天優勢!我們新軍入伍的士卒,多是耕農男丁,或許長大二十年,都沒有騎過馬,如此訓練起來難度很大,而且也不如草原騎兵那麼善戰。所以,歷來的中原大軍往往打進了草原,無法行走太遠距離,就要撤軍了,在那沒有城池、雄關的曠野上作戰,步兵面對騎兵軍團,有着巨大短板,追不上,跑不掉,只有捱打等死的份。”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軍需糧草是個巨大數目,十萬大軍入草原,千里戰線,需要的運送糧草的更夫就得幾十萬人,他們一路的消耗,比十萬大軍消耗還大。況且一旦進入草原,被草原突厥騎兵偷襲,很可能毀之一炬,前面的大軍一旦糧草短缺,等待他們的就是恐慌,瞬間就會潰敗下來。”
在場的文武大臣有些發怔,他們沒想到,陛下竟然分析的如此透徹,光這兩點因素,就已經抓住最核心的地方了。
在中國歷史上,自從春秋時期開始,遊牧胡人就不斷侵略中原,東夷、西戎、北狄、南蠻,把中原包圍,數百個部族,差點把中原炎黃血統給滅了,後來齊桓公提出‘尊王攘夷’,力挽狂瀾,擊退蠻夷,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才得以延續了中原文明,接下來,有秦朝、漢朝、南北朝、隋唐、宋明各個時期無不受到遊牧民族的侵擾,更別提五胡亂華、契丹大遼、金國掠宋、蒙古元朝、後金滿清的威脅了。
爲何一直以來,中原只有防守之心,難以徹底擊敗甚至消滅蠻夷匈奴胡人呢?主要是在冷兵器時代,遊牧民族男女皆能戰,好勇武,整日學習騎射,而且人高馬大,清一色鐵騎兵所向披靡,中原軍隊無論衝擊力、速度、硬戰都不如遊牧部落,這是原因之一。
還有重要一點,因爲遊牧部落,四處遊蕩,沒有統一固定所,也沒有城池,除了王庭和幾處安置糧草的要塞城邑外,幾乎很少有城縣和城池,進退自由,不受拘束。而且它又是天寒地凍的荒涼地,即使在中原鼎盛時,也不會興師動衆舉全國之力,去那裡對於中原人是苦寒之所,一毛不拔之地,大動干戈!即使想攻打,遊牧部落直接舉族搬遷,去漠北還要漠北的地方,中原軍隊是無法長驅直入一直去追擊的,因爲沒有意義,在地廣人稀的草原上,又沒有佔領的城池,這也是中原人爲何不去攻打遊牧部落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在中原統治的王朝衰落時候,腐敗無能,軍力渙散,很多儒家中庸思想的愚忠之臣,涉及到亡國利益時,總是恬不知恥地提議和解,割地賠錢,歲歲納貢,保存一點地方繼續他們的統治,最具代表就是南宋。
因此概括下來,中原強大時,對遊牧部落不屑一顧,覺得苦寒之地,沒必要興師動衆去佔領,因此有了蒙恬驅逐胡人、秦開擊退東胡、李廣驅逐匈奴等等,只是起到驅逐的效果,並沒有真正去消滅,佔據茫茫草原,逐漸城池堅守;衰弱時,只能被動挨打,無力還擊,苟延殘喘。
陳祾有些不甘心道:“那草原的戎狄之患,就真的無法解決嗎?”
羅昭雲嘆道:“除非,我們能找到可以在苦寒之地耕作的農作物,可以做主食糧,這樣在關外的草原上做試點,開墾耕種,屯田駐軍,壘築石頭城郭,一點點向草原上過度、伸延,只要糧草可以自力更生在草原上解決,這樣中原人就能在草原上安家,先從文化方面影響草原上,同化他們,削弱了草原部落野蠻性,溫順他們的性格,不再野蠻粗暴。此外,有了農作物,就解決草原部落在苦寒之地上雪災旱災時,能夠吃得飽,他們南下搶奪的想法,也會減少,隱患就會一點點緩解,甚至能壓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