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徹他一個人太累了,但他什麼都不肯講,自己一個人默默的承受着巨大的壓力,我和他似乎總是這樣,永遠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好好的相處。我們之間總有很多變數,這一次,我是真的很害怕,害怕我們跳不出來,害怕他出事。
這幾天我總是做夢,夢見楚徹一身血淋淋的,他呆滯的朝我揮手,我被嚇醒,楚徹總是不在身邊,他怕影響我睡覺,失眠的時候總是在外面遊走。我假裝不知道這一切,讓他安心。
楚徹心裡的壓力一定很大,這一次他要面對的是自己的親人,他心裡顧忌着情義,但他們卻要將他趕盡殺絕。
歷史上李世民也是在玄武門親手殺掉自己的哥哥和弟弟,自己做了皇帝,史學家對此褒貶不一,成大事,必然就有犧牲,不是你死就死我亡,李世民是被逼上絕路了,他不殺李建成和李元吉,就是李建成和李元吉殺他。
人都把自己的命看得重,哪怕是虎口求生,也要拼上一拼,但楚徹會嗎?當年和秦王鬧到那個地步,他仍然爲秦王請命,賜他邊陲封地,如今秦王和皇上聯合起來,他若贏了,他會做第二個李世民嗎?他若輸了······
我不敢去想,因爲無論輸贏,對楚徹來說,都是一個痛苦的抉擇,我一直相信楚徹是無所不能的,他是無堅不摧的,但他同樣是個凡人,會受傷,會痛苦,會搖擺不定。
上天爲什麼要這麼殘忍的對待楚徹,楚徹他不應該被這樣對待,他拯救天下蒼生,他爲大楚可算是嘔心瀝血,但到頭來得到什麼?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楚徹,他不該得到這個。
囫圇過了一夜,楚徹沒來,夜裡我又做了很多沒有結局的夢,我夢見了原崢,他還是一副痞子樣子,笑嘻嘻的捉弄我,我忽然覺得,原崢其實是幸福的,至少比我們都幸福。
不管他去了哪裡,是死了也好,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他的。有時候我會連原崢的樣子都想不起來,這個時候我會難過,望着天空不發一語。
第二天一早,楚徹的侍衛來叫我,說一早就要出發,叫我收拾妥當,楚徹不便出面,我只好自己來收拾東西,一恍惚我又想起原崢,如果原崢在的話······
我深吸幾口氣,望着屋子落寞的笑了,原崢,你把我寵得無法無天了。
其實沒什麼好收拾的,簡單的一個包袱,楚徹特意吩咐給我備了一兩不起眼的馬車,車伕是他信任的手下,我和楚徹之間隔着長長的隊伍,楚徹是騎馬的,秦王仍舊坐馬車,雲錦就騎馬跟在秦王身邊。
我記得來時的路,不是這麼漫長,回去的路,卻像是被誰用魔法拉扯長了一樣,一路上,風景已經變了,我們來時正是盛夏,如今已經秋末了,冬天就快要來了,一路的蕭瑟秋意,我看得有些不是滋味,拉下了馬車的簾子,悶悶的坐在馬車裡,總覺得少了一些什麼。
大軍走走停停,回到京城,已經是入冬的第一場雪了,秦朗帶着一批大臣在京城門口迎接。
雪花細細的,鋪天蓋地的飄下來。我是南方人,很少見到下雪的,我探出頭,靜靜的看着飄零的雪花。
楚徹舉起右手,大軍就停下來,秦朗穿着厚厚的大氅,眉毛上都是雪白的雪花,他朝前走了兩步,朗聲:“莊王接旨。”
楚徹從馬上跳下來,單膝跪地,說:“臣楚徹接旨。”
秦朗看了楚徹一眼,慢慢的抖開聖旨,高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莊王此戰,滅大趙,盟大玄,揚我國威,功勳卓著,朕心大悅,莊王之功,足載史冊,爲後人所傳頌,今賜其戶十萬邑,黃金百萬兩,另賜宴百花苑,犒賞三軍,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楚徹聲音平穩的謝恩。
秦朗將聖旨交到楚徹手裡,扶起楚徹,笑道:“外面冷,王爺別凍着了。”
楚徹客氣道:“謝大人關懷。”
秦朗咳嗽兩聲,說:“請王爺入宮。”
楚徹仰頭看着巍峨的城門,說:“好。”
秦朗欲言又止,楚徹卻已經利索的上馬,下令大軍在城外駐紮,自己帶着幾個信得過的將軍跟着,我原本不在入宮的人選裡的,這時秦朗又道:“皇上特別吩咐,說軍師衛玠衛公子功不可沒,務必要隨王爺一同進宮。”
我心裡一緊,這皇帝,倒真是狠啊,楚徹略一沉吟,便朝人揮了揮手說:“軍師在後面那輛馬車裡,他不會騎馬,就坐馬車入宮吧。”
宮裡頭有規矩,除了皇帝和特許的人外,是不可以坐馬車進宮的,連騎馬也是忌諱的。
秦朗沒有多問,只說:“好。”
一路緩行,穿過京城街道,兩旁百姓幾乎是夾道歡迎,可憐這些無知的百姓啊,他們哪裡知道,他們的英雄此刻要走的路是多麼的艱難。
很快就到宮門了,我掀起車簾的一角,這皇宮我不是第一次來了,這次卻感到一種森寒,馬車穿過了許多亭臺樓閣,在百花苑前停了下來。
百花苑是皇帝設宴的地方,據說皇帝特別喜歡這裡,一年四季裡都種着不同應景應時的鮮花。
我下了馬車,楚徹正站在百花苑門口看着我,我們中間隔着潺動的人頭,但他對我露出一個安穩的笑,我便安定了下來。
無論裡面是什麼,無論接下來要面對什麼,我想我都有了不退縮的勇氣和決心了。
百花苑的大門吱呀一聲從裡面打開,寒冬時節的梅花開得正香豔,曾經有這麼一說,踏雪尋梅,梅花百折不撓,不畏寒冷,傲立枝頭。
這梅花用來形容楚徹,再適合不過了,楚徹正是這樣的人。
秦王也下了馬車,他拄着柺杖走到楚徹跟前,做出一個很禮貌的請的手勢:“王爺,裡面請。”
楚徹回過頭去,淡淡的說:“請。”
我也跟着進去了,百花苑裡擺設着酒席,足夠坐下千人的百花苑,此時還沒開宴,倒顯得有些冷清。等我們進去,百花苑的門嘭的一聲關上。我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看着楚徹,楚徹仍舊是很平靜的表情,他狀似根本就沒在意似的,繼續往前面走,
等到我走進百花苑最裡面的大廳,這纔看見,主位上坐着一個人,他旁邊站着的,卻赫然是趙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