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三王子殺退羣鳥, 又見一羣白翰向自己這方飛來。白翰即白羽野雉,此番大展羽翼,鋪天蓋地而來, 宛如香雪簌簌而落一般。三王子見狀正暗自提防, 未想那白翰惟掠身而過, 卻並未攻擊。三王子正納悶, 便忽聞半空之中一個聲音傳來, 正是未見人影,先聞其聲。
只聽那人聲在道:“白翰乃吉祥之鳥,惟天下太平, 能人現世方纔出現,此番汝現陣中, 陣中即有白翰現世。汝是何人?”
三王子見問, 便知自己大抵已到白虎之陣陣眼附近, 遂如實答曰:“在下名雲寅,乃中土國三王子。”
那聲音卻道:“一派胡言, 雲姓乃中土國王族姓氏,中土國乃華胥氏有熊一族後裔,素來最重王族之血統,汝分明爲羽民,又怎會是中土國王族?”
三王子聞言拱手道:“不敢欺瞞, 在下雖懷他族之血脈, 然確爲華胥有熊氏後裔。”
那人聞罷這話, 隨即現出身來。只見那人生着人面虎爪, 右耳懸蛇, 手持斧鉞,身後又拖着白尾, 身側紅光縈繞,百鳥環侍。微眯雙眼將對面的三王子細細審視一回,方道:“汝確爲有熊氏之後,只未想汝竟有開明白虎族之血統,那般上古之族,流傳至今早已血脈稀薄,不料汝身中白虎族血統竟爲顯性,當真非同凡響。”說到此處,暗自思忖一回,隨後又正色道,“吾乃金神蓐收,此處正是陣眼角星所在。汝既爲挑戰白虎之陣而來,需先過吾這關。”
言畢,便見那蓐收將雙手一揮,身側環伺之鳥隨即傾巢而出,一齊向三王子襲來。三王子之前雖已與羣鳥相鬥,且頗佔上風,然此番已至陣眼,自需戰勝跟前蓐收幻象,方可出陣。卻不料那蓐收竟率先以飛禽鳥獸爲兵,與自己相鬥,即便自己不爲飛禽所傷,亦會消耗不少真氣、體力,再無法與蓐收勇戰。念及於此,三王子方欲速戰速決,將這糾纏之鳥除去,方可與蓐收交戰。
主意既定,三王子亦以那六合八荒劍法與之相抗,不料這幹飛禽卻不比之前,宛如被蓐收賦予心智一般,羣起而攻之,將人圍在正中,圍得密不透風,攻勢凌厲,令人雙拳難敵四手。此番即便三王子雙手持劍,左右開弓,亦覺應接不暇。兼了那幹飛禽見縫插針,專挑人弱處下手,即便三王子素昔身法過人,身形靈活,此番亦覺力不能及。不多時候,身體各處便爲那飛禽抓傷啄破,一時之間,渾身傷痕累累,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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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蓐收見狀,開口說道:“中土國雲寅,汝可是難以爲繼?本座尚未使出全力。”
三王子聞言,並未回答。隨後收回真氣,暗自運功,而隨着真氣的運轉,朌坎之前所施之祈福術頓時生效。三王子的傷口減少,傷口漸愈,渾身復又真氣充沛,體力滿盈。三王子沉心潛性,隨後憶起幼年習劍之時,師父所授劍術之道的最高境界,正在於人劍合一。人爲血肉之軀,自是破綻百出;若能人融於劍,人與劍合,則無往不利,無所畏懼。之後又念及自己能行至這角星之前,亦是得益於朌坎祈福術之功。心思一旦轉向朌坎,三王子便覺心中似有一道暖流劃過,守靈宮之內,無不煦暖。
隨後三王子赫然睜開雙目,此番只見他神采奕奕,目露精光,渾身晶瑩內蘊,光華耀目,開口說道:“在下恭請蓐收大神指教。”
話音剛落,便見那蓐收身形一閃,手持斧鉞,躍入戰圈,與一干飛禽猛獸一道,與三王子鬥於一處。此番敵勢雖不減反增,三王子卻是胸有成竹,絲毫不懼。因之前念及朌坎之故,心下尚且柔情款款,遂使出劍法劍舞飛花,正是劍術的第三重境界——人劍合一,三王子傾力出擊,與羣鳥相鬥。
三王子首先使出一招落雪飛芳樹,將真氣灌之於劍,一時之間,只見一人化萬形,人影隨劍而動,劍氣如雪鳥如花,不過眨眼工夫,雪擊花落,鳥魂驚飛,圍繞三王子最近的羣鳥便已消除大半。三王子又接一招流風舞豔花,劍風過處,宛如狂風落花,雨橫風狂三月暮,驚鵲繞枝風葉墜。兩招之下,周遭之鳥無不紛紛如雨落,所剩無幾,只留蓐收孤零零一人。
蓐收見狀,心下倒對跟前之人劍術生出幾絲刮目相看之感。只說時遲那時快,那蓐收一個閃形之術,便已躍至三王子跟前,手擎斧鉞,往三王子頭上夯來。三王子忙不迭舉雙劍架擋,登時只覺雙臂似爲千鈞之力砸來一般,手臂被震得骨軟筋麻,險些架擋不住。待暗自運轉真氣,猛地一運勁力,方纔勉力架開頭上巨斧。
只聽那蓐收開口說道:“小子,本座正是刑獄之神,此斧鉞乃是刑罰之象徵,汝且嘗試一回這天下刑罰之重!”言畢,再度擎斧夯來。
三王子見狀,卻是虛晃一招,作勢舉劍來擋,實則誘使蓐收往該處使力一擊,自己則運起身法,脫身閃至一旁,又對蓐收說道:“在下自是知曉天下刑罰之重,然嚴刑峻法惟能加重民怨,致使民不得安……”
那蓐收見這一擊不中,隨即擡起身來,心下讚了一回三王子敏捷,重整路數,舉斧砍來,一面又道:“然汝可知‘治亂世需用重典’,若非如此,又當如何撥亂反正?”
三王子再度將斧架回,一面對曰:“亂世所用重典,亦是不得以而爲之,不可作爲長治之法;何況現下正值太平盛世,於民而言,苛政猛於虎,嚴刑峻法惟致使怨聲載道,終至於令君失卻天下之心……”
只此番架擋卻並非如之前那般順遂,蓐收冷笑一聲,似是對三王子之言嗤之以鼻,轉而持斧掃來,三王子艱難避過,仍爲利刃劃傷腰際。三王子捂住受傷之處,勉力直起身來,隨後立住身子,深吸一口氣,拿出全副精神,手持雙劍擺出架勢:“在下始終堅信:民得安而天下安,遂爲仁君而施仁政者,自是希欲休養生息,輕刑減獄。”
言畢,三王子隨即祭出劍舞飛花第三式碎影亂風筠,此乃雙劍劍術之精髓,化形爲影,化實爲虛,進而形隨影動,虛實相生。須臾之間,那蓐收只見三王子持劍之身影幻化爲無數個,竟分不清哪一處是真實之人,哪一處是幻影。劍光閃爍,人影翻飛,左突右閃,前刺後挑,真是個自在飛花輕似夢,百轉千聲隨意移。終於蓐收應接不暇,被三王子當胸一劍,刺穿心臟。蓐收哀嚎一聲,道句“小子,大抵汝終將實現胸中抱負”,言畢,身形四散無痕。半空中,蓐收神劍現出形來,掉落至三王子腳邊。
三王子將雌雄雙股劍收回鞘中,拾起神劍,只見那劍取五金之英打造,銀河之水淬鍊,流光溢彩,劍意凜然。又見待蓐收消失,空中陣眼角星現形,三王子隨即揮動雙翼,從角星處出了陣法。
按從前經驗,本以爲出了陣法,定能目見現實之景,不料卻見該處雲環霧繞,空景迷濛,難辨方位。三王子見狀,心下疑惑,不提防卻忽聞一聲咆哮傳來……
另一邊,此番新生建木地動山搖般的生長已漸漸平息,祁鳶率領劫後餘生之民立於雍城的廢墟之上,目視着東方破曉之光驅散黎明前最後一縷黑暗,照亮國民蓬頭垢面之顏。
只聽從空中降下一隊侍衛,對祁鳶稟報道:“啓稟國主,屬下領命前往上層探查,此番那新生建木近旁的濃霧已散,只見這新生建木頂天立地,新生枝幹已是連通天宇,直達雲霄。”
祁鳶聞罷這話大喜,一旁朌坎雲永等人亦喜不自勝,朌坎說道:“如此看來,殿下已突破白虎之陣矣!”
祁鳶隨即振臂一揮,對衆宣佈:“建木作爲神木,自古便是連接天地之間的通路,如今建木重生,連接天宇,國民當隨寡人前往建木最高層,重建故土!鳶飛戾天,我族自與蒼穹同在!”
衆國民聞言,擦拭一回傷痕累累的面頰,彼此攙扶支持,亦隨之高呼:“與蒼穹同在!”
而一旁朌蠱見此間事定,復又扛起祁晨風之屍身,對衆人辭行。朌坎見狀,欲爲朌蠱送行。此番他二人一道乘坐騎降至建木根部,朌蠱尋一風水上佳之地,作爲安葬祁晨風之處。隨後朌蠱召出鐵鍬,親手挖掘墳地。
朌坎見罷,亦召出鐵鍬隨其一道掘土,一面說道:“此番多謝朌蠱大人相助,若非大人及時趕到,只怕我與殿下,難以應對祁晨風之靈降術……”
不料說罷此道謝之言,那朌蠱卻是不答此話,另言一事道:“此番我爲驅除黑巫術而來,未想於此處邂逅爾等……想來自你離山,未曾過去多久,你竟已大有進益,無論巫術抑或其他;自你下山,朌坤大人對你懸繫於心,他若是見罷你之現狀,想必亦覺欣慰非常……”
朌坎乍聞此言,頓覺百感交集,憶起朌坤素昔教誨,心念所動,隨即拈訣召喚一隻青鸐交與朌蠱道:“此物煩請朌蠱大人帶與師父,此乃師父于山下將我與兄長從梟陽人手中救下之時,所役使之鳥。請轉告師父,朌坎永遠感念師父之恩,對他之教誨,永世不忘。待我將手邊之事一一解決,便回山孝敬他老人家……”說着頓了頓,又道,“還請大人代爲轉告我兄朌艮,道我現下很好,萬事順遂,令他莫要憂心於我……”
朌蠱聽罷這話,若有所思地接過青鸐,頷首收下。隨後他二人沉默不言,一道將祁晨風連人帶棺歸葬,重又掩上泥土,築起土山。
事畢,朌蠱召喚出肥遺,一躍而上,卻並未就此離去,而是立於肥遺之上,躊躇片晌,方道句:“三個月後,封印窮奇之期又至……”撂下一句,便又無多話,就此揚長而去。
這邊朌坎聞言,心下盤算着這區區三個月,自己追尋那仇人下落,又需陪伴三王子輾轉各地,這三月之後,自己又當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