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歹說之下,樑舟終於願意回公司上班去了,只不過只每天上午過去,下午仍固執的戳在醫院裡,盯着李濤和餘疏林複習。
因爲不能寫字,兩人複習的重點便放在了對重要知識點的回顧上,一個問一個答,遇到意見不同的地方,就友好的討論一番,配合十分默契。
“第二次模擬考試已經結束了,你要看看試卷嗎?這次的物理卷子有點難。”李濤從揹包裡掏出一套卷子,問道。
“那把物理給我看看。”餘疏林點頭。
李濤翻出物理卷子,舉在他面前給他看,說道:“前面的選擇填空還好,難的是解析題。”
餘疏林皺着眉看了看題目,突然笑了:“難你還考了滿分。”
“嗯。”李濤將試卷放下,突然擡手去揪餘疏林的劉海,仍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語氣卻微妙的有些溫柔下來:“這題你來做也能拿滿分……頭髮長了。”
“是嗎?”餘疏林翻着白眼去看自己的劉海,無奈笑道:“躺病牀上沒法剪,你別看前面劉海這麼長,我後腦勺上的頭髮可短着呢,縫針的時候全給剃掉了,好醜。”
“你不醜。”李濤搖頭,伸手去摸他後腦,嘴角微微翹起:“果然很短,扎手。”
“誒誒,別摸,傷口剛拆線,癢。”餘疏林沒想到他會突然做出這麼親暱的動作,愣了愣,笑着躲開了。
李濤的手頓了頓,收了回來,微微扭頭,看向他被綁着的右手,問道:“疼嗎?”
餘疏林也跟着看向自己的右手,回道:“剛醒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右手骨折了,都沒感覺到疼……至於現在,還好,已經慢慢癒合了,就是長傷口的時候有點癢,還不能撓。”
“多補補。”李濤看一眼他,突然伸手,抓住了他露在外面的右手,捏了捏,“有知覺嗎?”
餘疏林手指條件反射的動了動,笑了,“當然有啊,我又不是殘廢了,對了,你回去後替我和王志說一聲,我很好,讓他不要擔心。”
“嗯。”李濤點頭,看向他的眼睛,沉默了一會,突然認真說道,“疏林,你別死。”
李濤很少喊他的名字,更何況是用這麼認真的語氣,他愣了愣,擡眼看進他總是沒什麼情緒的黑眸裡,笑容溫和下來,“當然,我可是要長命百歲的人。”
“你說的,要長命百歲。”李濤朝他伸出手。
餘疏林擡手回握,搖了搖,勾脣,“當然。”
一直旁觀的樑舟臉黑了黑,起身放下手中的文件,走過去插入兩人的交談,先是將餘疏林的劉海摸順,然後將他收回來的手塞進被子裡,溫聲問道:“複習了有一會了,休息一下吧,渴不渴?”
“你文件處理完了?”他問。
“還差一點,咱們一起休息一下,嗯?”
餘疏林點頭,看向李濤:“咱們等一會再看卷子吧,你喝什麼?我這什麼口味的果汁都有。”
李濤側頭對上樑舟看過來的視線,垂眼,微微側開了頭,回道:“我和你喝一樣的就好。”
“那就兩杯橙汁吧。”餘疏林看向樑舟。
樑舟深深看一眼李濤,起身去小桌那倒了兩杯果汁端過來,一杯給了李濤,另一杯則插上吸管,放到餘疏林嘴邊,狀似隨意的問道:“你來醫院幫疏林複習,老師和家長同意了嗎?”
李濤喝一口果汁,十分淡定的回道:“我申請了在家複習,老師批了,父母也同意了。在學校呆着也只是多做幾套試卷而已,沒什麼差別,回家做是一樣的。”
“還可以申請在家複習?”餘疏林瞪眼:“高老師會同意?”
李濤轉頭看他,目光暖了暖:“我成績好,老師當然沒意見。”
原來是優等生的特權,餘疏林瞭然點頭,嘆氣:“在高考前一個月進行這麼密集的考試,也不知道大家受不受得了。”
“不用擔心。”李濤放下果汁,開始收拾試卷,解釋道:“高老師說只考三次,最後一個星期會讓大家放鬆一下的,而且高考前還會放幾天假。”
“那就好。”餘疏林放心了,笑問道,“我這算不算在家複習?還有陪讀,我這可是高級待遇,只是麻煩你了。”
李濤被他的笑容感染,臉上也微微露出了一絲笑容,說道:“不麻煩,陪你複習比在學校清淨。”
“那就好。”
兩人又聊了起來,樑舟坐在一邊看着他們,目光深沉。
第二天,李濤再次準時光臨。
一吻結束,樑舟淡定起身,摸摸餘疏林的嘴角,轉頭看向推門進來的李濤,淡定得詭異:“來了?我去給你們切水果。”
餘疏林側頭看一眼站在門口沒進來的李濤,臉有些紅,心中把隨時隨地亂親人的樑舟戳了個一百零八遍,尷尬道:“李濤你來啦,我和我哥,嗯,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反正他和他哥的關係朋友們遲早都要知道的,既然已經被看到了,那就坦白承認好了……不行,還是覺得有點難爲情。
其實他總覺得,以李濤的敏銳程度,他和他哥之間的那點小九九,沒準早就已經被人家發現了。
“我知道。”李濤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掃了掃,低頭,走到病牀邊坐下,仔細描摹着餘疏林的臉,湊上前,彎腰垂頭,在他嘴上蜻蜓點水般一吻,起身,擡手摸他頭髮:“你和你哥在一起了,我知道……還有,我喜歡你,很久了。”
餘疏林傻了。
樑舟端着水果站在李濤身後,手中的水果刀冷意十足,低沉沉問道:“你剛剛對疏林做了什麼,嗯?”
“我在表白。”李濤完全無視了他的敵意和威脅,將揹包放下,往外掏課本:“複習吧,今天咱們重新背一遍單詞。”
樑舟上前一步,“你這……”
“哥,刀放下,淡定。”餘疏林慌忙阻止樑舟危險的動作,轉頭糾結的盯了李濤良久,遲疑道:“李濤,你什麼時候……”
“不知道,不過喜歡就是喜歡了。”李濤放下課本,絲毫不懼身後拿着刀的樑舟,平靜的與餘疏林對視,指指樑舟,問道:“你喜歡他嗎?和他在一起你開心嗎?”
大概是李濤的姿態太鎮定太坦然了,餘疏林心中的震驚尷尬漸漸消失,冷靜下來,看一眼樑舟,點頭:“嗯,喜歡的,很開心。”
意料之中的答案,所以……沒什麼好難受的。他垂眼,掩蓋住眼中的情緒,手微微收緊,又迅速鬆開,點頭:“我懂了,複習吧。”
“謝謝你的心意。”餘疏林有些不知所措。
“……複習吧。”李濤不看他,翻開課本,拿起筆:“在喜歡上你的那天,我就做好了失敗的心理準備。暗戀成功的機率很低,初戀能長久的機率更低,與其執着,不如退後一步做朋友,還能長久一點。”他說着,也許是在說給餘疏林聽,也許是在說服自己……其實他早就看明白了這點,所以一直不行動不言語,能成爲朋友就好了……有了剛剛的表白和偷來的那個吻,他的初戀……也算是圓滿了吧。
求而不得的東西太多,他早就學會了退一步海闊天空。
樑舟放下水果刀,將水果盤放到牀頭櫃上,看一眼李濤,退到沙發上,繼續看文件去了。
餘疏林看一眼樑舟,再看一眼李濤,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麼。他是真的沒想到李濤會……雖然李濤脾氣不怎麼好,但作爲朋友,他還是很好的,可如今……
“什麼都別說。”李濤擡眼,對上他的視線,搖搖頭,低聲道:“複習吧……還有半個月就要高考了……都會好起來的。”
餘疏林沉默良久,終於微笑點頭:“好,開始複習吧。”
安靜異常的複習結束後,李濤收拾完東西,沉默離開,走到門口時卻又突然停下,背對着餘疏林說道:“我需要時間……明天我不會過來……後天,我後天再來。”
餘疏林看着他的背影,點頭,“好。”
李濤握住揹包的手緊了緊,開門,大步離去,沒有回頭。
樑舟放下文件坐到餘疏林身邊,握住他的手,溫聲問道:“在想什麼?”
“想李濤。”他嘆氣,擡眼,回握住他的手,突然笑了起來,“如果沒有你,我說不定會試着和李濤談場戀愛,嗯,感覺跟他在一起也會很不錯的樣子,雖然他脾氣不怎麼好,可細想一下,他的脾氣好像也並沒有太不好。”
樑舟黑了臉,垂頭惡狠狠啃他一口,威脅道:“你敢。”
他笑着躲開,搖頭:“不敢不敢,我就想想而已。”
“想也不許。”樑舟捧住他的臉,湊近,面沉如水:“看來是我最近太寵你了,這心再不收一收,說不定哪天你就被人拐跑了。”
他悶笑出聲,伸出完好的左手去捏他臉,說道:“逗你的,醋罈子。”
兩人正笑鬧着,病房門突然被推了開來。
“嘖,你們兩個注意一點,這還在醫院呢。”凌春滿臉嫌棄的走進來,將一份文件丟給樑舟:“案子判了,兩人都是無期,樑建二次中風,估計在監獄裡住不了多久就得上路了。”
樑舟起身拿過文件翻了翻,表情淡漠:“他是死是活都跟我沒關係了。”
“看你這樣子,別想這事了。”凌春搖搖頭,拖了把椅子坐下,感嘆:“這樑建也是蠢,有人養老還不好嗎?偏偏要作死。現在好了,二次中風,還是個犯人的身份,你不幫他,他就只能吊着命慢慢在監獄裡享受殘生了。”
樑舟皺眉不語。
餘疏林安撫的握住他的手。
見樑舟表情不對,凌春果斷轉移話題,看向餘疏林,笑眯眯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小余啊,你媽那化妝箱裡,可鎖着好東西呢。”他說着,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丟了過去,“那箱子有三層,其中兩層放的都是化妝品和工具,剩下那一層,嘖嘖,全是首飾,還都不便宜吶,換成錢都夠你揮霍好多年了,我幫你重新找了個盒子裝好放銀行保險櫃裡了,那是鑰匙。”
“居然放了首飾,我還以爲就只是個媽媽不要的舊化妝箱而已。”餘疏林這纔想起還有化妝箱那茬,隨即就囧了。留下來的首飾什麼的……給誰戴?
“我幫你收起來。”樑舟把鑰匙收好,說道:“好歹是你媽留下來的東西,放着,沒事去看看也好。”
餘疏林點頭。
凌春看着兩人的相處,擡手撐住臉,問道:“我說,你們這算是出櫃成功了?老爺子老太太他們怎麼說?”
餘疏林愣了愣,想起經常過來探望的舟家人和囑咐哥哥要好好照顧自己的外公外婆,有些不好意思……從舟家人的態度來看,應該算是成功了吧。
不同於餘疏林的不確定,樑舟果斷點頭,肯定道:“嗯,成功了。”
凌春吹了聲口哨,“果然是有後福啊,家人那關最難過,你們這纔多久,居然就搞定了。”
餘疏林看向樑舟,“外公他也……”
“同意了。”樑舟點頭,給了肯定的答案,“你昏迷的時候外公單獨找我談過一次,沒事了,兩位舅舅也已經知道了我們的關係,你好好養傷,傷好了,我們去外公那坐坐。”
“好。”餘疏林心中大石落了地,用力點頭。
“我算算。”凌春掏出手機翻了翻,突然露出個賊笑,看向餘疏林:“小余,你今年九月份就滿十八歲了吧。”
“對。”餘疏林老實點頭,樑舟的臉開始變黑。
凌春朝他擠擠眼,問道:“需要教材嗎?你們現在兩情相悅,又過了家長的面……你哥可憋了好多年了,他又沒經驗,估計技術方面,嘖嘖。”
餘疏林傻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教材指的是什麼,臉漸漸紅了。作爲一個專心學業的好學生,小電影什麼的,還是男男……呃,他還真沒看過……
樑舟直接起身送客,硬邦邦道:“疏林要休息了,你快走。”
凌春挑眉,不動如山:“大家都是成年人,惱羞成怒可不好。”
“公司最近賬目有些亂,需要……”
“好好好,別提賬目,我走,我走。”凌春撇撇嘴,側頭朝餘疏林擠眉弄眼一陣,慢悠悠走了。
病房內安靜下來,樑舟的臉仍然很黑。
餘疏林上下掃一眼樑舟十分有料的身材,眯眼:“哥,說好的以身相許啊,到時候第一次……我來?”
樑舟的臉徹底黑了。
養傷的日子眨眼就過去了,高考前幾天,餘疏林在醫生的幫助下,起身,戴上支架,下牀走了走。
他恢復得不錯,走動起來也不算太吃力,有支架的幫助,脊椎能一直保持挺直,應付考試應該沒什麼問題。右臂的夾板也拆掉了,保險起見,他恢復練習的時候稍微放慢了寫字速度。
樑舟再次丟開了公司的事,做了甩手掌櫃,天天窩在醫院陪餘疏林做恢復練習,那貼心細緻的勁頭,簡直二十四孝好男友。
漸漸接受兩人關係的舟家人紛紛表示受不了,曾經沉默不愛表達感情的外孫/外甥/表弟/表哥談起戀愛來完全像是變了個人,可怕。
對此,餘疏林有些羞,又有些窘,但好在舟家人對他的態度一如從前,甚至比從前更熱情貼心,讓他心中的尷尬減少了不少。
唯一例外的,就是舟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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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冰淇淋,舟和糾結的望着正戴着支架滿地亂走的餘疏林,表情扭曲,“疏林……不是,表嫂……不不不,也不是,表、表……天吶!我到底應該喊你什麼!”
“安靜,這裡是醫院。”樑舟將切好的水果放下,擡手敲舟和腦門一下,走過去扶這餘疏林,問道,“累不累?先歇會吧,過會再走,我幫你揉揉肩膀。”
“沒事,我才走了一會。”餘疏林搖頭,看向舟和,笑道:“當然是喊我疏林,別多想,咱們以前怎麼相處,現在繼續怎麼相處,ok?”
樑舟眯眼看一眼舟和,冷颼颼,“冰淇淋要化了,吃掉。”說完將餘疏林扶到牀邊坐下,拉過水果盤,溫柔問道:“想吃哪個?”
舟和哆嗦一下,放下冰淇淋,捂住側臉,“你們這樣……我牙疼。”
樑舟瞪他,“皮癢了?”
舟和火速搖頭,看向餘疏林,“你現在是我表嫂……呃,不管了!表哥欺負我,你管不管!”
“管。”餘疏林笑着點頭,伸手推樑舟,“別嚇唬舟和了,好了,我渴了,要喝水。”
樑舟無奈的看他一眼,起身倒水去了。
“居然這麼聽話……”舟和目瞪口呆,然後對餘疏林豎拇指,“你這個表嫂,我認了!”
餘疏林大笑出聲。
高考當天,餘疏林反覆檢查了身份證和准考證,在確保所有東西都帶着之後,在樑舟的陪同下去了考場。
舟和已經提前到了,正神經兮兮的走來走去,見餘疏林過來,立刻像看到救星一樣撲了過去,嚎叫:“疏林,快來保佑我發揮正常!”
樑舟一把架開他,黑着臉:“別撞到他。”
餘疏林笑着打了招呼,指指自己身上的支架,說道:“情況所迫,就不接受你熱情的擁抱了,平常心考吧,越緊張越容易犯錯。”
舟和抹把臉,深呼吸:“好!聽你的,我不緊張!”
“臭小子,又沒誰逼你考狀元,自己瞎緊張個什麼勁。”舟清仁無奈搖頭,將買來的水分給舟和和餘疏林,說道:“小余你別被小和影響了,平常心就好。”
“我知道。”他點點頭。
李濤是一個人來考試的,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羣中打扮特殊的餘疏林,慢悠悠摸過去,跟他打招呼。
“熱嗎?”他指指餘疏林身上看起來有些厚重的支架。
餘疏林點頭,喝口水:“有點。”
“考場裡有空調,還好。”
“嗯。”
表白之後,兩人之間的相處只尷尬了幾天就恢復了從前的狀態,李濤很坦然,餘疏林也就擺正心態,仍如從前一般對他。
簡單聊過幾句後,李濤突然伸手,摸了摸餘疏林毛刺刺的腦袋,問道:“頭髮剪了?”
餘疏林看一眼瞬間黑臉的樑舟,有些好笑的點點頭,回道:“嗯,總不能頂着一頭狗啃了似的頭髮來考試。”在表白之後,李濤突然愛上了跟他肢體接觸,也不過分,就摸摸腦袋扯扯胳膊什麼的,還專挑樑舟在的時候這麼幹,一看就是故意的。
這樣幼稚的挑釁……挺好玩的。
“先別喝太多水。”樑舟插進兩人之間,打斷兩人的對話。
李濤側頭看他一眼,不說話。
樑舟直接無視他。
舟和滿目疑惑的看着他們的相處,然後震驚的張大了嘴,扯自己老爸,磕磕巴巴道:“是我太敏感了還是怎麼樣……表哥這是,有情敵了?”以前還不覺得,在明白男男也能出曖昧之後,他現在看誰都……哦,天吶,他是純潔的好少年!不能這樣!
舟清仁一巴掌呼上他的後腦勺,喝道:“問什麼問,現在又不緊張了?給我檢查一下東西都帶齊了沒,傻樣。”
“偏心!”舟和連忙蹦開,垂頭檢查考試袋去了。
李濤看一眼舟和父子的互動,扭頭,沉默下來。
考前高老師過來找了一下幾天,關心了幾句,就去找其他同學了。
樑舟身份特殊,不能在人多的地方一直站着,便拉着餘疏林回了車上,等待考試開始。
舟和鬧得停不下來,舟清仁無奈,在給家人打了報信電話後,揪着他去了陰影處,進行考前教育。
李濤悄悄退入人羣,掏出一直沒動靜的手機看了看,按下了關機。
能夠任性過活的青春期,快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