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3.第963章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第963章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寧姚手持四把仙劍之一的天真,瞥了眼庭院衆人,她以心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陳平安就詳細說了過程,寧姚聽得眉頭直皺,多看了眼袁化境和那苦手。

只是被寧姚這麼隨意一瞥,元嬰境劍修的袁化境,和金丹境地仙的苦手,就感受到了一種彷彿“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大道壓制,兩位修士瞬間呼吸不暢,靈氣流轉不但開始停滯,甚至有那如水結冰的跡象。

這就是一位飛昇境劍修,若是與之爲敵,上五境之下的練氣士,可能連螻蟻都不如。

被苦手招來的另外一個陳平安,神性粹然,既不是完整的陳平安,只說殺力,卻又高於陳平安,本該是陳平安破開元嬰境瓶頸時遇到的心魔,只是因爲合道劍氣長城一事,就像一頭無法無天、百無禁忌的化外天魔,給直接鎮壓、封禁在城中了。苦手的停水境,能夠摹刻陳平安在鏡中,可就像無法憑空摹拓出一把夜遊劍,一樣無法將那半座劍氣長城和兩座天下的大道壓勝“實境”,所以一下子就使得那個陳平安,脫離牢籠。

之後兩個陳平安相遇,雙方看似一劍一拳皆未出,其實陳平安心境出現些許瑕疵,就會被那個存在,悄無聲息找出一條攀附井壁、爬到井口、最終就此離開的道路,甚至有機會反客爲主。

一着不慎滿盤皆輸,不過如此。

寧姚沉默片刻,說道:“比起甲申帳那場襲殺,要兇險多了。”

陳平安笑道:“沒事沒事,就當過去之事都是好事。何況壞事不怕早,好事不怕晚,早點與之面對,纔好早做準備。”

自己爲什麼一定要回到客棧這邊揍人,是記仇嗎?是救人才對。不然寧姚在客棧那邊聽聞此事,就她那性格,二話不說,劍光直落,估計地支一脈就跟着變成過去之事了,至於禮、刑兩部衙門,肯定要雞飛狗跳。再鬧?就再降落一道劍光……

寧姚惱火道:“你還這麼護着他們?”

爛好人一個。

陳平安無奈道:“畢竟是師兄一手栽培起來的,總不能被我這個師弟打個稀爛。”

他輕輕抓住寧姚的袖子,輕聲笑道:“不許生氣啊。”

寧姚瞪眼道:“鬆手。”

陳平安死纏爛打道:“你不生氣,我就鬆手。”

寧姚氣笑道:“犯不着跟你這種人生氣,一邊去,我要勘驗此地!”

陳平安這才悻悻然鬆手,眼角餘光打量着那庭院十一人,你們人人欠我一樁救命護道的大恩,讀書人施恩不圖報,那是我的事,你們念不念情,就是你們講不講良心了。

寧姚手腕擰轉,將那把仙劍天真的劍尖抵住地面,手心輕輕抵住劍柄,劍尖處出現了一圈圈漣漪,都不是什麼劍氣凝爲實物,而是直接將劍意變成一座“實境”,將整座客棧拘押其中。

與此同時,衆人頭頂處,宛如驀然懸空一座黃河洞天,劍氣如瀑傾瀉而下,從天而降,籠罩住整座客棧,但不是那種洪水決堤一般的洶洶氣勢,並未將客棧摧枯拉朽,而是一種類似無聲無息、虛實不定的滲透,這就又意味着寧姚對劍氣的駕馭,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空靈境地。

寧姚單憑自身劍意和劍氣,就隨手構建出了一座劍陣天地。

就像她同時擁有了陳平安的籠中雀和井中月的兩種本命神通。

片刻之後,寧姚收斂心神和那份劍氣,說道:“反正我是找不出什麼蛛絲馬跡。”

陳平安笑道:“一般來說,那傢伙是不敢留下絲毫痕跡的,事後只會被禮聖揪出來,反正跟我見過面,我又捨不得打碎這份記憶,那他就等於活下來了,如果還有下次見面,他就像是從酣眠中清醒,翻檢‘自身’記憶即可,所以沒必要畫蛇添足。不過小心起見,肯定還是需要先生跑一趟文廟了。”

寧姚憂心忡忡,問道:“怎麼會這樣?它到底是怎麼出現的?”

陳平安想了想,擡起左手,手心朝下,然後輕輕翻轉,掌心朝上,解釋道:“就像人性之正反兩面,各有各的善惡之分,不單單是修道之人,凡俗夫子都是如此,只是都不太純粹,混淆不清,所以反而問題不大。可是在我這邊,崔東山曾經說過,我在年少時,人心善惡兩條線,就已經極其靠近,並且界線清楚。所以我辛苦壓制的,其實就是這個自己。”

兩者一旦合攏,再無善惡之分。

就是粹然神性。

寧姚疑惑道:“爲何你偏偏如此嚴重?”

其實山上山下,不管是誰,都會做些不像自己會做的事,不像是自己會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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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苦笑道:“因爲我一直在追求那個所謂的‘無錯’啊。然後攤上了個比較心狠的師兄。”

在書簡湖,自碎金色文膽,陳平安就等於徹底失去了修煉出儒家本命字的可能性。

更大的麻煩,還不是什麼註定陳平安這輩子都當不了文廟的陪祀聖賢,而是失去了某種聖賢道理的無形庇護,不然陳平安在心境上,就像置身於一座心湖虛相中的文廟,那個粹然神性顯化而生的陳平安,自然無法興風作浪,結果崔瀺直接斷絕了這條道路,這就使得陳平安必須靠自己的真正本心,去與自己互爲苦手,相互拔河,一決生死,決定自己最終到底是個誰。

先前陳平安好不容易走了趟劍氣長城,以及藕花福地,其實已經不那麼喜歡一味否定自己,結果到了書簡湖,師兄崔瀺就像直接給了一記迎頭悶棍,一盆冷水澆頭,將陳平安徹徹底底打回了原形。

你陳平安不但會犯錯,等你讀書越多,安身立命的本事越大,還會犯下更大的錯。

師兄就只給了陳平安兩條路,一條道路,練劍學拳依舊都無礙,只是在心境上要麼逃禪,或是轉去修行類似道門心齋的守一之法。另外一條,就是繼續走老路,但是你偏偏成不了儒家的道德聖人。

我與我互爲苦手,周旋久?

反正師兄崔瀺覺得師弟陳平安還不夠苦,不夠久。

所以先前那個白衣陳平安,失去了所有的人性束縛,纔會以一種神靈之姿,來到人間,然後就是一場勝負毫無懸念的大開殺戒。

而且這還是他故意收手了,如果不是他自己說的,太過束手束腳,陳平安又趕來太快,這袁化境在內十一人,下場只會更慘,生不如死,是一種他們絕對無法想象的處境。

只說作爲陳平安學生的崔東山,那一手袖裡幹坤神通。

陳平安只是一直刻意不去模仿而已,如果陳平安後知後覺,遲遲沒有趕來客棧,任由他在此興風作浪,只說一手袖裡幹坤,再加上畫師改豔的那份描眉神通,配合他對人性的抽絲剝繭,只需稍稍模仿鄭居中和吳霜降的行事風格,將衆人的心性、記憶肆意調遣、分離、整合,就能讓所有人宛如一個個“身在夢境不知夢”,到最後“清醒”過來,天曉得那會兒的十一人會是誰。

寧姚想了想,發現自己想了也沒用,她就乾脆不想了。

先前陳平安去了城外,她與文聖老先生議事,說那五彩天下的機緣事,老先生當時花生就酒,感慨一句,能睡之人有福氣,立志之子多苦想。

寧姚收劍歸鞘,仙劍天真重返背後劍匣,她看着那個袁化境,說道:“既然大驪這麼有本事,換個劍修有什麼難的,反正現在還沒補全地支,缺一個跟缺兩人,差別不大。”

陳平安心聲笑道:“這傢伙的私心當然不小,不過勉強算是在他這個位置上,做了件分內事。不過這筆賬,有的算。”

陳平安甚至可以想象,這十一人當中,極有可能不止一個,在未來試圖打破元嬰瓶頸時,所遇到的心魔,正是自己。

比如苦手,女鬼改豔,餘瑜,隋霖,還有那個被槍尖挑在空中的陸翬,興許將近半數的修士,都是有這個可能的。

陳平安試探性問道:“要不你先回客棧看書?我還得在這邊,再跟他們聊會兒。可能會比較無聊。”

寧姚直截了當問道:“怪話多不多?”

陳平安神色尷尬,擡起雙手,拇指食指輕輕捻住,“可能會有那麼一點。”

寧姚點點頭,她不走了。

當年在劍氣長城,她都沒去過避暑行宮,親眼見過陳平安的排兵佈陣,也就沒機會親耳聽隱官大人是如何飛劍一籮筐了。

陳平安坐在臺階上,重新祭出籠中雀,說道:“勞煩諸位大爺,耐心稍等片刻。”

庭院中無一人有異議。

甚至有些珍惜當下的這個陳平安了。

最少這傢伙好歹願意講點道理啊。

至於另外那個,別多想,一想就要道心不穩。

一人單挑十一人,卻是一種全方位的碾壓,修爲境界,心性,劍術,術法神通,拳腳,各類手段的銜接……

算了,那個傢伙根本不是人。

庭院十人,發現陳平安和寧姚,以及宋續都憑空消失。

而那宋續環顧四周,則是發現其餘十人不見了,只剩下坐着的陳平安和站着的寧姚。

陳平安雙手籠袖,問道:“宋續,你那把飛劍叫什麼?”

陰陽家五行一脈的修士隋霖,能夠逆轉光陰流水,這可是極其稀罕的天賦神通了,只是施展起來,禁忌極多,越是不靠身外物,越會消磨道行,原本以隋霖的當下地仙境界,可能撐死了施展一次,就會直接崩碎長生橋,就此斷絕修行路。多半是旁人有一種串聯衆人的術法神通,使得其餘十人,能夠幫着隋霖分攤這份大道傷害,才讓隋霖甚至無需跌境,最終只是消耗那些金身碎片。

極有可能是宋續那把本命飛劍的某種神通使然。

宋續答非所問:“飛劍名爲‘驛路’。”

陳平安笑道:“君子養心,莫善於誠。宋續,知道我先生這句話,在說什麼意思嗎?”

宋續不可能單憑一個金丹劍修,或是什麼大驪宋氏皇子的身份,然後加上一把輔助隋霖逆轉河流的本命飛劍,就可以擔任一座小山頭的領袖人物,而且還能服衆。

宋續猶豫了一下,有些神色複雜,輕聲道:“還有一把飛劍,名爲‘童謠’,是國師幫忙取的。”

陳平安眼神柔和幾分,開始閒聊,問道:“二皇子殿下,在陪都那邊,跟你那位皇叔見過面了吧,聊得多不多?”

宋續沒有藏掖什麼,點頭道:“見過三面,兩次是議事,一次是私底下,不過聊得不多,但是我知道皇叔很照顧我,只是因爲某些顧忌,皇叔不好與我多說什麼。”

陳平安點點頭,微笑道:“宋集薪這傢伙,跟我是多年的鄰居了,他打小就藏不住話,好的壞的,都嘴巴不把門,還喜歡正話反話說,如今好多了。”

記得當年自己背了一籮筐野菜回家,手裡用狗尾巴草串了不少溪魚,要貼在窗臺上曝曬成小魚乾,宋集薪當時就蹲在牆頭上,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本事不小,他就想要跟着一起耍。本來這都沒什麼,宋集薪偏要在末尾加一句打賞銅錢。陳平安那會兒只說不用給錢,宋集薪反而就不樂意了,陳平安也總不能求他跟着一起上山抓蛇、下水摸魚,就此作罷。

以至於在陳平安未來的人生道路上,但凡聽到或是想到矯情這倆字,就會立即聯想到這個多年鄰居的宋集薪。

陳平安笑呵呵道:“宋續啊,你這個皇叔,一身的臭毛病,唯獨有一點比較湊合,就是多少剩下點良心。”

宋續臉色古怪。

又記起了眼前這位意態閒適的青衫劍仙,如果按照年紀,好像確實算是自己叔叔輩的。

而宋續這位大驪的皇子殿下,他印象中的皇叔宋睦,負責爲大驪朝廷坐鎮第一線戰場的權勢藩王,風神俊秀,性格沉靜。

雄才偉略,戰功彪炳,當時皇叔在山上和大驪邊軍當中,就已經威望極高,但是到了宋續這邊,眉眼溫和,皇叔既在暗中,對他這個侄子頗多照拂,又不違反大驪律例,極有分寸。

對此父皇沒說什麼,母后私底下與宋續笑言,你要多多與皇叔親近,都是親人,不能疏遠了。

陳平安擺擺手,“以後好好修行。”

宋續抱拳。

下一刻宋續便見着了庭院衆人,只是道錄葛嶺和陣師韓晝錦又不見了。

陳平安在葛嶺這邊,只是問了些邏將事宜,本就是個幫助官府巡山的不入流官職,既要維持山中道館的治安,同時也會監督度牒道士的作爲,很多時候還要爲那些花錢入山開設醮壇的達官顯貴,護道開路,其實說來說去,都是些雞毛蒜皮的瑣碎事。

到了韓晝錦這邊,陳平安對這個出身神誥宗清潭福地的陣師,笑道:“韓姑娘,我有個朋友,精通陣法,天賦、造詣好得不行,以後如果他路過大驪京城,我會讓他主動來找你。”

韓晝錦大出意料,本以爲是被興師問罪來着,不曾想還是好事臨門?她打了個道門稽首,與陳平安道謝,她自然相信這位隱官的眼光。

陳平安笑道:“我這朋友,沒什麼架子,很好相處,而且老話說的君子施恩不圖報,簡直就是爲他量身打造的道理。對了,此人生平唯獨好酒。所以韓姑娘你不用多想,只要我這個朋友來了京城,在你地盤上,把酒管夠,你就不算欠他人情。”

韓晝錦點點頭,她每年從刑部領取的俸祿不少,而且她開銷不大,買幾壇寶瓶洲最好最貴的仙家酒釀,不在話下。

陳平安好像記起一事,提醒道:“他雖然好酒,但是有個臭毛病,就是不輕易飲酒,韓姑娘,你勸酒的本事大不大?”

韓晝錦搖搖頭。

陳平安從袖中摸出一本冊子,輕輕拋給韓晝錦,笑眯眯道:“白送的學問。事先聲明,不是我編的。在劍氣長城,人手一本,上酒桌之前,都要先翻一遍的。”

寧姚覺得太徽劍宗的劉景龍,攤上陳平安這麼個朋友,真是不想喝酒都難,估計喝着喝着,就真練出酒量了?

陳平安與韓晝錦說道:“被你煉化的那座仙府遺址,你其實尚未找到真正的陣法中樞。你回頭找一趟封姨,她要是願意道破天機,於你而言,就是一樁天大造化。”

韓晝錦內心震動不已,竟然還有此事?!

陳平安最後以心聲說道:“既然韓姑娘是有些喜歡葛嶺的,他又喜歡你,就不要故意拿我來噁心他了,你們倆真要鬧彆扭,好歹換個人,別是我就成了。”

韓晝錦心聲答道:“知道了。”

之後送走兩人,單獨拉來苦手。

陳平安問道:“你現在的境界,只能憑藉那件本命物,摹拓一位玉璞境修士的實境?”

年輕修士老老實實說道:“停水境暫時只能如此,以後晚輩如果能夠躋身玉璞境,就可以實境一位仙人,若是晚輩再僥倖躋身仙人,可以實境一處規模不大的洞天、人數不多的福地。但是一把停水境的天地大小,晚輩依稀察覺到,最終會存在一個定數,如果晚輩不知節制,太過貪心,很容易就會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導致崩碎。”

陳平安問道:“能不能給我瞧瞧?”

苦手毫不猶豫,立即祭出那把古鏡,被陳平安馭入手中,雙指捻住邊緣,看那背面一圈迴文。

“人心方寸,天心方丈”,是道家語。

“吾之所見,山轉水停”,有點意思,不是那山不動水長流。其實佛家也有那“風幡動心不動”“聞聲心不動”的說法,這與道家所謂的那道者反之動,其實略有相通。

至於一句“以人觀境,虛實有無”,可就大有學問了。

陳平安立即拘押起自己這一連串的心念,其中一個,便是那古書上看來的一句老話,“天與水相違”,大致意思是說天象與水相,是相背離的。

陳平安將古鏡還給苦手,正色道:“以後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使用此物。稚子持刀或揮錘,往往傷人先傷己。”

苦手小心翼翼將停水鏡擱放在本命氣府之內,小聲說道:“陳先生,對不起啊。”

陳平安笑道:“無心犯錯不可怕,有心改錯即修行。”

苦手抱拳沉聲道:“陳先生教誨,晚輩銘記在心!”

之後陳平安一口氣找來了餘瑜,隋霖和陸翬。

陳平安開門見山問道:“如果以後心魔是我,你們怎麼辦?”

隋霖和陸翬臉色微白,反而是餘瑜第一個開口,“肯定打不過啊,我就安心當個元嬰境修士好了嘛,之後就抱大腿拖後腿,反正我是不會主動離開地支一脈的,等到禮部刑部趕人再說。”

陳平安覺得這個其實擔任地支一脈幕後狗頭軍師的兵家小姑娘,多半心魔不會是自己了。心大如此,不常見的。

所謂心魔,大致有兩種,比如一心修力者,什麼都不多想,其實也算一種道心純粹,就會被心魔以力鎮壓,修士最傍身的一技之長,在遇到這一道門檻之時,總會是那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處境,就像要登堂入室,就有人攔阻,而這個人,剛好就站在門檻上,比門外人高出些許。

此外就是更加虛無縹緲的道心了,心境最大瑕疵處,修道之士修心的大缺漏處,就是心魔的生髮之地。

陳平安對隋霖和陸翬分別說道:“隋霖,佛道兩門都有守一法的傳承,去翻翻檔案,或是請教高人,之後你以後多去崇虛局和譯經局兩地,多聽多想,然後漸次收攏心性爲一,這個過程,看似平常,只是聽人傳道講經說法,其實不會輕鬆的,要做好心理準備。”

“陸翬,你先自己找辦法解決困境,實在不行,將來哪天,真的覺得自己破境無望了,就來落魄山找我,我會傳授你一門儒家練氣的破字令。”

其實陸翬是最被殃及池魚的一個,很大程度上屬於遭了一場無妄之災,先前纔會被刻意折磨。

因爲那個神靈姿態降世的白衣陳平安,最恨的,或者說他覺得最棘手的,其實就是陸翬的身份,儒生,或者說讀書人。

隋霖和陸翬各自稽首、作揖,與這位陳先生誠心誠意致謝。

餘瑜問道:“陳先生,我咋個辦?”

陳平安說道:“多喝酒。”

餘瑜疑惑道:“這都行?!”

陳平安點頭道:“喝酒能解萬愁。”

餘瑜揪心不已,“喝酒最花錢了,這些年我一直在辛苦積攢嫁妝呢,長春宮的仙家酒釀都捨不得買幾壇。咱要是沒個大定力,早就去當蟊賊了。”

陳平安大致可以確定了,這個心比天寬的小姑娘,說不定是破境躋身上五境最容易的一個。

陳平安笑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你我共勉。”

餘瑜笑哈哈道:“不能再聊了,再這麼下去,我就要學改豔和韓晝錦,開始喜歡陳先生了!”

至於什麼寧姚不寧姚的,你一個飛昇境大劍仙,好意思欺負我一個小姑娘?

要是這都好意思,對不住,那你寧姚可就真配不上咱們陳先生了!

陳平安笑問道:“你跟改豔有仇啊?”

韓晝錦已經離開,女鬼改豔卻還在外邊等着。

餘瑜呵呵道:“沒仇沒仇,就是她這個當掌櫃的,每天扣扣搜搜,什麼都要記賬,掙外人錢的本事,一點都沒有,就知道在自己人身上賺錢,瞧瞧,咱這麼大一地盤兒,空有屋子,改豔連個開門迎客的漂亮女子都不肯請,說是花那麼錢做啥,好好一客棧,難道辦成了正陽山脂粉窩一般的瓊枝峰不成,反正道理都是她的,錢是沒的,我煩她不是一天兩天了。”

陳平安深以爲然,點點頭,“改豔的生財之道,確實一言難盡。”

三人離去之時。

寧姚眯眼道:“多喝酒,少說話,別瞎想。”

然後餘瑜回了後,在院子裡就像一直被雷劈,飛奔亂竄,嚷嚷着記住了記住了,最後她一頭撞上院牆,倒地不起。

小沙彌後覺,女鬼改豔,一起來到小天地。

改豔壯起膽子,瞧見了那個坐在臺階上的青衫劍仙,唉,還是這位陳先生,讓人仰慕。

先前那個,實在是嚇得她肝膽欲裂。

她眨了眨眼睛,率先說道:“陳先生和寧劍仙,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絕配,神仙眷侶。”

陳平安微笑道:“謝謝美言。”

早幹嘛去了。如果一開始就這麼會說話,也吃不了這幾頓打。

說不定自己還要與她這個客棧老闆娘,打個商量,討要一座遊歷京城的落腳宅子。反正他看這客棧生意也一般,空宅子總這麼空着,還沒個人氣。一看她就是個不擅長經濟之術的,擱自己來打理客棧,保管每天都要人滿爲患。

陳平安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好像寧姚對改豔沒什麼好與壞的觀感,就是一種全然無所謂的心態。

改豔得了外邊修士的提醒,她自己主動說道:“將來破開元嬰境瓶頸一事,我有旁門捷徑可走,陳先生不用擔心。”

陳平安點頭道:“我不擔心。”

小沙彌雙手合十,“求佛祖保佑陳先生和寧劍仙修行順遂,稱心如意,白頭偕老,美美滿滿,喜結連理,早生貴子……”

陳平安忍不住笑了起來。

寧姚面無表情,板着臉踹了一腳陳平安。

然後找來了少年苟存。

陳平安笑問道:“幾次交手,都被我故意先手拿下了,說吧,殺手鐗是什麼?”

少年問道:“可以說嗎?不算違禁?”

陳平安點頭道:“可以,我說了算。”

苟存這才說道:“我後來得了一件本命物,跟財運有關,比較容易撿錢。”

陳平安愣在當場,修行路上,陳平安難得有這麼羨慕他人的時候。自己這個包袱齋,可是得瞪大眼睛,絞盡腦汁,比那野修還野修,才能掙點辛苦錢!

“國師還說我其實是個……窮鬼。我沒敢多問,餘瑜後來想出了個說法,說可能是咱們這幫地支修士來錢太快了,而且都有點像是來路不正的偏門財,不是什麼好事,得窮一點。”

“後來國師還說過,而且等我將來躋身了上五境,就可以得到一點點的寶瓶洲氣運,雖然資質不太行,比袁化境、宋續他們差遠了,但是隻要腳踏實地,走得穩當,是有希望熬出一位仙人的。”

“國師又說過,等我什麼時候躋身玉璞境了,就允許我去一個大驪藩屬國,擔任國師。”

陳平安忍俊不禁,“國師還說了什麼?”

苟存撓撓頭,“國師說,狗肉其實挺好吃的,當時我都快嚇死了。”

最後一個,袁化境。

袁化境好像已經收拾好心緒,此刻獨自一人,站在階下,並不顯得如何緊張。

陳平安笑道:“境界高,威望高,拿袁劍仙來壓軸收官,確實合適。”

袁化境說道:“我只是元嬰境,當不起劍仙稱呼。”

陳平安問道:“有無私心?”

袁化境答道:“有。”

“有無私仇?”

“無。”

“有沒有,你說了算啊?怎的,你是玉璞我是元嬰?我是劍修你是劍仙?仗着自己虛長几十歲,就跟我擺前輩架子?”

“……”

“那把本命飛劍叫什麼名字?”

“夜郎。”

“我師兄幫你取的?”

袁化境點點頭,“是國師親自命名的。”

其實一開始不是這個名字,是“停靈”,更契合飛劍的本命神通。

“知道用意嗎?”

“國師是在提醒我不要目中無人,夜郎自大。”

陳平安搖搖頭,“書讀少了不是,纔會想得淺了。”

袁化境皺眉,然後誠心道:“懇請陳山主爲我解惑。”

畢竟涉及大道修行,由不得袁化境不上心。

陳平安緩緩道:“人不夜行,豈能知曉道上有夜行人。你不成仙,又豈能知曉天下山林間,到底有無得道真仙。雖然同樣是提醒你不要妄自尊大,但是這其中就多了好幾層意思,連爲何告誡你不要夜郎自大的答案,其實早就都一併告訴你了,哪怕是成了夜行之人,天幕沉沉,伸手不見五指,你還是會目中無人,依舊不知何謂天下山林。”

袁化境細細咀嚼一番,確實極有深意,點點頭,“受教了。”

寧姚心聲問道:“真是如此?”

陳平安心聲答道:“我在胡說八道,教他做人呢。”

寧姚忍住笑。果然留下來是對的,比看書有意思多了。

陳平安隨口說道:“袁化境,你如果生在劍氣長城,可以跟齊狩、高野侯這些所謂的頂尖天才,有差不多高的劍術成就,可能稍微差點,但是雙方差距不至於大到無法追趕,你最大的問題,就是容易死在戰場上,因爲會被大妖刻意針對,不願意給你成長起來的機會。”

袁化境點點頭,“我肯定會爭取活下去,相信如果我真是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又與隱官並肩作戰,避暑行宮肯定也會爲我安排好護道人。”

寧姚心聲道:“話是沒說錯,怎麼聽着就是彆扭。”

陳平安心聲笑道:“空有歲數,沒有閱歷,擱在劍氣長城,大半夜教他做人的好心人,茫茫多。”

陳平安又問道:“是想要僅憑自己那把飛劍神通,依葫蘆畫瓢,等到你將來躋身了仙人,就可以打造出一個類似小地支的完整存在?”

袁化境點點頭,坦然承認了這點。

在陳平安這邊,沒什麼好藏掖的。

“你大可以想象那一天到來之後,自己的風光無限,在寶瓶洲這一隅之地,站在一洲山巔,四顧無敵手。”

陳平安伸出一隻手,隨意拍打膝蓋,笑眯眯道:“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條登頂之路,一級級臺階邁上去,地支一脈其餘修士,各有各的修行瓶頸,門檻困境,到時候一個個被你拉遠距離了,在你身後,甚至是在你腳下了?”

陳平安眯起眼,橫劍在膝,手心輕輕摩挲劍鞘,“好好回答,答錯了,我這個人再不喜歡記仇翻賬,泥菩薩還有三分火氣,也是有點脾氣的。”

袁化境猶豫了一下,“我是劍修,我有一把‘夜郎’,我修行資質最好,將來補全地支一脈的十二人,該是我站在那裡。”

“所以我不太在意,他們在這個登山過程裡,幫了我多大的忙,職責所在,由不得他們懈怠。”

“唯一讓我覺得需要時刻提醒自己的,是他們在每一次戰事落幕,不容否認,次次都是我得了最大便宜,但是沒有誰,哪怕是宋續那邊的修士,都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我袁化境,不是什麼傻子,分得清什麼是真心,什麼是虛情假意。誰的笑臉裡藏着嫉妒,我哪怕是在尚未修行之前,從小就極有直覺。”

“陳平安,我還是堅持先前的那個看法,你這種人,處處守規矩講道理,但是總有一天,會做一兩件不講道理的事情,落在仙家山頭上,還好說,撐死了只是幾百人的榮辱起伏,可要說是落在了大驪王朝,會影響到多少人?動輒就是幾百萬,幾千萬。

所以我們大驪朝廷,尤其是我們地支一脈,必須有那個實力,能夠一定程度上掣肘落魄山。”

陳平安點頭笑道:“不管說對說錯,只要肯袒露心扉,這就很以誠待人了,好,算你過關了。”

袁化境默不作聲。

肯定沒完。

陳平安絕對不會這麼輕易放過自己。

袁化境當下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和袁家,別淪爲下一個正陽山。

陳平安拎着那把夜遊,站起身,語重心長道:“你們這些聰明人,不要心思不定,每天想東想西,胡思亂想,這是修行大忌。尤其不要事事追求利益最大化,你當自己是誰呢,書肆裡邊,那些江湖演義小說裡的小老天爺嗎?”

“袁化境,給你個建議,你就當我師兄還在。”

陳平安走下臺階,“就算師兄不在,我這個當師弟的還在。我以後會經常去人云亦云樓那邊落腳,我在京城朋友不多,說不定哪天心情不好了,就要來找你這個剛認識的朋友,喝酒敘舊。”

其實跟袁化境之間,陳平安還有本舊賬沒翻,主要還是因爲袁化境本人,與那個其實祖籍就在家鄉二郎巷的大驪上柱國袁氏,還不太一樣,不能完全等同起來。

而清風城許氏,憑藉一座狐國偷偷積攢文運、武運,再以嫡女聯姻袁氏庶子,所謀甚大。

陳平安手持夜遊,輕輕擱放在袁化境的肩膀上,“對了,你如果早就是上柱國袁氏的話事人之一,參與了一些你不該摻和的事情,那麼你今天離開客棧後,就可以着手準備如何逃命了。”

袁化境不得不拗着心性,主動解釋道:“在成爲地支一脈修士後,我就主動與家族脫離了關係。”

以劍鞘輕輕敲擊肩頭,陳平安微笑道:“最後說句題外話,寶瓶洲有我陳平安在,那麼你們地支一脈修士,其實可有可無,各回各家,各自修行就是了。因爲師兄所求,只是未來的那座宗字頭仙家,而不是你們當中任何一個誰,缺了誰都行,現在的你們,差得遠了。”

陳平安收起了籠中雀。

衆人看到袁化境站在原地,竟然不是躺在地上睡覺,其實挺意外的。

陳平安望向韓晝錦,笑道:“韓姑娘這都沒開莊賭錢?”

韓晝錦有些赧顏,真是記仇。

餘瑜一臉錯愕,“啊?還能這麼掙錢?!”

陳平安與寧姚一起離開客棧,在那條宅子所在小巷現身,發現先生已經從春山書院返回,在客棧門口那邊了,兩人就並肩走在巷子裡邊,陳平安突然側過身,腳步不停,笑望向寧姚的側臉,“我突然想到個說法,大概所謂成長,就是有個誰都不知道好壞的自己,在遠處等着今天的我們走過去見面。對吧?”

寧姚沒好氣道:“對個大頭鬼的對。”

這麼兇險萬分的一樁事情,連她都心有餘悸,結果你倒好,就跟個沒事人一樣。

陳平安微笑道:“其實是你教給我的,對待任何登門的麻煩事,想清楚了,就半點不拖泥帶水,該關門就關門,半點不多想了。還在門外的,反而會多想點。”

寧姚疑惑道:“我教過你這個?”

陳平安笑道:“教過啊。”

然後轉過身,陳平安以心聲道:“其實我是知道的,先生如今身在寶瓶洲,並不輕鬆。剛好有理由讓先生早些返回中土文廟。”

先生如今其實只在兩個地方,會輕鬆些,中土文廟,功德林。再就是合道三洲所在,南婆娑洲,桐葉洲,扶搖洲。

先生即便恢復了文廟神位,可那三洲山河實在破碎太多,所以在那三洲之地之外現身,就是雪上加霜的處境。

所以陳平安是又想與先生多聊些,又不願先生爲此遭罪。

不遠處的客棧那邊,老掌櫃到底是老狐狸了,晚來得女的老人,先前眼見強攔着閨女,估計懸,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一計不成,又心生一計,就主動讓閨女去找那寧姚,拜師學藝,在閨女這邊的道理,自然是有的,一般江湖女子,至多佩劍一把,那寧姚直接背了個劍匣,拳腳功夫能差了?這要不是江湖女俠,誰是?於是傻閨女當時就真去敲門了。

百無聊賴的少女,這會兒來到櫃檯這邊,她眼睛一亮,瞧見了那袋子麻花,“爹,怎麼想到給我買麻花了?”

她拿起一根,嘎嘣脆。

老掌櫃沒有老糊塗,說是陳平安那小子的好心好意,白送了一袋子吃食,只是笑呵呵道:“我這當爹的,心不心疼閨女,當閨女的,自個兒心裡就沒點數?”

少女含糊不清道:“心疼心疼,有數有數。”

老掌櫃問道:“那還拜師不拜師了?”

老人還笑眯眯補了一句,“如果還有心氣兒,爹是可以幫忙的。”

少女搖搖頭,說道:“算了吧,先前聽爹的,去主動敲門,膽子都用完了,我發現自己挺怕那個寧師父,她一瞪眼一挑眉,我就要說不出話來。”

少女學那寧姚,做了個挑眉瞪眼的動作,先後自顧自笑起來。

老掌櫃瞥了眼油紙袋,有點良心不安,就笑着說了句公道話:“別的不說,那個陳平安,真不是什麼流裡流氣的登徒子。”

少女差點噎到,笑了起來,“一開始確實怕的,這會兒當然知道了啊,人嘛,不壞的。”

我又不傻,這傢伙每次看寧師父的眼神,其實就倆字,深情。

書上說了,好女怕郎纏,肯定是他死纏爛打,噓寒問暖,才追着了寧師父。

只是這種話說不得,不然爹又要嫌她看多了雜書,亂花錢。

少女拿起第二根香脆麻花,問道:“爹,你說他也不是什麼浪蕩子,還是個闖蕩江湖的外鄉人,又是第一次來咱客棧,爲啥那天晚上,看我的眼神,那麼怪啊?”

老人想了想,給出自己的理由,“約莫是認錯人了吧,大晚上的,乍一看,可能是覺得你與誰很像來着。武林中人,見的人多,江湖故事就多。”

老秀才在門口笑問道:“劉老哥,能不能與你借兩條凳子,介不介意在客棧門口曬曬太陽?”

老掌櫃笑道:“多大事兒,好說好說。”

少女立即幫忙去搬了兩條長凳,擱放在門外,今兒日頭不大,確實不熱。

陳平安和寧姚到了客棧門口,老秀才就跟陳平安坐在一條長凳上,寧姚和那湊熱鬧的少女坐在一旁,只是少女想了想,最後還是離開了。

陳平安說了那樁事情,老秀才點頭道:“小事,我喝完酒,就去請禮聖。”

寧姚說道:“我剛好一起去趟文廟。”

老秀才連忙搖頭擺手,“別啊,我還要回來的,下次再一起離開寶瓶洲。”

寧姚轉頭望向陳平安。

陳平安點點頭,寧姚就不再堅持。

老秀才瞧着目不斜視,其實心裡邊樂開了花,咱們這一脈,出息大發了啊。

文聖一脈,如果說早年從先生的學問,到幾位學生的各有所長,簡直無敵,興許唯一一處稍稍不如人處,就是各自找媳婦一事了,如今又無敵了不是?

老秀才輕聲笑道:“先生曾經失去了陪祀身份,神像都被打砸,學問被禁絕,自囚功德林的那一百年裡,其實先生也有開心的事情。猜得到嗎?”

陳平安笑着點頭,然後遞過去一壺酒水。

老秀才接過酒壺,滿臉懷疑,擺擺手,“不能夠,不能夠,這要是還猜得到,老頭子和禮聖都要跟我搶弟子了。”

陳平安自己抿了一口酒,“以前,浩然天下如果談及我那幾位師兄,肯定都少不了一個‘文聖嫡傳’,在功德林那會兒,先生落魄,就只被當作是師兄們的先生了,先生對此不憂不愁,反而只會開心,偷着樂呢。”

老秀才撫須而笑,“誰說不是呢。蘇子說了那麼多賞心悅事,其實要我看啊,就只有偷着樂的樂呵,最值得樂呵。”

寧姚會心一笑。

難怪幾座天下的山巔大修士,都知道文聖最最偏心自己的關門弟子。

老秀才喝過了酒,起身道:“那先生就先忙去,可能需要找那封姨,與這位前輩道個謝,之後估摸着得有一兩天功夫不在京城了。”

陳平安想要起身,卻被老秀才按住肩頭,轉過頭,眼神詢問,機會,懂了嗎?陳平安都沒點頭,必須的,先生你趕緊收一收眼神啊,免得多此一舉。老秀才恍然,有道理有道理。

一切盡在不言中。

老秀才先去了趟火神廟找那封姨。

花棚下,坐在臺階喝酒的封姨,立即起身相迎,儀態萬方施了個萬福,“見過文聖先生。”

老秀才坐在一旁石凳上,笑道:“就是來這邊道個謝,前輩別嫌晚,要是嫌棄了,我是可以自罰三杯的,哎呦,瞧瞧我這記性,忘記帶酒了!”

封姨丟了一罈百花釀過去,老秀才揭開泥封,嗅了嗅,“好酒好酒,都好到捨不得喝了。”

老秀才保持那個拎酒不喝的姿勢,斜眼封姨。

封姨等了半天,只得又拋過去一罈。不然就老秀才那德行,真能這麼一直熬下去。

她心中幽幽嘆息一聲,要說熬,這位文聖確實是能熬。一想到此處,封姨也就無所謂那兩壇百花釀了,再說了,老秀才的弟子,不也騙去了兩壇?

這個老秀才和他那個關門弟子,一個前腳走一個後腳來,真是一模一樣的作風。

可是文聖一脈,其餘崔瀺,左右,劉十六,齊靜春,哪個會這麼沒臉沒臊的?

虧得陳平安總算還收了個曹晴朗當學生,算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了。

老秀才放下手中那壇,雙手抱住第二壇百花釀,滿臉愧疚道:“怪不好意思的,難爲情難爲情,瞧瞧這事情整的,像是登門討酒喝來了。”

封姨笑了笑,手指間凝出一縷清風,最終是那老秀才關門弟子的一句言語,在花棚這邊響起。

老秀才豎耳聆聽,一手懷抱酒罈,一手撫須大笑道,“善!這就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原來是客棧門口那邊。

陳平安發現寧姚盯着自己,低頭喝酒再擡頭,她還是看着自己。

陳平安立即信誓旦旦道:“天地良心,是先生想岔了!”

(本章完)

508.第508章 單騎南下(上)338.第338章 拳頭太硬,罰酒好喝139.第139章 千奇(上)873.第873章 夢裡求真,仙人喂拳117.第117章 人間有個老秀才(下)230.第230章 降服1092.第1092章 搶徒弟374.第374章 遠遊東南1230.第1230章 家在此山中271.第271章 好久不見,寧姑娘416.第416章 人間最得意819.第819章 天下第一人1006.第1006章 花實606.第606章 琢磨1107.第1107章 愁者自愁624.第624章 落魄山的家底(一)1110.第1110章 武夫見我竹樓58.第58章 先生961.第961章 另外一個148.第148章 少年有事問春風953.第953章 家鄉廊橋的舊人舊事359.第359章 過橋登山822.第822章 數座天下第十一638.第638章 離別悄然509.第509章 單騎南下(下)923.第923章 登高望遠474.第474章 又一年下雪時(下)560.第560章 畫卷中882.第882章 夜行426.第426章 紫陽府,劍叱堂285.第285章 姑娘請自重1228.第1228章 教拳傳道兩不誤555.第555章 好久不見(上)1258.第1258章 都曾少年遊515.第515章 報道先生歸也(中)995.第995章 當時坐上皆豪逸1010.第1010章 有事相求792.第792章 終於遠遊境1274.第1274章 折桂1103.第1103章 教拳與續杯215.第215章 畫眉437.第437章 人生不是書上的故事(上)428.第428章 江湖夜雨1187.第1187章 多餘即是溫柔403.第403章 在書院547.第547章 江清月近人(上)183.第183章 他有春葉夏雷秋風冬雪27.第27章 點睛7.第7章 碗水343.第343章 夜遊水神廟628.第628章 山巔境的拳頭有點重852.第852章 李花太白虎頭帽999.第999章 跌境99.第99章 山神和竹刀192.第192章 下筆如有神1035.第1035章 來者何人1234.第1234章 純粹劍修們618.第618章 陳平安和齊景龍的道理200.第200章 死局之死結所在939.第939章 月色136.第136章 山下皆如此1256.第1256章 爲何就山,可問春風1145.第1145章 君亦且自疑12.第12章 小巷791.第791章 承載真名58.第58章 先生231.第231章 黑雲壓城42.第42章 天才479.第479章 人心關隘環環扣(上)794.第794章 第五件641.第641章 羊腸小道,人人野修1177.第1177章 有人說過8.第8章 稗草715.第715章 下棋壞道心,酒水辣肚腸(一)345.第345章 聖人駕臨碧遊府96.第96章 山水有神怪229.第229章 趨之若鶩961.第961章 另外一個583.第583章 有些道理很天經地義(一)581.第581章 源頭活水入心田116.第116章 人間有個老秀才(中)1154.第1154章 江湖相逢道辛苦956.第956章 國師陳平安747.第747章 搬山倒海71.第71章 有些喜歡461.第461章 後悔了?1104.第1104章 也在心鄉808.第808章 一個年輕人的小故事656.第656章 大瀆入海處遇故人661.第661章 此中有真意1166.第1166章 一花開天下春553.第553章 天下月色,此山最多287.第287章 對坐觀人,自己知道905.第905章 齊聚704.第704章 問拳之前便險峻140.第140章 千奇(下)205.第205章 負劍南渡1118.第1118章 飛鳥回掌故314.第314章 馭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