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想到,到路邊時,竟見一個黑影俯身於受襲者身邊,鬼鬼祟祟探手。
此刻烏雲將過,月色重現,那黑影的樣子也清楚了,渾身黑衣加蒙面,目光如鼠,摸向的地方也是受襲者的口袋,分明一個扒手盜竊者。
莫非,這是那個襲擊劫匪的同伴,一個埋伏在亂葬崗,負責襲擊,另一個則隱匿於官道另一旁的野地,負責收錢?
畢竟,如此做的話,受襲者被抓到,只能判一個傷人罪。
所以,蕭雲行動如風,出手如電,幾乎是在下一個時刻,來到了扒竊者面前,將其點倒。
當然,蕭雲並非封住他聲穴,所以對方馬上如一般扒手被人贓俱獲那般大叫道:“大俠饒命,小人只是個偷雞摸狗的,並不是盜賊,也不是劫匪啊!”
蕭雲直覺好笑,道:“偷雞摸狗你還專跑到鎮外,穿成這幅打扮,又在劫匪離去後出現,不是盜賊,你又是誰?”
那人面巾下立馬皺起一張苦瓜臉,老老實實道:“小人是說真的,小人只是極樂鎮內的一個窮光蛋,叫何老九,某一天發現了鎮外有人被襲擊,但那出手的直接離去了,小人一時手癢,就大膽將那昏過去的搜了一遍,得到幾枚銅板,就動了心,下一天碰運氣一般潛伏在野地裡,竟然又發生了此類的事,小人就上了癮了……”
原來,這何老九隻能算是極樂鎮一個單身的潑皮無賴,好酒,還好賭,遊手好閒下,當然一身是債,偷雞摸狗,發現鎮外的怪事後,他索性生出心思,夜夜潛伏,好運之下,屢屢得手佔到便宜,幾乎就將此當做營生了,但想這樣下去,畢竟容易事發被當做搶劫同夥,那罪就大了,於是將出手者安到了屍鬼身上,鎮內流傳的屍首劫財傳聞,即是源自於他。
蕭雲並未質疑,而是道:“那麼,如此個夜晚,你有沒有看到那襲擊者是何樣貌?”
這一說,何老九立刻又變作驚恐的表情,回憶道:“畢竟是夜裡,小人也不敢太過接近事發地,所以難以看清,但那些‘人’大多都是穿着衣服的,或者身上帶着泥土,行動忽快忽慢,一會兒像醉漢,口齒不清,一會兒又似野獸,行動很快,而‘他們’都是由亂葬崗裡出來的,小人當然也不敢進去查探,不過,小人還發現了一個規律。”
蕭雲馬上問:“什麼規律?”
何老九有些疑惑的樣子,道:“有月亮的夜裡,那些怪人才會出來,而且是月光越強,出來的越多,月亮一退,‘他們’也退了,不知是怎麼回事。”
有月亮才現身……蕭雲回想方纔,正是在月亮隱去後,襲擊者退入了亂葬崗,看來何老九可能不是說謊。
靜靜聽完一切後,蕭雲整體去尋思,一時也辯不出真假,也做不出準確的推理。
畢竟,查實一件案情的全部,需要綜合去求證線索,囊括不同時間點,不同地點,不同人物,以及不同言行舉止,能做到這一切的,不是一個身爲過客的自己,還是由那些捕快來完成爲好。
只是,這何老九也不能放着不管。
於是,蕭雲將何老九穴道解開,讓其揹着昏迷中的受襲擊者,一同回鎮。
何老九雖知道將面臨何種下場,知曉了蕭雲本事,也不敢有違逆,心思也難動。
入鎮後,所幸還有不少人未睡,鎮裡也依舊有着燈光。
蕭雲先敲開了鎮上莊大夫的門,交付醫金,讓其暫時解救收留。
不想,那莊大夫一看被襲擊者的情狀,大吃一驚,道:“莫非這位是在亂葬崗被襲的?”
蕭雲大奇,道:“先生怎麼知道?”
莊大夫回道:“其實我堂內就有好幾位這些日在亂葬崗被襲擊的路人,由於身上沒有身證之物,又一直昏迷不醒,只好一直安置在這裡,但是,他們相似的症狀,都是被襲擊處發紫化膿,似乎是中了奇毒。”
蕭雲忙提出入內察看,到那病房之後,所見果然與莊大夫描述一致,而莊大夫爲防有感染髮生,分給了蕭雲一個浸泡過藥水的溼巾捂住口鼻來呼吸,更不許觸碰患體。
之後出來,整個空氣都似乎清新了許多。
將離開時,蕭雲拱拳道:“如此,對那位的照料,以及對此病的觀察,就交給先生了。”
莊大夫忙驚恐般回禮道:“不,不,行醫救人本就我的職責,更何況,小人還是鎮上的住客,理應負責一切,倒是大官人僅是行經敝鎮,萍水相逢,卻主動出手,做出俠行義舉,已是深感佩服,怎敢承謝。”
相互說完,蕭雲又問過了鎮上捕快的所在,就此別過。
聽蕭雲問捕快居處時,一旁等待的何老九一陣恐懼,想逃走,又是腿軟,其實他先前就想尋隙逃離了,只不過蕭雲貌似視線不在他身上,每次一個餘光,都似電芒,嚇得自己不敢動彈。
接下來,只好聽天由命了。
鎮上捕快姓顏,因爲要負責晚間治安,現在恰還沒睡,就順利接待了蕭雲。
顏捕快一聽這抓獲的何老九竟跟目前忙得焦頭爛額的亂葬崗一案有直接關聯,大喜向蕭雲道謝。
蕭雲客氣了一番,正想就此離去,不料,被顏捕快硬拉着問出姓氏,以及客棧的房間,才被放脫。
其實,是顏捕快深覺在捕查隊之前,自己一個人處理此事實在困難,若再有類似的事發生,非蕭雲莫屬,畢竟,也算有幾分見識的他看出來蕭雲絕對不凡,身上那股氣質,就是令人信服和聽從的,可謂一位貴人。
蕭雲想到明天就要離去,告訴他也無妨,也沒有推脫。
不料,蕭雲第二天就沒走成。
原來,蕭雲因睡得晚,第二天的早起就延遲了,而恰巧,在此之前捕查隊就進了鎮子,找到了顏捕快,顏捕快再一轉述對蕭雲的描述,那捕查隊姓黃的捕頭首領當即就帶了所有人,前來客棧拜訪蕭雲。
這番動靜不可謂不大,以至於等蕭雲醒覺,已經被很多鎮民知曉了夜中曾經發生過什麼,將自己當做了俠客,衆目睽睽,更不好出鎮。
交接之時,那黃捕頭口口聲聲稱呼蕭雲大俠,其恭敬之姿態,比顏捕快更甚,想必,黃捕頭也感受到了蕭雲身上的獨特,生出依賴之心,雖不敢說要求蕭雲協同辦案,卻說是請蕭雲暫時在鎮上歇息些時日,算是養心觀景,應該不會耽誤太多日程。
蕭雲一陣苦笑,直言道:“蕭某雖有些武力,辦案畢竟不是專行,還是由你們衙門來做才行吧。”
豈想,那黃捕頭不得不透露機密似的,鄭重道:“蕭大俠,照實說吧,其實縣府下轄的不少地方都有所謂墳頭鬧鬼以及襲擊路人的情況,但是,極樂鎮有亂葬崗存在,這種情況更加明顯和嚴重,要查明一切,這裡算是優先的切入點了,而咱們不知敵人究竟是何神聖,不敢託大,就有勞蕭大俠了。”
蕭雲一聽這事竟不是孤立的,也意識到絕不簡單,不再推託,明確應了下來。
於是,接下來,蕭雲作爲幫手,就開始和黃捕頭顏捕快等一同辦案。
不過,蕭雲大多數時候只是旁觀,並不參與意見。
辦案過程繁瑣,卻又並不複雜,首要的是審問了被抓獲的何老九。
何老九面對一個捕頭數十名捕快衙役,心理壓力大增,根本不敢有絲毫隱瞞,低垂着頭將一切都交代了,甚至包括與此案無關的一些小偷小摸事件。
黃捕頭命人一認證,大致不差,甚至也搜出了何老九這些日來從被襲擊者身上順來的那些贓物,都是藏在了樹根、牀洞等一些地方。
到此,何老九算是罪行清楚,但是,又真的查不出與襲擊路行人案的犯罪者沒有直接關聯,這一挑線索,算是暫時中斷,先行拋開。
當下,目光就聚焦到了鎮外的亂葬崗上,也是一開始就瞄準的目標。
一行人在鎮民代表的陪同下,得以進入其內調查。
不過,畢竟是死者墳地,又是極樂鎮這個有着風俗的地方,調查只是草草進行了一遍,得出的線索與蕭雲先前的類似。
都是看不到直接的藏匿處、機關、洞窟,而只有一些泥土被翻動過的痕跡。
那麼,若那些痕跡真的代表線索的話,真正的機密,無疑就在土壤之下了,需要挖土甚至掘墳來繼續查探。
但是,就是在這裡生出了問題。
全鎮的代表們,除了鎮長態度曖昧想兩面討好,剩下的人,尤其是一些故老,堅決反對掘墳調查,因爲其說尊重亡者是鎮中數百年傳統,不容廢棄或忽略,亡者的安息不可打攪,真要想開墳調查的話,第一,範圍不能廣泛,第二,無名之碑,也即葬身他鄉的孤魂野鬼們不可動,第三,即便確定了調查範圍,也要經過相關人家的挨個同意,並且官府做出賠償。
不僅如此,在動墳之前,還要全鎮大動員,做一番禱告類的儀式,要請法師道長祭奠亡靈,唸誦悼文,動手者還要個個淨身。
這番下來,恐怕不下三五日,但是見鎮民態度一致而強硬,黃捕頭也不敢動用官府強權,只好答應,並隨後迴文給衙門,請求財款支應。
看着這爭執的一切,蕭雲都沒有表態,他只想做一個過客,看看當今天下,官府與民間的關係如何,現下一看,頗有欣慰,若是征戰沙場統一後是這樣存在規則的世界,戰爭付出就是值得的。
其下,果然耗費不止一日,而等到最後一日的全鎮儀式進行完畢,有些疲累的鎮民們早早睡了,而同樣宿在了鎮上的黃捕頭等則是滿心期盼,畢竟,明日就可以開墳地調查,一睹襲擊路人的真相了。
但事情,也發生在此晚。
是夜,滿月。
先是從莊大夫家傳來了尖叫逃亡的動靜,驚醒鄰居們起來查看,而連鎖之下,使得幾乎全鎮人都起來了,等他們聚到莊大夫家門口,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莊大夫夜中忽聞到後院某一間病房內傳出咚咚咚敲動的聲音,而此房,正是收容被襲擊者的那間,那些人之前昏迷不醒,莫非是突然好轉了?
莊大夫大喜,不過,深更半夜的,他也多了個心眼,而這點,也救了他自己以及整個店。
莊大夫手持棍棒將門鎖挑開,就見在同一刻,有幾個人影闖出門口中嗚嗚有聲向着自己撲擊而來,夜色下可見清晰的僵白麪孔,確屬那些病人,但其無神雙眼,似被挪了魂,受了控制,莊大夫當即嚇得丟掉棍棒跑回前院,並緊急栓上門,將店內全體人員以及自己家小都叫了出來,不久後,嘣的一聲斷響,那些失控的怪病人竟然撞斷了前院的門,繼續追蹤,莊大夫等只好放棄了整個院落,來到院外,並將最外面的大門鎖上,退到了家外,鎮內街道上。
而在這之中,還是有一個藥童沒來得及逃出來,而被失控者捕捉到。
莊大夫狠下心,沒有去管,但也是自責不已。
這番動靜,當然驚動了左鄰右舍,在莊大夫講述後,又議論紛紛,畢竟,這些傷者都是亂葬崗案的相關人,他們幾日內又進行了儀式,明日更要動墳,莫非,這其中有什麼關聯?
議論太大,以至於越來越多的鎮民被吵醒起來,都匯聚到了莊大夫家外。
而月色充盈,也無需點燈。
最關心案情的蕭雲和黃捕頭顏捕快一衆人當然也不會放過此事件,一同來到莊大夫家外,接手了案件。
黃捕頭首先央求鎮民們先回去安歇,或者稍稍避退,以防阻止到辦案,在這之後,蕭雲主動請察看那些癲狂了的病患怎麼回事。
黃捕頭當然大喜,連說拜託。
之後,就見蕭雲滕地一下,也沒顧忌幾十雙眼睛,就上了莊大夫家的院牆,接着再幾個縱躍,就到了主堂的最高處,立於瓦檐之上,縱觀院內情勢,果然,就見到了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