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電……
薰夜並沒有真的睡着,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沒有真正的睡着過了。
我生存的環境不允許睡覺——他這樣想,稍有疏忽就會命喪黃泉。沒有人敢在陌生人之中睡覺。不過一個高深的武者是很容易發覺一個人是不是在真正睡覺的。這個薰夜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對薰夜來說,殺人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而且這種事情永遠不能光明正大的做,隱於黑暗之中,尋找最佳時機,發出致命一擊,這纔是王道。殺人也是一種藝術,對人的體質,心理承受能力,對時機的把握,對環境的選擇等等都有一系列嚴格的要求,不是每個人都懂這種高深的藝術,不是每個人都能殺人的……
薰夜瞭解很多種讓人放鬆警惕的方法,而且可以做的爐火純青,比如說現在他的睡覺,旁邊那些人絲毫不覺自己是在假寐。薰夜開始回想周圍的環境,回想有哪些地方可以讓他暫時避過憤怒驚愕之中的人的強力一擊。在殺掉那個摩拳擦掌的人之後,要往哪兒躲,必須要快,不然很可能——是肯定會被其他人的攻擊撕碎。
那個人向他走過來了。走的很慢,腳步很輕,很有節奏——太弱了,薰夜想,他是在走近死亡,自己走向死亡。
蘇巖看着自己的同伴,又看了看睡着的少年,這少年對他們如此信任,甚至沒有任何打量或者試探就睡着了,難道要對他下殺手?神魔不兩立,自古以來,神魔就是對立的兩方,一方必除另一方而後快——他是魔,蘇巖想。而自己是神靈,他又想。但是這個少年甚至比自己隊伍中的人更加信任自己,他在想着。眼見自己的同伴走到了那少年的身邊,他仍舊沒有真正下定決心。
“他就要死了。”薰夜想,頭頂的人已經舉起長劍,這個動作會將他自己送進地獄。薰夜的手不經意間按到了自己的刀上,這個動作他做的很小心,彷彿睡夢中的人要抓住一個可以依靠的東西,對於一個武者來說,這個可以依靠的東西自然就是自己的兵刃了,這個動作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都覺得是本能的動作,好比一個小女孩在睡覺的時候會緊緊抱住自己的布娃娃。我做得天衣無縫,薰夜尋思着,在那柄劍落下之前,他就能將自己的刀送入他的胸膛,然後以極快的速度躲開隨即而來的攻擊,一切都很完美。
“住手!”
一個清麗的聲音道。所有人都怔住了,包括那兩個準備除魔和準備屠神的少年。薰夜一驚之下差點睜開眼睛。他可以感受到周圍凝重的氛圍,他甚至感覺到了那阻止對方動作的少女在人羣中受到衆人質疑的窘迫,他竟然想要爲那少女開脫。水藍色少女的身上似乎並沒有那種令人討厭的氣息,反之卻很吸引人。
那領頭的說話了,“看來他這麼相信我們,應該並不清楚我們是什麼人,”——我很清楚,薰夜心裡說道。那人繼續道:“我們人多,也不能趁人之危,明天等他醒來,我們再提出公平的戰鬥請求。”
神界虛僞的嘴臉,薰夜鄙視的想,果然很無恥,十二對一,竟然還好意思說公平的戰鬥。想着想着,薰夜竟然有些睡意。不爲別的,身邊那若隱若現的撩人香氣,讓人如墜雲霧之間,包裹着,卻又拒人於千里之外。薰夜不用細聞也知道這香氣的來源。神界那些混蛋是不可能有這種高貴而誘人的體香的——殺光所有人,也不能碰她,薰夜這樣想,然後就陷入了迷糊之中,這是要睡覺的前兆,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清清楚楚,但是下一刻就忘卻了自己的感覺,徹底陷入睡眠之中。
蘇巖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那魔族少年是睡着的人當中最先醒來的。蘇巖看到他微微有些尷尬,同樣未眠的蘇藍珂,很自然的跟那少年打招呼。蘇巖感覺自己的嗓子眼有什麼東西噎着,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幾個人就這麼互相對視着,直到其他人陸續醒來。那魔族少年突然道:“我昨天晚上竟然夢到有人想要殺我,一定是在魔獸森林裡待久了,神經過敏了。”蘇巖一驚,難道他昨晚是詐睡的?不過看錶情,他好像真的做了這樣一個夢。
蘇巖咳嗽一聲,除了那魔族少年以外,全都看向了他。微風颳起地上的餘燼,飛舞在蘇巖的鼻尖,平添幾分滑稽。周圍清晰地樹葉的嘩啦啦的聲音,顯出此刻氣氛的詭異,初生的陽光照射出詭異的角度,將幾個人幾近虛無的影子拉的很長。
“你是魔族的?”蘇巖問道,並立刻就看到對方一臉的震驚,蘇巖不禁搖搖頭,心道這人雖然實力不弱,但是涉世未深,不足爲慮。稍作停頓,繼續道:“很不幸,我們是神族的。”然後繼續看那少年的表情,仍然在震驚着。蘇巖繼續道:“相比你也應該知道,自古神魔不兩立……”蘇巖不說了,從對方的表情可以知道,他明白過來了,手已經按上了兵刃。
這時,周圍響起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是有人踏在樹葉上的聲音。衆人看去,又是那三個似乎陰魂不散的人,劍小天、啓天、阿夜。三人漠然站在距他們不足三丈處,靜靜看着。衆人竟然都不知道他們是何時、如何來的,儘管大戰在即,蘇巖還是忍不住道:“你們怎麼又來了?”那個“啓天”連連搖頭,道:“注意你的措辭和語氣,小子,別說‘又’,不要用那種不耐煩的語氣,這裡是進出魔獸森林的必經之路,況且,我們來看看,你們是如何被人家一個人滅團的。”啓天那個“滅”字一出口,蘇巖就感到勁風撲面,自己的心臟位置竟然一陣鑽心的涼意。來不及分辨來人來勢,僅憑感覺,向左邊順勢一閃。
還是感覺到左肋火辣辣的疼痛,依舊沒有完全避開。根本就沒有餘暇把劍,對方似乎早已計算好了自己的下一步動作,死亡的氣息籠罩了自己的身體,壓抑的感覺充斥了整個身體,蘇巖絕望地看了看自己正趕來的同伴,心道太慢了。接着就聽到“叮”的一聲響。
左肋火辣辣的疼痛,讓他覺得自己還活着。訝異地看了一眼蘇藍珂,地上一杆銀色的箭支閃爍着動人的光芒。蘇巖見那魔族少年手中揮舞着一柄黑色的短刀,立即轉身攻向了蘇藍珂。同時自己的同伴們的腳步也停了下來,他們對蘇藍珂並沒有那麼大的熱心,恐怕連救自己都不是情願的。蘇巖飛速拔劍,向着那魔族少年衝去,只是很難說來得及。
蘇藍珂略微有些驚慌,飛快地射出幾支箭,依然沒有阻止對方的腳步,哪怕一下。蘇藍珂已經感覺到那冰冷的感覺,驀地,又是一聲“叮”響,一道流光射中了魔族少年的兵刃,讓他的身體一趔趄。蘇藍珂微一閃身,又聽幾聲急促的呼嘯,那魔族少年的身體向後飛出,被釘在了一棵樹上,使勁掙扎了一下,卻沒有掙開。弒天三人的背後,一個巧笑嫣然的女子,手握一柄銀弓,笑道:“小姑娘不常用弓箭吧?弓不是你那樣用的。”那女子腳下閃爍一下,在衆人眨眼的一剎那,那女子已經連續射出六支箭,盡數釘在那魔族少年的衣襟上。
薰夜在看到那三人出現的時候已經感到不妙,那三人正是他總看到的三人,最近一直在魔獸森林徘徊,讓他不敢動手的三人。所以他提前發動了攻擊,第一下並沒有達到目光,只是死亡的試探,也是在試探這三人是不是會幫神界那些人,讓他欣慰的是,沒有。接着第二下,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蘇藍珂幫忙了。他從來沒有將蘇藍珂列爲目標,但是看到其中一個人微微一皺眉,他有了計較。
還是失敗了。薰夜暗暗搖頭,不過並不擔心自己的性命,他們並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否則不會容自己動手。薰夜看到那臉上一直帶着微笑的人走了過來。那人走到他身邊,笑道:“小子很聰明,竟然知道我們的想法。”說着,看了一眼蘇藍珂,又看了看將自己釘在樹幹上的箭支,對那後來出現的女子道:“雲紫姐,又進步多了!”這話引起那女子的一陣嬌笑。那人又轉向了自己,語氣變得淡漠,道:“我知道你早就想殺了我們,偷窺了我們這麼多天,竟然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這麼說來,你還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殺手……”那人搖了搖頭。
薰夜氣血上涌,竟然有人質疑自己殺人的能力?雖然憤怒不是一件好事情,但是有人如此質疑他最得意的技藝,還是讓他受不了。那人笑道:“這就受不了了?我最受不了人家的偷窺……給你一個機會,你用任何手段將他殺掉,我就放你走。”那人一揮手,六支箭全都到了他的手上,自己也脫困了。那人指的是他們三人中穿黑衣服的那個。
“你說的是任何手段?”薰夜確認了一下。那人點點頭道:“任何手段,殺了他,你就可以走。”薰夜放心了,要說手段,他還是很自信的,殺掉一個人,不是隻有用力量纔可以,比如說最近被他逼的自殺的那人。
在打量過那黑衣人之後,薰夜的心中微微有些不自信了,那人的身上瀰漫着一股死亡的氣息,這是一個殺手纔有的氣息……一個資深的殺手,殺人無數,被殺無數,卻能逃出生天的人,才能自然而然的帶上這種氣息。薰夜不確定自己的手段能在這人的面前討得了好,不過他的尊嚴不允許他認輸,尤其還有一個少女在旁邊看着。
薰夜活動了一下手腳。黑衣人身邊的人已經散開了,淡淡地看着他,眼中只是一種慵懶,和微微的不屑。薰夜被這種目光觸怒了!他舉起的自己的黑刃,向前劈出一刀,黑色的刀芒向黑衣人席捲過去,那人的臉色仍然沒有絲毫的變化,薰夜一旦開始戰鬥就會陷入一種空明的狀態,他緊緊鎖定了那人的氣息,接連劈出了六刀。那人仍然沒有躲。薰夜微微冷笑一聲,現在還不躲,那就等着死神來取命吧!薰夜劈出了最後的三刀。接連九刀,重重疊疊,在地上掀起一股巨大的Lang潮,看者心驚。
黑衣人處在暴風眼之中,仍然淡漠的站着。薰夜的身體夾雜在暴風之中,衝向黑衣人,刀尖甚至要碰到那人的衣服了,仍然不見他有動作。薰夜感到微微有些不對頭……他的身體直接穿透了黑衣人的身體!薰夜涌起強烈的危機感,將自己的後背毫無防衛的暴露給敵人,是最危險的!
馬上薰夜就嚐到了苦果,他自己釀造的苦果。黑衣人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腰間。薰夜知道,只要對方稍微一用力,自己的腰就廢了!
“你衝動了。”黑衣人將他凝在半空的身體放了下來,並刻意加大了力量,薰夜感到腰間一陣刺骨的疼痛。黑衣人繼續道:“不過你很聰明,知道考慮退路。”薰夜轉過頭,黑衣人的目光正注視個一個角落,他的內心一陣冰涼,對方連他的退路都料到了,不差分毫!不過他還沒有完全喪失信心,雖然被對方所制,但是他還有別的手段!右手一揚,黑色的粉末頓時遮蔽了天空,這是種可以透過衣服進入身體的毒粉。殺人,沒有卑鄙之說,只要你成功殺掉對方,使用一切手段都不爲過!
不過他又算錯了,昏黃的光芒縈繞在黑衣人的周圍,那黑衣人閒適地扇了扇自己的手掌,道:“不但衝動,還很天真——不過這東西的味道實在不怎麼樣,咳咳。”黑衣人裝模作樣的咳嗽兩聲。薰夜向四周看去,一個巨大的光罩唯獨將他排除在外,籠罩了所有的人。黑衣人的三個同伴正圍着那個水藍色的少女,一臉淡漠。
“我輸了。”薰夜頹然地跪在了地上。黑衣人微笑一下,道:“在你出手的那一剎那,你就應該知道,你輸了……”黑衣人彷彿要來扶他,薰夜嚴重露出狠戾的目光,長刀上撩,出乎意料,竟然又直接穿透了黑衣人的身體。黑衣人彷彿帶着笑意的話在身後響起,“一個以殺人爲樂的傢伙,是永遠不會真正認輸的,全然不知,有些時候,認輸反而會讓自己有後來反擊的資本,這種情況你還想着反攻,簡直可笑。”薰夜轉頭看去,那黑衣人身體一晃,便到了同伴的身邊。
“我輸了,你們處置吧。”這次,薰夜是真的認輸了,不過心中微微有些不甘,他並沒有利用周圍環境的機會,如果給他一次機會,他可以做的更好。黑衣人彷彿察覺了他的想法,淡淡道:“不是所有人都會給你暗殺的機會的——軒魄,我說的不錯吧。”
薰夜微微一怔,軒魄,那不是自己的師傅嗎?怎麼會……眼睛眨了一下,卻看到自己的師傅,軒魄,真的來了,但是卻站在對方之中,微笑着看着他。那些神界的人看上去就沒有那麼平靜了,又來了一個魔頭,他們都這麼想。不過看上去,師傅跟他們好像是……朋友?在他的記憶當中,師傅是沒有朋友的,所有魔界的人,都沒有真正的朋友,但是他從來都沒有見到過師傅發出這麼舒心的笑容,那是一種絕對的信任和開心。
“還要麻煩你來教導我這徒兒……”薰夜看到師傅走了過來,有力的雙臂托起了他的身體,一隻手在他的腰間一捏,登時那徹骨的疼痛停了下來。軒魄笑道:“怎麼說呢,小夜,他們是我的……很好的朋友,想要找他們麻煩的時候,最好先考慮一下他們的手段,這幾個人,遠比你想象的更爲恐怖。”軒魄看了看那些神界的人,道:“我想你們也得知道我這徒兒的恐怖……”
“不愧是你教導出來的徒兒,很不錯了。”薰夜看到是那黑衣人在說話,心中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綱要張口說話,師傅就道:“小夜,永遠不要對這幾個人說什麼狠話,他們無數次提醒過自己的對手,都沒有好下場。”薰夜將即將出口的話又憋了回去。此時,林中又走出來十幾個人,薰夜認得他們,和自己一起執行任務的人,不過出來的,只不過十分之一而已,也不知多少人死在了裡面。
這些人看到軒魄都露出了恐懼的神情,紛紛躬身道:“魔尊。”軒魄無所謂的揮揮手。魔界對等級的規定不是一般的嚴格。軒魄看了他們一眼,明顯有些不耐煩,道:“看來你們就是剩下的人了吧?自己回去吧。”再次揮揮手,那些人全都走了。薰夜仍然沒有離開的意思,軒魄奇道:“你……”
“師傅,我想跟着他。”薰夜指指那個黑衣人,他心中有個想法。軒魄瞭然,道:“這我做不了主。”看向黑衣人。那黑衣人聳聳肩,無所謂道:“隨便,不過我會讓他看到,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個道理在我這裡是不存在的。”
衆人沉默了一會兒,軒魄道:“你們找的東西,怎麼樣了?”那四人一同搖搖頭,異口同聲道:“沒什麼頭緒。”軒魄點點頭,道:“看來神界將寶都押在這些小傢伙手裡了,魔王也是一般的想法,真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鬼。”
這話落在蘇巖的耳中,更是驚愕,很顯然他們也在找一樣東西,而這樣東西,跟他們是一樣的!蘇巖不禁懷疑起這件東西的價值了,神王對他說這件東西對神界至關重要,是遠古時代遺落在人間界的,看來這東西不只是對神界至關重要的,到底是什麼呢?蘇巖狐疑地看了看周圍這些奇奇怪怪的人。
軒魄一擺手,道:“那我走了,這個傢伙就交給你們了。”說罷,便消失了。薰夜一陣惆悵,師傅從來都沒有跟他在一起超過兩天時間的。軒魄一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蘇藍珂。蘇藍珂有些侷促不安,顯然不知道這些人有什麼意思。
“阿珂,你回家嗎?”劍小天柔聲道,那眼光,絕不是看晚輩的目光,如此的柔和,委婉,彷彿看着自己最愛的人。蘇岩心中涌起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蘇藍珂有種迷茫,這人又在喊自己“阿珂”了,如此熟悉的感覺,如此溫馨的感覺,自己有多久沒有聽到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