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費隱:“你個小孩,這個時候進城買藥材不是上趕着被人宰嗎?我讓你三師兄陪你去。”
陶季上前來。
王費隱對潘筠很欣賞,誇道:“你比你三師兄,四師姐強多了,一碰壁就回頭,不像你三師兄和四師姐,那是不撞南牆不回頭,撞了南牆還要再撞兩次,非要湊夠三次才肯回頭,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啊。”
陶季一頭黑線,“大師兄!”
“好好好,我不說伱們,快去吧,快去吧,記得把錢花光再回來。”
妙真妙和也想去,滑下牛車就往上騾車上衝,被王費隱一手一個拽住後衣領,“你倆老實點,上車去。”
等錢老爺越過田野追上來,潘筠和陶季已經駕着騾車跑出老遠了。
周晁趕忙行禮,“舅舅。”
錢老爺揮了揮手,眺目遠望,惋惜問道:“小仙長怎麼先走了?”
王費隱:“他們要去縣城裡買東西。”
錢老爺:“那不是同路嗎,可以一起走呀。”
王費隱:“他們現在比較危險,還是分開的好。”
本想繼續去追潘筠的錢老爺立即決定不追了,“王道長,我與你們同行吧。”
陶季帶上潘筠趕在落日藥鋪關店之前去買了鍛體的藥材。
但錢花不完,或者說,他們不能把錢都花在這上面。
“你都花自己身上,天道是不會認的,接下來的日子,你該倒黴還是會倒黴。”
潘筠很不理解,“爲什麼做師父的徒弟就要破財,就不能有錢?”
陶季:“因爲師父也要破財,也不會有錢,我不知道爲什麼,但這是天道對三清山山神的制衡,大師兄或許會知道。”
潘筠心裡有些不服氣,這些錢她都是光明正大掙的,是正當收入,憑什麼不能隨心所欲的用?
陶季:“你應該慶幸,因爲大師兄把你會走的彎路全都走了一遍,現在你所行每一步都有人提醒你。”
潘筠一愣,“如此說來,大師兄從前豈不是很慘?”
陶季一臉嚴肅的點頭,“很慘,大師兄用了五年的時間才摸透規則,那五年他過得極慘,所以你看,大師兄從不收徒,雖說他代師收徒,但不論二師兄,我,還是四師妹,我們都只在觀裡遙拜過山神,山神從不入我們的夢。”
與其說他們是三清山山神潘公的徒弟,不如說他們是葛仙翁或者大師兄的徒弟。
“整座三清山,除大師兄外,就你和山神的關係最親近,今晚我們住在縣城客棧裡,你可以修煉一晚上,體會兩者的區別。”
潘筠:“你是說在山上修煉速度比山下快的問題?可那不是因爲山上靈氣濃郁嗎?”
陶季似笑非笑,“你在山上修煉速度是山下的幾倍?你在山下修煉和在廣信府、開封府修煉時的差距是多少?你以爲這只是靈氣的問題嗎?”
潘筠沉默,她真的以爲這只是靈氣的問題,哦,還有功法和她天賦的問題。
她天賦這麼好,從前是因爲有境靈搗亂,以及功法不全,所以修煉速度慢;
現在山上靈氣濃郁,她得了正確的功法,境靈也不搗亂了,以她的天賦,飛快的越過萬境期和人靜期到達心靜期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可現在陶季的意思是,這其中還有山神的加益?
陶季:“你能拜山神爲師,受其恩惠,自然要受其因果束縛。”
潘筠一聽,晚上就在客棧裡認真打坐,以感悟其中的不同。
玉山縣距離三清山有一段距離,但也在三清山庇護範圍之內。
這一次打坐修煉,她一直留意,便慢慢察覺出了不同。
且不說她體內的炁,當她運行功法時,吸引靈氣的速度的確要比在廣信府和開封府修煉時要快,她曾以爲是功法的原因;
可現在留心看,這裡的靈氣似乎天生對她親近兩分,而她在三清山上時,那些靈氣好似更愛她,更親近……
她決定回山上就立刻修煉找不同。
潘筠若有所思的睜開眼睛,所以這就是她承載因果的原因嗎?
修煉速度……也不是不行。
反正她賺錢的終極目的也是爲了修煉。
潘筠神清氣爽起來,對着虛空深情的道:“師父你等着,我現在就去給您買建廟的材料。”
她這次賺的錢,買了鍛體的藥材和新的硃砂之後,還餘二百五十兩,潘筠不打算動之前那點零碎的錢,依舊留着應急用。
抽出五十兩的銀票寄到大同,餘下二百兩就給她師父買材料了。
潘筠大搖大擺的往客棧外走,一踏出客棧,也不知道爲何腳下一滑,啪嘰一聲面朝下摔去。
“喵——”正走在她身後的潘小黑一跳,四隻爪子在她後腦勺一落再一躍蹦了開去,黑色的臉轉回來,琉璃色的眼睛裡滿是嘲笑。
潘筠艱難的擡起腦袋,眼裡全是火氣,“你給我閉嘴——”
“喵喵喵,我並沒有說話。”
潘筠:“把你眼睛給我閉起來!”
陶季把她從地上薅起來,“跟一隻貓都能吵起來,趕緊的,把錢花出去。”
潘筠抹了一下嘴巴,一手的血,她眼淚一下就落下來了,“三師兄,好疼啊……”
陶季這才發現她把嘴巴給磕了,不由皺眉,忙將她往客棧裡帶,“我給你扎針止血,再上一點藥。”
陶季一臉嚴肅,“師妹,你今天必須把錢都給花了,一文錢都不要留。”
潘筠是個聽勸的人,本想留一些錢應急的,但此時她決定全都花出去。
半個時辰之後,除了一會兒要寄出去的五十兩外,潘筠把身上的每一文錢都花光了。
有些散錢買不着材料,她還全給買了米麪糧油,打算帶回山上。
反正他們在山上吃喝也是要買的。
等把五十兩銀票也送到錢莊,再把回單拿到錢莊寄出去,潘筠是真真真正的沒錢了,一文都沒有。
站在民信局門口,潘筠拍了拍自己的荷包道:“三師兄,我好窮啊。”
陶季不搭這茬,左右看了看道:“走吧,現在去大周莊。”
潘筠爬上騾車,摸了摸老騾肥厚的屁股,用受傷的嘴巴含含糊糊道:“老騾啊老騾,真是委屈你了,讓你受了無妄之災,等我回三清山,我一定要和師父祂老人家認真談一談,下次不牽連無辜。”
陶季:“這又不是山神可以決定的,要是祂能決定,必不會讓你和大師兄破財,徒弟有錢,總比窮要好吧?”
“牽連無辜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還好,只是連累了老騾,當年大師兄……那可是山上山下,凡是和大師兄關係好的,全被連累了一遍。”陶季道:“甚至路上碰到一個陌生人,都能平地摔跤,非要大師兄破財不可。”
潘筠蹙眉,想到山神那把破舊的斷劍,“莫非師父祂老人家曾經得罪過天道?”
沒人能給他們回答。
潘筠以爲把錢花完就沒事了,陶季等人也這麼以爲,畢竟這是王費隱五年的血淚經驗。
但到了大周莊之後,潘筠先是吃飯拉肚子,坐在椅子上,椅子腿突然鬆動,整個人後仰摔在地上,素來靈活的潘筠竟然沒反應過來,一腦袋撞在了後面的柱子上……
然後是晚上睡覺,蚊子突然好愛她,放棄了最吸引蚊子的妙和,專瞄着她叮,這也就算了,第二天蚊子包還又紅又腫,亮得都快能照人臉了,竟然皮膚過敏,讓半邊臉都腫起來了。
本來周家上下對他們都很懷疑的,覺得周晁和孫賢娘叫這幾個道士騙了。
而王費隱也沒法再找來孫老爺讓他們見證奇蹟。
但目睹潘筠的倒黴後,他們竟然相信了。
“是不是因爲小道長要爲我們家改命,所以承受了因果,這才這麼倒黴的?”
王費隱沉默了。
玄妙也沉默。
潘筠卻不沉默,不由的問王費隱,“大師兄,他們猜測的是不是真的?”
王費隱:“……不是,小師妹,你這樣無知會讓我懷疑你的能力,四師妹,你來告訴她爲什麼。”
玄妙道:“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像治病救人,革除痹症這樣的事,不論所救之人是什麼身份,只要不是強行改命,我們所得都是正果。”
王費隱也道:“纏足這樣的惡行是千古痹症,違背自然,天道絕對不會因此罰你。”
潘筠若有所思,直接回房間把買來的藥材打開,拿出一份送給妙和:“好師侄,這份藥材送你。”
想了想,她又咬牙分出一半的丹砂給妙真,“好師侄,這一半硃砂給你。”
潘筠倒黴的事情瞬間減了大半。
潘筠就一點點試探,將藥材拆開來,今天分陶季一點點,明天分王費隱一點點,王費隱很果斷的拒絕了,然後她轉送給玄妙。
甚至連正在調養身體的周梅娘小朋友都收到她送的一包杜仲。
杜仲,祛風活絡,很適合她現在的情況。
這一包杜仲送出去,潘筠的生活終於恢復正常,她一臉感激,擠出兩滴淚來,心裡卻很冷肅,讓潘小黑記下來,“看來,我現在擁有的財物就是極限了,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