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是大江、鄱陽湖上的一個重要交通樞紐站,地理位置相當重要。撇開其他七條水道不說,它繼續南下的其中兩條水路,一條可以直通廬陵,一條直通臨川,這兩條水路越往下就越是接近南越人聚集的混亂之地。
所以說柴桑不但是個軍事重鎮,此地還盡集煙鎖江南之美,迴廊亭榭,山色空濛,煙水淼淼。甘棠湖,湖內有浸月島,島上有翠照軒、聽雨軒、奕亭、浸月亭、船廳、煙水亭、觀音閣。孫策剩餘的水軍和水軍基地現在就設在甘棠湖內。
煙水亭現在是孫策臨時居所,也是辦理軍政事務的辦公、議政場所。穿過霧鎖煙籠湖面,在煙水亭一處臨水的閣樓前乍隱乍現了,披甲佩劍,臨水佇立,衣帶當風孫策的英雄身影。小霸王孫策此時並未在閱師點將,而是在迎風冥想者他的不世功業……
孫策在會稽郡時,腦子還有些糊塗,但回到柴桑,看着地圖上鄱陽湖以下彎彎曲曲的水道,他竟然在此時與周瑜不謀而合的突然想到了廬陵。
他現在雖說委任了孫輔爲廬陵太守,但其實真正的廬陵大半還在荊州人或是三不管的南越蠻人手中。
站在柴桑煙水亭這座臨水的臨時府宅,九月的秋風正在窗外輕柔拂動,孫策透着窗戶看着江面上忙綠着運送戰爭物資的船隻和士兵,卻心靜如水的想到了他該想到的。
孫策此時雖說只有二十五歲,比之數年前成熟了許多。但他自父親孫堅死後可以說一直在征戰,戎馬歲月中度過。他夾在曹智巨大壓力下生存,但依然可以驕傲的說從無敗績。這份來之不易的戰績,不是因爲他神勇蓋世,或是運氣,這些原因或多或少有,但都不是主要的。而支撐他能在夾縫中生存的越來越壯大的原因,卻是因爲他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刻冷靜下來。
每到危急或是重要時刻,他的腦子便會清明如鏡一般,能夠迅速將所有可能重新梳理一遍。
這幾年來,特別是這幾個月來,他與曹智的恩怨已經明朗化,由於孫策佔了曹智揚州兩郡半,還殺了他那麼多部下,他們早已是死敵。但齊集十萬大軍的曹智卻在發兵到合肥後,一直是死守,建立起泛從合肥到丹徒縱貫揚州東西的一條鐵壁防線,寧願放棄了趁他立足未穩的多次進攻機會,也約束着屬下將士絕不貪功求勝的越境騷擾行爲。孫策佔領廬江、豫章和丹陽和半個丹陽後,在從廬江到吳郡的雙方新邊界線上,出現了難得的平靜,雙方甚至一點摩擦都沒有。
在孫策想來這其實本身就是不正常的,孫策雖然拿曹智這種不作爲沒辦法,卻也因此無法逼迫出自己心中強盛的鬥志,去主動進攻,而糾結不已。後來就發生了曹智轉移目標攻打荊州之事,那時孫策和他的屬下中很多人還一度認爲曹智已經暫時忽略他們,把他的重心轉移向了荊州劉表那兒。
但這世上有各種各樣的英雄,有些英雄一生英明,卻最後惜敗,如呂布。有些人卻天生是要在最後時刻會徹底清醒。一直以來,孫策自以爲對曹智有足夠多瞭解,但那是因爲曹智從來都沒有機會在孫策面前發揮出自己的真正能力。曹智擅長的是謀而後動,遇變不驚,他孫策卻擅長逆水行舟,將計就計。
他的後續軍隊已經齊集柴桑,正準備跟在周瑜的先頭部隊之後趕往江陵的路上。他手下的各路將領紛紛呼喝叱吒,催促士兵登船的登船,開拔的開拔。孫策一雙大眼望着窗下碼頭,各條道路上漫無盡頭的士並,一共三萬人,這如今已經是他倉促之下可以調動的最多的部隊了。正要準備星夜趕往荊州夏口的路上。
他此時心中突然有一絲明悟,他忍不住想到,如果曹智早猜到他會趁其剛入荊州時,就與他爭奪荊州腹地江陵,當做如何準備?
以曹智手中的實力,如果不考慮關中和北方几路大豪對他的牽制,其實即使他不兗州、許都的全部軍馬,只要調動揚州、豫州的兵卒,加上荊州的降軍,也未必就拿不下來他這個江東新貴。他既然只打了新野、樊城等少量戰鬥就收穫了荊州,那麼之前就調動他的各路軍馬準備對他進攻,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目標一直是他,而荊州倒是附帶的,並且孫策相信曹智至始至終沒把他所有的力量都拿出來!
那麼曹智留下的部隊在哪裡?又想怎麼對付他呢?
這一段時間他們太過把注意力集中在荊州的北部,卻忽略了多路曹軍的動向,所以對很多情況已經有些模糊。
江陵城的地位如此重要,曹智不可能看不到,也不會全力以赴,反而周瑜的偷襲行動遮遮掩掩之下,可能早已在曹智撒下大網,等着周瑜自投落網。
“張紘!”孫策突然大吼道。
“主公!”張紘恭聲回道。張紘是孫策此行跟在身邊最重要的一位謀士,而像虞翻、魏騰都是以張紘馬首是瞻的。更多的像張昭等謀士大部分留在了會稽的山陰城,留守後方。
雖說現在張昭的風頭已經完全蓋過了先加入孫策集團的張紘。不過由於張昭對某些問題的執着,經常和孫策發生矛盾,所以到現在張紘依然是孫策最重要謀臣,孫策每每出征也總是把張紘留在自己身邊,而讓張昭守老窩。
“張紘,如果你是曹智,在荊州和我之間,你會選擇除掉哪個?”這刻孫策突然問道。
張紘一楞,低頭想了想才沉聲道:“若是普通將領,自然是選荊州。佔地永遠比殺將更易得到輝煌與名望,更易證實自己的成就。可如果我是曹智,我一定會選擇假借出兵荊州威名,暗地裡卻優先對付主公你!”
孫策文言眼中殺機一閃而逝:“我懷疑進攻江陵的路上早有伏兵。這個傢伙給咱們佈下了圈套,以江陵重要地理位置和輜重爲餌像引我們上鉤好對付我們。”
張紘和一衆在這個房間裡議事的文臣武將,聞聲心中震駭。魏騰率先接口道:“這不可能吧?目前曹智剛剛入主荊州,大部分地區依然處在荊州原駐軍和官員的控制之下,曹智要想讓他的軍隊那麼快的進入他們的控制區,幾百人或許可以,數以萬計怕就難了,我們也不可能一無所覺。”
“那就用荊州軍,劉表有水師六萬,陸軍十幾萬,曹智所帶的北方之兵不習水戰,但荊州降將蔡瑁、張允此二人久居江東,諳習水戰之法,馬上啓用他們,來阻截我們,也不是不可以!”孫策反駁道。
“不是說荊州軍不會這麼快真心降服曹智嗎?” 魏騰說這句話時,因爲必不可免的緊張,已經在說話時不自然的看向了站在另一邊的虞翻。後者一點未動,彷彿沒有看到魏騰的眼神。
但孫策等人此時本身就沉浸在孫策的新發現中,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兩人的怪異。
“曹智這傢伙策反人的本事不是常人能度之的,他本身也擅長潛蹤匿跡,如果他早有準備,要先用起來蔡瑁這幫人,只怕這點事也難不倒他。”孫策堅持道。
“好傢伙,竟然想在咱們的進攻的路上偷襲我們?”趴在一副地圖前的孫權喃喃道,不過心中卻不免想到,這隻怕是大哥你自己多疑了。
孫策此時卻是越想越不放心,揚聲道:“孫權,如果我讓你帶兵,在反包圍一番曹智的伏兵,你打算帶多少人從他們斥候、細作的眼皮子底下,繞路過去而能不被對手發覺?”
“有,最多二萬人。”孫權很肯定指着地圖上那條連接大江,通往廬陵的支流道:“這裡或許能保證隱秘性,但大哥,這畢竟只是你毫無根據的猜測,如果僅憑猜測就判定對方有伏擊,而勞師動衆的繞路運兵,那這仗就根本沒法打了!”
孫權的提醒其實是很中肯的,也引起了包括張紘、虞翻等的首肯。
但歷來雷厲風行的孫策,卻又怎會因爲弟弟孫權的幾句話,就打消了已冉冉升起的念頭:“好小子,你說得沒錯。但卻選擇的路線與我不謀而合,既然這樣,我現在命令你,立刻率領一支二萬人的部隊沿着這條河流,繞到敵軍的後面去。而我在這擺出主力陣容,繼續打着我的旗號,迷惑曹智,你覺得如何?”
孫權本來還吊兒郎當的雙手支在擺放地圖的桌面上,一聽孫策要他一個半大的孩子領兵出征,而且一上手還是二萬人,心中難免一驚。
“大……大哥,這多人,我……”
“報…….緊急軍情,周、程兩位都督在夏口受阻,曹智手下親信將領樂進、李典、蔣欽等都出現在此地,敵方黃祖父子戰死,我方凌操、淩統、董襲三位將軍英雄赴難……周都督挫敗以蔣欽爲首的曹軍水師後,已與程都督分兵,急往赤壁、樊口一帶急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