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羽已經在病房呆了一個月了,昔日權傾一時,衆星捧月,如今冷冷清清,似乎人們已經忘記南宮家還有這麼一個人了。
藍喬的手修長而精緻,殺手的手一向是靈活而精巧的,就像是藝術家的手。藍喬削了一個蘋果遞給南宮羽,南宮羽剛準備接過來,病房外突然出現了腳步聲。
南宮羽的心跳漏了一拍,儘管不願意承認,但這一個月以來,南宮羽心裡還是有所期待的。母親南宮慕至少沒有殺了她,同樣是奪權篡位,至少沒有像對待姐姐那樣,直接....憶起往事,南宮羽胸口窒悶,悲哀沉痛。
南宮羽不願練習站立,不願練習走路,只因爲她在賭,堵母親知道後會心軟,會擔心她終生癱瘓,會不忍心來看看她。
腳步聲臨近,南宮羽眼神一暗,不是她。
到頭來果然是自己自欺欺人罷了……
來的人是南宮羽的妹妹,南宮非。
南宮非是十年前南宮慕抱回家的,南宮羽不知道這個孩子是從哪裡來的,南宮慕沒有說,南宮羽也沒敢問。只是在這冰冷涼薄的南宮家,這個軟軟綿綿的小東西,撲進她懷中的那一刻,南宮羽心底一片柔軟。
“從今天開始,她是你的妹妹。”南宮慕只留下這麼一句話就走了,一如既往的淡漠涼薄。
那時的南宮非只有五六歲,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長長的眼睫毛忽閃忽閃,煞是可愛,抱着南宮羽的脖子,奶聲奶氣地叫嚷着“姐姐,姐姐...”
南宮慕帶回孩子後再也沒有管過,南宮羽亦姐亦母,教小東西拿筷子、穿衣服、刷牙洗臉繫鞋帶,再到後面教她用槍用刀,教她御下之術,教她權謀算計,甚至把自己手上的一部分地盤和生意也交給南宮非來做。
淪落到這步田地,如今願意來探望自己的,也只有她了。一如初次相見,此時此刻,南宮羽的心中依舊是一片柔軟。
“姐姐,你的腿...”南宮非驚訝道,臉上帶有她這個年齡獨有的天真和稚嫩。
“斷了。”南宮羽說得輕描淡寫,似乎不值一提。
“姐姐一直都是那麼的鋒芒畢露、萬衆矚目,南宮家大小姐,沉穩冷靜,行事滴水不漏,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你會成爲下一任教母繼承人。可我呢,不管多麼努力,都追不上你的腳步,趕不上你半分,我就像是你的影子,每個人提起我,都會說這是南宮家大小姐南宮羽的妹妹,連我的名字都記不住。母親也對你賦予重任,信任有加,從小到大卻對我不聞不問,冷漠至極。我恨,我好恨,南宮羽,你說我究竟哪一點比不上你!”南宮非原本坐在病牀邊,此刻神色激動,突然站起身來。
藍喬閃身擋在南宮羽面前,以免情緒激動的南宮非作出什麼過激之舉。
“我手上的生意如今全部落入你手中了?”南宮羽神色如常,眉毛輕挑。
“果然不愧是姐姐,還是一如既往的料事如神。”南宮非笑了,笑得天真爛漫,像是三月盛開的桃花。
“派遣殺手暗殺母親,又栽贓嫁禍給我的也是你?”南宮羽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真相如此一目瞭然,又何須多問。經此一事,受益最多的是誰,贏家是誰,輸家又是誰。
“姐姐,沒有證據可不要含血噴人,只可惜母親居然沒有殺了你。”南宮非臉色一冷,語氣中滿是遺憾惋惜,緊接着又是粲然一笑,“我今天來主要是來告訴你,母親今早已經在幫派大會上宣佈了,她已和你斷絕母女關係,以後你的生死與南宮家再無瓜葛。”
南宮非期待從南宮羽臉上看到痛苦、悲傷、軟弱,只可惜南宮羽還是一臉淡淡的表情,平靜如常。
南宮非略有些失望的離開了。
南宮羽自嘲一笑,“整整一個月來,唯一一個看望自己的人,竟然是來落井下石,看我笑話的。”更何況那個人是她的親人,她付出了無數的心血,毫無保留傾囊相授,她卻背叛了自己,在自己完全不設防之時反戈一擊……
“大小姐,那孩子...”藍喬頓住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親眼看到大小姐親力親爲的撫養那孩子長大,將那孩子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深怕她受到傷害,只願保她平安,護住她頭頂的一片晴天。
“是我做錯了嗎?”母親提防忌憚她,妹妹嫉妒怨恨她,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她生命中最親的人,都對她恨之入骨了呢?
廢掉的雙腿隱隱作痛,更痛的卻是心。
眼中無淚,心中滴血。
“大小姐,要不要暗中追查南宮非買通殺手的證據?”就算勢單力薄,藍喬也願傾盡全力,爲大小姐討回一個公道!
南宮羽揉了揉眉心,眼神疲倦而刺痛,慘然一笑道,“母親上位幾十年,這麼顯然易見的栽贓嫁禍她會不知道?南宮家眼線密佈整個亞洲,情報網錯綜複雜,母親會看不透南宮非這麼稚嫩的伎倆?喬,我是一把刀,一把她用來剷除異己,鞏固權力的刀!”
之前南宮羽想不明白,母親爲何不相信她,還未容她申辯,還未細細調查,就這麼草率急迫的判了她的罪,原來母親根本不在乎真相,自己只不過是她權力遊戲的犧牲品!“你以爲我不遵從醫囑,不鍛鍊雙腿是賭氣是任性嗎?我是怕,一旦我顯露出想要東山再起的野心,恐怕我們兩個都會死無葬身之地!只有我雙腿殘疾,對她無任何威脅,我們纔有一線生機!”
藍喬擅長殺人,卻不攻於心計,其中的彎彎繞繞根本想不透,如今被南宮羽點破,才終於想通所有的因果,只是想通了一切,才更加心疼大小姐。真相如此殘忍,太過聰明太過通透,反倒不如愚笨一些活得輕鬆,笨一些至少還可以自欺欺人。
過去那般風雲一時,不可一世,桀驁不羈的大小姐,你要怎麼忍受身有殘疾,一生都要依靠輪椅的事實?你真的甘心嗎?
“喬,明天我們就離開吧。”南宮羽的神情再次恢復平靜,只是遮掩不了眉宇之間的疲倦。
心如死灰,哀莫大於心死。
“是,大小姐。”藍喬單膝跪地。
離開這個讓你傷心的地方,永遠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偏安一隅的小城鎮,民風淳樸,鄰里熱情融洽,因爲偏愛此地的美食,南宮羽選擇了這個地方,遠離繁華喧囂,人們的日子過得緩慢而悠閒。
一戶在當地還算富裕的人家,急着搬遷到大城市居住,所以南宮羽她們只用了不到200萬便買下了這套帶一大片花園的小洋房。
之前選房子的事全都是藍喬一個人全權操辦,直到交房那一天,藍喬才推着輪椅,帶南宮羽來看看她們未來的家。
小洋房剛裝修半年多,傢俱一應俱全,房東原打算自己住的,因爲工作原因,還沒來得及搬進去住,就不得不急匆匆的將房子賣掉。
小洋房很大很寬敞,只有一層,差不多有200平方米,外面還有一個100平方米的大花園,房東將花園打理得很漂亮,青草綠油油的一片,從房間窗戶望出去,也是成片成片的青枝綠葉,欣欣向榮的景象讓南宮羽心情也順暢了不少。
“喜歡嗎?”藍喬問道,原本是打算買一幢小別墅的,只因爲考慮到大小姐腿腳不便,怕上下樓時摔了,藍喬才選擇的這裡。
南宮羽沒有回答,臉色淡淡的,藍喬卻能感受到大小姐心中的舒暢和喜愛。兩人相識相伴十多年,南宮羽一個不經意的眼神,一個細微的表情,一個小小的動作,藍喬都能立刻明白其中的意思,無需多問,默契絕非旁人能及。
兩人已經搬進小洋房一個月了。
殺手的手在殺人時是完美無缺,乾淨利落的。但在做飯方面嘛……
南宮羽在花園修剪着枝葉,白皙的指尖正握着剪刀,聽到廚房傳來的碗碟碎裂聲,有些擔憂的轉過頭問道,“喬,怎麼了?”因爲出生於黑幫家族,常年處於警惕戒備之中,所以南宮羽第一反應竟然是有殺手偷襲,不由得心中微顫。
藍喬有些愧疚的走過來,苦惱道,“大小姐,之前沒學過廚藝,以後會好好探索研究的。”
南宮羽嘴角微勾,殺手擅長各類刀槍器械的手,卻奈何不了廚房小小的一把菜刀。
“喬,你的手流血了。”南宮羽滑動着輪椅,拉開客廳電視機下的儲物櫃,將一個小小的醫藥箱打開,拿了一塊創口貼。
“沒事,一點小傷。”藍喬擺擺手,轉回廚房清理一地的狼藉。
收拾完後回到客廳,看到南宮羽還拿着創口貼等着她,儘管傷口已經沒有滲血了,藍喬還是服從命令的將手指伸到了南宮羽的面前。
南宮羽動作熟練的將傷口包好,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南宮羽眼皮一顫,藍喬遞了一個安撫的眼神,走到門邊,一手從腰間抽出匕首,藏於身後,一手握住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