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譯信生生得被王芷瑤逼退了一步,直到上牀睡覺,他眼前還浮現着王芷瑤那雙認真到極致的眸子。
太像了,同上輩子的瑤兒太像。
別那雙眸子注視着,王譯信只感覺內疚難當。
整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直到天明模模糊糊的睡熟後,又夢見自從奪舍重生後就不曾夢見過的畫面,瑤兒胸口染血的倒在紅楓之上,射入她身體的弓箭筆直,縱使他費勁渾身力氣,雙手染血也無法阻止瑤兒生命的消逝……
“不,不。”
心塞,心寒,心痛再一次襲擊王譯信。
“四爺,四爺。”
王譯信聽見呼喚聲音,從噩夢中掙脫開,睜開眼睛,看清楚面前的人——“玉蟬,不要死,你們都不要死!”
蔣氏一把被王譯信緊緊的摟在懷裡,王譯信顫抖微涼的身軀讓蔣氏涌起一絲絲的心疼。
她摩挲安慰着王譯信緊繃的後背,“四爺,沒事的,沒事的。瑤兒只是一時想不通,過幾日她就像以前一樣乖巧孝順了。”
王譯信眼淚差一點落下來,本該遺忘的話語在耳邊不停的迴響,‘下輩子,我不要再做你的女兒。’
“我以爲我給了瑤兒底氣,給了她一切,其實她如今擁有的,都是顧三少給的,甚至我……我的官職,爵位又有多少真正是因爲我的才幹?”
“四爺……”蔣氏心疼王譯信,“您怎麼能這麼說?”
“我懷疑過瑤兒。”
王譯信更覺得內疚胸悶,嗚咽着說:“我不該啊。”
王芷瑤用了多大的耐性才重新叫自己父親?
他真心祈求上蒼,瑤兒的改變只是因爲意外,因爲瑤兒碰見改變她的顧三少,而不是因爲瑤兒也是重生的。
那些痛苦,委屈,瑤兒不記得最好。
蔣氏不知該怎麼安慰王譯信纔好,輕聲說道:“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玉蟬,我會對瑤兒更好,對你更好。”
王譯信親了親蔣氏的手指,前生他能撇下王芷瑤兄妹不聞不問。已經是沒有心肝的父親了,他還有什麼資格做一個公正的好父親?
“我該是最偏心,最狼心狗肺的父親。”
“四爺……”
“玉蟬,我徹底的想明白了。”
王譯信俊臉上不再有掙扎,痛苦,他本就是最偏心,最無情的爹,還想做什麼好人?
只是王譯信想明白了,不代表王芷瑤會親近他。
此後幾日,王芷瑤成了最最恭敬的女兒。
每日請安。父親兩字從不少叫,王譯信更想聽她換爹。
每次王譯信藉故嬌寵她,也都是被王芷瑤明着拒絕,理由也是光明正大,她不小了。不再是父親身邊的小女孩。
每次王譯信檢查她功課,也總能看到規規矩矩的大字,不像過去,王芷瑤總會耍賴偷懶。
吃食羹湯上,王芷瑤也從不含糊,只是王譯信能品嚐出羹湯味道和往日不同,本來甜絲絲的羹湯。吃到他口中是苦的。
王芷瑤離他越來越遠,按照她的表現,任誰都會說她是個孝順的好女兒。
可這疏遠,冷漠,恭敬的女兒不是王譯信想要的。
他希望同嬌俏的瑤兒談天說地,聽她對顧天澤擔心。被她磨着答應保護顧天澤。
瑤兒的按摩手法並不怎麼好,有時候甚至對他的肩膀胡亂捶兩下,更像是發脾氣的小姑娘,現在王譯信就是想讓瑤兒捶兩下,也做不到了。
見到瑤兒清冷的眸子。他又心疼,又不敢靠近。
尹嘉穎看得出小姑子在同公公鬧脾氣,王譯信也在話語中暗示尹嘉穎夫妻幫忙說和,尹嘉穎卻不願意插手,她理解王譯信爲父之心,可在小姑子面前,說和的話,她張不開口。
一次給婆婆蔣氏請安時,蔣氏讓尹嘉穎幫忙。
尹嘉穎見屏風後坐着喝茶的王譯信,畢恭畢敬的說道:
“想想王芷璇是怎麼對待小姑子的,誰能甘心?便是親姐妹也沒這麼欺負人的,以前拿小姑子當踏腳石,陪襯就不提了,遇見難事首先往小姑子身上推,恨不得毀了小姑子的好姻緣,換誰誰不心寒?她甚至還不要臉面的示好顧大人,虧着顧大人對小姑子一心一意,沒有被迷惑了去。她接近顧大人的時候,可沒想過顧大人是小姑子的心上人。公公婆婆能諒解她,可也不能指望小姑子同你們一樣,不是陛下明察秋毫,給公公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此時入錦衣衛的就是咱們一家。咱們可沒王芷璇的本事,一貫養尊處優,五穀不分,哪裡懂得農活?沒保命的護身符吶。”
她已經同王芷瑤口中得知一切,心裡也是一肚子怨氣,婆婆還向着公公,小姑子實在是太苦了。
便是當着王譯信的面,這話她也敢出口的,同時她也慶幸未來妹婿是顧三少。
不說別的,換一家,乾元帝會給王譯信辯白的機會?
天方夜譚!
尹嘉穎可不是小門小戶養出來只曉得宅斗的閨秀,她外祖父可是閣臣,她父親尹薄意更被稱爲一代權臣,耳濡目染之下,她的政治嗅覺比善良,政治的王端淳還要敏銳得多。
“……”
王譯信被兒媳婦不軟不硬的頂了回來。
尹嘉穎同王端淳以遊學探親的名義不日離開京城。
王端淳品行方正,此事如果被他知道,他第一反應不是去開解王芷瑤和王譯信之間的疙瘩,而是直接把王芷璇正法!
所以,直到他出京,對此事一無所知。
尹嘉穎不會說,王譯信不好意思說。
蔣氏見王譯信百般討好王芷瑤,挺心疼他,可在瑤兒面前,她真真是張不開嘴,只能任由她們父女繼續僵下去。
一日,黃昏,王譯信早早回府,道:“瑤兒,一會我帶你出門。”
王芷瑤淡淡的拒絕,“抱歉,父親,我同三少有事。”
“顧天澤?”
“是啊,他說讓我解氣,領我看一場好戲。”
王芷瑤提起顧天澤時候,眉眼中透着暖意,全然不似對王譯信的疏遠。
“他也知道?”
“知道什麼?”
“你去罷。”
王譯信失落般嘆息,“的確是一場讓你解氣的好戲。”
“王大人,我們先走了。”
顧天澤自打小七同王譯信冷戰後,常常不離口的師傅也不叫了,雖然禮數週全,但同小七一樣,對王譯信恭敬有餘,親近不足。
他畢竟是外人,又本是高傲的人,不知是不是王譯信錯覺,顧天澤就算是對他行禮此時也透着一絲的輕蔑。
王譯信叮嚀一句,“把瑤兒安穩的送回來。”
“王大人放心,有我在,誰也不敢欺負小七。”
“你……一直做得很好。”
王譯信臉上熱辣辣的,這話他也說過,可惜做不到顧天澤的一半,瑤兒因爲他沒少傷心。
王芷瑤同顧天澤出門後,蔣氏見王譯信很失落,主動問道:“要不明日再同瑤兒出門?也不是非要敢在今日。”
“非是今日不可。”王譯信拍了拍額頭,“也是我糊塗了,我能知道的事兒,顧三少怎麼可能不知?瑤兒的心眼兒小……他不是沒有把柄,恨不得爲瑤兒踩上一腳出氣。”
“今日到底是什麼日子?”蔣氏冥思苦想,恨不得去翻萬年曆。
“王芷璇入四皇子府的日子,一頂小轎,她便被擡入四皇子府,今晚四皇子本打算宴請朝臣,看顧三少的樣子,四皇子府邸如今一準很冷清。”
對比王芷璇上輩子大婚的奢華,王譯信也覺得挺諷刺的。
蔣氏問道:“四爺不去觀禮?”
“我本想去看熱鬧。”王譯信平淡的笑道:“能讓瑤兒解氣的熱鬧,我同王芷璇只是族親,去觀禮太擡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