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寶被押回衙門,等候知縣大人審判發落。
林廣衆很是擔心,總說他家寶兒絕非美臨街、田月街命案的兇手,因着被他看得嚴嚴實實的,六年來從未有踏出過芝蘭山莊半步,怎麼可能出去行兇?
展顏與陰十七對此保持懷疑態度。
倘若一言斷定李世寶便是兇手,也不現實,更無證據,誰也沒親眼目睹過他行兇,他也一會正常一會瘋魔的,根本問不出任何關於七條人命的罪證來。
想是林廣衆出芝蘭山莊前便差人通知了呂氏,李世寶一到衙門,呂氏也到了,她哭爺爺求奶奶的,連知縣大人那裡也是明求暗使錢財。
可惜知縣大人不爲所動,還將她大斥了一番,正氣凜然得令陰十七肅然起敬。
到了吏舍捕頭吏房,呂氏急了便指着展顏、陰十七、花自來三人罵道:
“你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我家寶兒便是兇手!憑什麼將他關押起來?憑什麼不讓我去探視!你們這是草菅人命!”
花自來瞪大了眼,氣憤非常。
但他向來對此等潑婦無法,乾瞪眼之餘只好將火氣自喉嚨口重嚥了下去,出氣似地將整盅的君山銀針灌下喉去,豈料火沒滅着,倒是被剛將君山銀針泡開的滾燙茶水給燙得噗的一聲給噴了,還連呸了好幾口針形黃芽的茶葉出來。
陰十七坐在花自來鄰座,見狀忙將整壺放涼的開水遞了過去。
花自來一手接過,又連灌了好幾口涼水,方將將被燙得快捲成卷的舌頭給微微安撫下了。
展顏對花自來的冒失只淡淡瞥了一眼,便自圈椅中起身,指着自已肩胛處向呂氏緩緩說道:
“他射了我一箭,還企圖致我於死地,李夫人說說,這公然射傷並意圖謀殺衙門捕頭的罪名,李世寶該當何罪?”
呂氏剛被花自來一連串作死的行爲給引去了些微注意力,也緩緩想起這裡可是衙門,她還得靠展顏等人替她的寶兒洗脫行兇嫌疑,她訕訕地釋下一臉怒容與囂張的氣勢。
這會一聽展顏如此質問道,更是沒了憤憤之氣,她求助地望向林廣衆。
林廣衆卻是無計可施地對她搖了搖頭,呂氏也乾脆,回過頭來便朝展顏雙膝跪下:
“展捕頭!我求求你了!你放過我家寶兒吧!我家寶兒他什麼也不懂啊,他怎麼會殺人呢?他不會的啊!”
林廣衆在一旁連連點頭。
陰十七道:“李夫人此言言之尚早,李世寶正常時雖確沒什麼威脅,可在瘋魔時,我可是親眼見到過的,他那箭術說是百步穿楊也不爲過,而美臨街、田月街七條人命便是讓有這樣箭術之人給一箭射殺身亡,李夫人與林莊主既然堅持了李世寶絕不可能是兇手,那麼二位可有什麼辯解之詞?”
她這話無疑一語便掐中了呂氏與林廣衆二人心中那一絲存着僥倖的心理。
一時間,二人無話。
陰十七起身上前,將呂氏扶起身道:
“夫人實不必如此,倘若李世寶真是無辜的,我們必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但倘若李世寶……”
呂氏尖聲道:“不!不會的……”
陰十七未再說些什麼,只是靜靜地瞧着呂氏,瞧得呂氏尖聲叫嚷的聲音漸漸消了下去。
林廣衆想了想道:“可、可寶兒是我親自看着的呀!美臨街、田月街命案發生之時,寶兒皆是在山莊裡睡得正熟,哪裡來的時間去作案?”
花自來道:“林莊主可有整夜整夜守着李世寶?”
他問出了陰十七與展顏接下來想要問的,於是二人同看向林廣衆。
林廣衆道:“自然是有!”
陰十七疑道:“親自守着?”
林廣衆似是想到了什麼,又想到事關李世寶性命,他悻悻道:
“雖未十二個時辰全程守着,但我不在時,是有另一個下人時刻守着的!”
陰十七問:“那人是誰?”
林廣衆道:“山莊里老樸的兒子小樸!”
老樸是芝蘭山莊的管事,他的兒子大名沒什麼人叫,只管叫着小樸。
小樸年歲比李世寶大上兩歲,今年剛剛行過冠禮,與李世寶身形一般高大,十分健碩。
展顏因着傷口得去重新處理一番,當然這是在陰十七差些翻臉的情況之下,他方妥協的。
花自來又要多方再問問呂氏與林廣衆所有關於李世寶的情況,包括李世寶在芝蘭山莊裡的日常情況及發病時間,還有楊氏死前未去孃家,到底是不是去了李府等等的情況。
於是去芝蘭山莊找小樸,便成了陰十七一人的任務。
她到山莊時,小樸正在廚房外的小院子裡劈着柴火。
當她看到小樸揹着身一下一下有力地劈着柴火時,她腦海裡自動將他的背影與那日]她暗下跟蹤呂氏大丫寰時,那名在出了巷子口後的街道上將大丫寰阻攔下,並將大丫寰帶回李府的那個灰色粗布衣少年的身影重合!
意識到有人來,小樸停下手中劈柴的活計,回過首來看着陰十七:
“你是衙門的差爺?”
她一身衙服,小樸認不出來那纔是怪事。
陰十七點頭道:“我是衙門的快手,有些事情想問問你。”
小樸放下劈柴的斧頭,雙手又在身上的黑褐色粗布衣上擦了擦,方走近陰十七畢恭畢敬道:
“差爺有何要問,儘管問便是。”
陰十七問:“你曉得我因何而來麼?”
小樸道:“曉得!”
李世寶是芝蘭山莊裡的少爺,李世寶瘋魔並被抓的當日並未見到小樸,可小樸終是這山莊裡的下人,不可能不曉得李世寶被關押到衙門裡去的事情。
陰十七問小樸,當日他去哪兒了,爲何不見他?
小樸說,他的父親病重,當日他送父親去縣裡看病了。
這點陰十七早先問過了林廣衆,在當日院落那些山莊下人中可有老樸及其兒子小樸。
林廣衆說沒有,老樸病了,當日小樸正好送老樸到縣裡來看病。
小樸沒有說謊,在這一點上,他也沒必要說謊。
可就在陰十七問及小樸,他那日爲何騎着馬在街道攔住呂氏的大丫寰,並將大丫寰帶回李府一事的緣由時,出乎她的意料,小樸竟然沒有否認。
他直接承認了那日騎馬的灰色粗布衣少年便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