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妃和一羣妾侍都沒了主意, 一個個拿着帕子在後頭險些抱頭痛哭,五皇子妃聽聞十一皇子到了,腫着兩個核桃似的眼睛迎出來, 親帶着他們去五皇子的臥房:“多謝十一叔還惦記着, 你去看看吧, 你五哥……”說着, 又拿起帕子捂着臉, 流淚不止。
雖他是皇子,日後無論如何富貴日子是跑不了的。可身子康健,在朝中有差事是一回事, 腿壞了,連門都不能出又是另一回事!再加上五皇子那脾氣原就不好……日後, 她可怎麼活啊?!
叔嫂避嫌, 十一自不能多說什麼, 只得勸道:“五哥福大命大,如今既然回來了, 有太醫院的太醫在,沒什麼治不好的病,五嫂不必擔心。”
許驕陽跟在十一身後,一併進了屋子,站在外間向裡掃了一眼, 人不過剛回來半日, 屋裡屋外就一股子草藥味兒, 幾位相熟的太醫此時已然診斷完畢, 退了出來, 見十一在,連忙請安問好。
許驕陽沒跟着十一進去, 十一走進門,見不過短短几個月沒見,自家這位昔日張狂成那樣的五皇兄,這會兒竟然已經瘦得脫行了,不由腳步頓了頓,方上前:“五哥。”
五皇子臉上蠟黃,眼睛都有些發摳了。聞聲,動動眼珠子,見是十一:“倒是比前幾個月長個了。”
十一愣了下,低頭道:“勞五哥惦記着。”
看着站在牀邊的這個兄弟,五皇子有些記不清他原本的模樣了。便是上回在鵠城相見時,自己也從沒正眼看過這個弟弟。如今看來,模樣張開了,劍眉鷹目,倒是一副好模樣。
兩個本就不親近的兄弟,此時竟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半晌,五皇子才又嘆了一聲:“小心你那好三哥,那是個內裡藏奸的。”
十一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來,愣愣擡頭,直看着他,一時不知如何應他。
五皇子只當他沒聽明白,揮揮手:“你只管記着就成——咱們三個同下江南,也就你把修堤建壩的事情正經掛在心上,天天盯着、看着,這回纔沒出事,哪像我們……”說着,不由冷笑一聲,“也是命裡該着的,我不好,也不能讓他好過!你是個厚道孩子,好好聽父皇的話吧,日後怎麼也能混個太平富貴王爺。”
說罷,閉上雙眼,不欲再說話。他自己如今即便想當個太平富貴王爺,恐怕……呵呵。
十一再深深看了五皇子幾眼,起身輕聲道:“五哥,我先回去了。”
五皇子只擺擺手,等十一出去後方想起來——江南那傢什麼叫仙醫堂的醫館,似乎就是十一叫人開的?自己還沒跟他道謝呢?
想罷,又自嘲地笑笑,反正自己就是這副德行了,謝不謝的,也沒人回當自己是一回事,自己更不用別人當自己是什麼人物。
見十一從出了五皇子府,心緒便一直有些低落,許驕陽上了馬車,低聲問道:“怎麼?”
十一擡眼看着她,忽伸出手去,拉住她的手:“無事,只是……”五哥經此大難,性子變得更爲怪癖,這是如今對着自己,說話都這般模樣,等別的皇子回來後,還不知……
許驕陽當他因擔心五皇子,一時無助才拉住自己的手,也沒掙脫,安慰道:“人經此大難,能保得性命就是好的,餘下……盡人事,聽天命吧。”
十一微微點頭,合目將頭靠在車板上小寐。許驕陽輕輕抽了兩下手沒抽出來,也就隨他去了,直到下車時二人方分開下去,並沒瞧見,那張萬年板着的小臉,竟偷偷拐出一抹及淡的笑意,只是太淺,讓上前送凳子接人下來的劉栓還以爲自己看花眼了呢。
一時,五皇子府熱鬧起來,送醫的、送藥的,絡繹不絕。十一思索了一番,也讓周嘉走了一圈,周嘉回來後衝兩人直搖頭:“那腿,只怕是神仙也沒法子了。若他剛出事時就治,許還有兩份把握,能讓他站起來,可如今……晚了。”
許驕陽輕嘆一聲,這可真真是……讓人再想不到了。
十一併不意外,宮中太醫也是這個意思,只沒敢明說,點頭道:“那便如此吧,你先回去吧。”
略過五皇子的事情不再提,許驕陽轉而問:“你今日宮中留飯?”
十一點頭,看向許驕陽:“姚貴妃叫我過去的。”
“她?叫你?”
十一冷笑一聲:“同許家的婚事,有些禮,需當兄弟的在婚前替他們走。今日皇上也在……”因此,他不得不應。如今京中只他一個頂事的,娶親這件大事,難不成還讓那些馬都騎不穩小皇子們去?
許驕陽失笑搖頭:“你要忙兵部的事,又要去幫着你哥哥娶媳婦,如今要娶的人不在、被娶的人也不在,真不知道剩下的這些人忙的個什麼。”
“不是還有陪嫁的妾侍並側妃?側妃要先一日入門,那兩個妾要當天跟着一起嫁過去,好在,我也就跑兩趟,餘下的事情他們幾家自己會辦。”
這麼熱鬧的婚事,也就當初太子娶太子妃堪比此回。這三皇子的福氣可真真非同凡響。
見許驕陽沒什麼不自在,十一便安心地接下這回差事。除每日去朝中應點,就是到了日子去許家——姚家即使也是嫁女兒,還是當作側妃,可也不必十一親去。
這麼忙忙碌碌的幾回中,再抽空去五皇子府上瞧瞧情形,在這大夏日的,也夠個人受。
許驕陽在家中也不清淨,十一府上事情少,可外頭的交際應酬一個也不能缺了禮數。再有,時不時的,宮裡那幾個被關得快要悶出毛來的小皇子,變着方的想法子要往這裡來,就算十一不在家也無妨,反正有許驕陽陪着他們玩不是?
從一開始的那五個,到後來時不時的多帶出一兩個更小的,等到後來,許驕陽覺着,自己都快成這羣皮小子的娘了!
日子要過,可是快得很,南面,三皇子焦頭爛額地總算是忙過了汛期,可惜,後頭的事情卻無法再讓他留在此處賣些好處賺人望。一來,是有兩處地方要奔波,二來,是他今年十月,就要到婚期了。
不得已,蹬舟前行,總算在船上鬆了口氣,盤算着回京後要如何在父皇面前,將早先那些事情引出的不利化解,又要如何在衆多官宦、世家平了之前的污名?
心中還沒順出個一二三來,忽聽下人來報信。
“什麼?她要沿途行醫?”三皇子一愣,坐起身子,看着報信的丫鬟。
素馨福身柔聲道:“正是呢,說是要用白紗掩面,不會失了閨閣體統的,沿着這北上的河路,不收分文,只爲貧民家的人家醫治。”
三皇子深吸兩口氣:“派人告訴她,京中正等着我們回去完婚,還好多事情要忙,如今正是趕路的時候,實沒這些空閒弄這個。”
素馨秀眉微蹙,低聲道:“奴婢知道了,可……”說着,挑起一雙秀目看向三皇子,“殿下也知道,那位主子……最是個孤拐性子,只怕奴婢們勸不住。她如今要學醫仙夫婦兩人的行止,也非壞事……”
三皇子眉頭一挑,才隱約想起此前回了江南後聽說的消息,道:“那就同她說,這個法子已經有人用了,人家也是不收分文的給人醫治,她若也如此,難免不會被人當作東施效顰,讓她快些息了吧。”說罷,擺擺手,讓丫頭退下去。
素馨眉頭揚起,一臉的詫異,這話……可真真重了!雖她們這些下人成天想着法子在殿下眼前下藥,可卻沒想到,竟真能成?這還沒過門呢,就討了殿下的厭惡……呵,她到要看看,日後那位還怎麼做她的正牌王妃!
丫鬟歡天喜地地退了出去,跑到許清荷的屋裡學了一遍話。可話說出口後,許清荷卻沒在意後頭的話,只聽見前頭的,就詫異道:“竟有人也想出這個法子來了?”
素馨一挑眉,譏笑道:“聽說這對夫妻,從鬧水前就如此行事了呢,沿着這河一路行醫,走到哪兒、救治到哪兒。在江南開了家醫館,平時就不收平民百姓的湯藥錢,待那裡遭了災後,更是如此,湯藥就沒斷過呢!也不知花了多少銀錢。”
許清荷面上帶笑,讚歎道:“多少都無妨,如此行事,方是我輩中人所求,救人於水火,方是真善人!實爲英雄所見略同……”
素馨一臉古怪地退了出去,想了想,又繞到三皇子那裡回話,將她的話原封不動地說了一邊,換得三皇子摔了個杯子——三殿下平素如此和善的個人,從沒見他變過臉,今天竟能讓他摔杯子……這個王妃,可真真了不得啊!
不必細說三皇子一路種種,只說到了九月二十六,十一騎馬,帶着一行人,前去碼頭迎三皇子的船隻。
三皇子下船就是一驚——有十一在還好說,可怎麼那羣小皇子全都出來了?父皇也能放心?!
兄弟間見禮,方上了馬,三皇子笑道:“你們怎麼也出來了?馬可騎得穩?若是不能,莫要逞強。”說着,又問想十一,“可預備了轎子?”
十一垂首道:“有車跟着。”
“那……”
一語未必,十二、十三幾個上前道:“三哥,弟弟們都騎得穩馬,是父皇說讓十一哥帶着咱們出京,來迎三哥的。”
三皇子笑着虛點他們:“定是你們淘氣得緊,纏着十一讓他替你們求得情罷。罷了,一會兒回去,哪個不能騎,老實上轎上車,不許淘氣。”
說罷,才同十一一併驅馬向城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