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湯在銅鍋裡咕嘟咕嘟的冒着熱氣,衆人圍坐在一起,眼巴巴的瞅着剛剛丟進鍋裡的食材,迫切的等待着它們被煮熟的那一瞬間。
因爲實在是太冷了,殿裡擺了好幾個炭盆都不覺得暖和,再加上宋其雲和白萌一個勁兒的嚷嚷餓了,宋珏讓兩位公公去御膳房搞了個熱鍋子來,像這樣寒冷的深夜,還是吃熱鍋子最舒坦了。
“說起來,今年也是怪特別的,都開春了,居然到了夜裡還是會凍手凍腳的,母后前幾天還吹着風,今天早上就覺得不舒服了。”宋珏用筷子扒拉扒拉銅鍋裡的肉,讓它們均勻受熱,免得半生不熟的,吃完了鬧肚子就不太好了。他看了一眼沉默的坐在一邊的軒轅靚,問道,“老將軍以前可見過這樣的情況?”
“這樣的情況不多見,倒還真是有一次,是我很小的時候了,大概……”接過沈茶遞過來的熱湯,軒轅靚捧在手裡,很認真的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喝了一口,像是在喝什麼瓊漿玉液似的。他朝着沈茶笑笑,轉頭看向宋珏,“是我兩三歲的時候,我自己沒有印象了,也是聽家中的長輩提起過,那一兩年的冬天持續的時間都是特別特別的長,天兒也是特別特別的冷,聽說都要立夏了,身上的薄襖都沒有脫掉,有的背陰兒的屋子還是要點炭盆的。”他輕輕嘆了口氣,“別的不說,天冷成這樣,收成會是個很大的問題。春天過於冷了,就會影響到春播,到了秋天,就會影響秋收。陛下,要早點做準備了。”
“老將軍提醒的是。”宋珏點點頭,“好在最近這些年都是大豐收,儲備充裕,不用太擔心。大不了……”
“就搶唄!”宋其雲一挑眉,手疾眼快的搶到了第一批燙熟的肉,在自己的料碟裡匆匆蘸了兩下,就往嘴裡塞,“從金國開始鬧水災的時候,昊林哥哥和小茶姐姐就派人摸過金國的老底兒了,儲備是相當的充裕啊,別說夠金國上下吃一年的了,就是把大夏和遼算上,吃上兩三年也是綽綽有餘的。”
“嚯,完顏家的家底兒這麼豐厚嗎?完顏宗承和完顏萍真是好本事吶!”宋珏和軒轅靚聽了宋其雲的話都驚着了,不約而同的看向沈昊林、沈茶,“他說的可是真的?”
“嗯!”沈茶很肯定的點點頭,“只多不少,這個數字不止是我們的調查,耶律那邊也查過了,基本上跟我們的結果吻合。我們私下裡開玩笑,說如果糧草出現了問題的話,可以就地取材,絕對不可能餓肚子的。”她把第二波煮熟的肉撈出來,一部分放在了沈昊林的碟子裡,另外一部分給了宋珏。“金國百姓對此也是怨念頗深,完顏宗承和完顏萍力主賑災,也不過是把陳年舊米都散出去了。”
“他們散的可不是陳年舊米,
這是在散他們自己的德行呢!”
“您說的對!”沈茶朝着軒轅靚一頷首,“若非如此,完顏萍也不會落得今天這個牆倒衆人推的地步,至少宜青府的百姓會站在她的那邊,可現在……”她一搖頭,“只要有門路的,就會舉家偷偷出城去。帶不走的東西,要麼送給周圍的鄰居,要麼就乾脆毀掉,反正是絕對不會留給完顏萍的。而那些出不了城的,也會在自家挖地窖,把吃的、用的都藏起來。他們說了,寧可把這些東西送到城外去,也不給完顏萍的人。”她一攤手,表情十分的無奈,“完顏萍大概也沒有想到情況會變的這麼糟糕。”
“這就是自作自受。”白萌一直都沒吭聲,趁着大家說話的空檔,抓緊時間填飽了自己的肚子。吃飽喝足之後,纔看向軒轅靚,“老將軍,您覺得我剛纔的那個設想會不會是真的呢?”
“這個嘛,我剛纔一直在琢磨你說的話。”軒轅靚摸摸下巴,看了一眼白萌,“如果不是你今天說起這個,我還真沒往這個方向去想。”
“現在想也是來得及的。”白萌捧着湯碗,很認真的看着軒轅靚,“您想想,到底有沒有這個可能。”
“我先說說我的觀點啊,我覺得很有可能。”宋爻佳放下自己的碗筷,用帕子抹抹嘴巴,“我的關注點跟你們不太一樣,我是這麼想的。西京現在多數的房屋建造風格都是延續了前朝,很多高門大戶都保留着前朝的一些痕跡。比如說,主宅和宗祠其實是分開的,軒轅家到現在也是如此,對吧?”看到軒轅靚點頭,他又繼續說道,“剛纔老將軍說,當年大火,是主宅和宗祠同時起火的,如果說這兩個地方是連着的,那其中一個地方被燒了連累到了另外一個地方,判斷是意外還有可能說得過去。但兩個分開的、完全不在一塊的地方同時被燒,如果不是蓄意的,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同意世子殿下的這個說法。”沈昊林跟着補充道,“補充兩點我們剛纔在卷宗裡看到的內容,第一,起火的時候,整個府邸的人都陷入了昏迷,沒有一個是清醒的。第二,府邸、宗祠所有的記錄都被毀掉、燒掉了。根據當時對現場的表述,紙質的書籍、手札都是被先撕掉再被燒燬的,而竹簡一類的,都是被劃掉,砍成幾段之後,同樣被燒燬。所以,火災之後,根本找不到任何的文字記錄。”
“這就是說明,行兇的人當時時間很充分,他或者他們可以保證這府裡的人不會突然醒過來,纔有時間去做這樣的事情。同樣也說明了,除了想要置全府的人於死地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目的。”沈茶看着軒轅靚,“毀掉關於軒轅家以及跟軒轅家有關的那些家族的證據。”
“而跟軒轅家有着莫逆之交的,又對軒轅家因愛生恨的,也只有澹臺一家了。”白萌嘆了口氣,“老將軍,您覺得我們說的對不對?”
“聽你們這麼一說,倒還真是這麼回事。”軒轅靚苦笑了一下,“也難怪先祖一直都嚴格的約束族中子弟,不許族人仗着家世在外面招搖過市,不許在外面惹事生非,大概對此也是心知肚明。”
“這個案子最後抓了個混混當替罪羊。”宋珏嘆了口氣,“這個黑甲營還真是不得了,軒轅家大火距離澹臺家覆滅也過去好幾十年了,他們居然還能去糾纏。可惜,百密一疏,應該是沒想到軒轅家還有一支族人在外地做官,要不然就真的是一樁滅族慘案了。”
“陛下說的是。”軒轅靚也跟着嘆了口氣,輕輕的搖搖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爲自己的先祖哀嘆,怎麼就惹上了這麼一個煞神,連累子孫後代都沒有安生的日子可過。
“黑甲營一貫的風格就是咬上了絕不鬆口,如果軒轅家真的在澹臺一族覆滅裡充當了什麼不可或缺的角色,或者他們有證據證明軒轅家就是背叛的那個人,無論多低調,也是會被找上門的。至少現在我們可以確定,一直以來,針對軒轅家的就是他們。”宋珏跟着說道,“但我有個問題,黑甲營作爲澹臺一族的絕對心腹,是最先被樑帝剿滅的,居然還會有逃出生天的殘餘,這也是不可想象的。”
“沒什麼不能想象的,那個時候的黑甲營已經不算是純粹的護衛隊了,也不單純是軍中精銳組成的,也有一些江湖異士,想要脫身或者帶一兩個少主脫身也是很容易的。”沈茶停頓了一下,看看在座的衆人,“澹臺家的人……不會還活着吧?”
“你的意思是說,現在黑甲營的頭目,或者說策劃這一切的都是澹臺家的人?”宋珏和沈昊林交換了一個眼神,“你這麼說的理由又是什麼呢?”
“理由……”沈茶的表情很凝重, “各位請想一想,你們的護衛對你們很忠心,但你們能保證他們的後人、甚至是多少代以後的後人也對你的子孫忠心嗎?你們覺得這個事可能發生嗎?”
“這個……”幾個人面面相覷,他們還真的不敢保證這一點。
“不太可能的,對吧?”沈茶一挑眉,“這黑甲營雖說是澹臺策一手創立的,但說到底他們跟澹臺家也是僱傭與被僱傭的關係,要說忠心肯定是有的,但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如果有更好的出路,他們不會守着這樣一個沒前途的、哪怕以前非常輝煌的組織的。但現在過去兩百多年了,居然還有人忠心耿耿的守護着這個黑甲營,要說不驚訝是不可能的。”
“你說的對,忠心肯定是有的,但不會忠心兩百多年。”軒轅靚喝完了自己碗裡的湯,“如果黑甲營不是澹臺家的人管着,那些人不會這麼聽話,也不可能這麼死心塌地的賣命的。”
“而且,我們還可以大膽的猜測一下,現在管事的這個澹臺家的人,很有可能是澹臺策的嫡系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