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曉得

自從那天看到趙子易帶着震驚又恐懼的眼神看着她後,沈清晨有點尷尬起來。她不知在趙子易心中是如何看待她的。

她心想,完了,形象全毀了,他一定覺得她是個變色龍,平時一副乖乖女的樣子,裝得還挺像,這一次露出真實面目,現出原形了吧,這個女孩子是個兩面派人物。

其實趙子易並沒有像她心裡想的這麼多心。他看她的眼神反而比之前更多了一絲敬佩與柔和。在他心裡,沈清晨就是那種女中豪傑的既視感,他第一次見她霸氣側漏。自那天后,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她有點烈又有點犟的性格,覺得她有點可愛,有點傻勁。從這件小事裡,透露出她的某些秉性,對面危機,能大膽勇敢的解決;遇事,不慌張,不臨陣脫逃,而且敢作敢爲;對人(看她對同學們的態度),敢愛敢恨,乾脆利落,不拖泥帶水。

他實在有點戀慕她,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

那天,剛進入這個新的班級,看到她與沈寧願在一起聊天,他突然覺得與她好像有一種熟悉感,似乎在此之前就見過她,或許更早之前,有種前世今生的觸動。她的笑,那麼幹淨,那麼燦爛,那麼明媚耀眼,像一道光一下子射進他的眼睛,他有點着迷..

那麼巧,重新調座位的時候,她剛好坐到他後面,他心裡暗自竊喜。

下課的時候,有機會找她說說話,他感到很開心,卻又不露聲色;每次她找他問問題,他都滿心滿意的教她。雖然知道她把他當弟弟對待,但還是忍不住想靠近她,多一點,再多一點,哪怕只是說說話。反正又不會耽誤學業,這個階段,每個學子都把學業放在第一位,心情第二位,即便如此,總要有點好心情,人活着纔有意義嘛。

青春期的孩子,快樂來得總是很簡單,很直接。

十四歲,十六歲,可以很懵懂無知,也可以故作深沉老練。

這個時期的他們,雖未經世事,未受過多世俗牽絆,卻聰明伶俐,天賦異常。

他們已到了慧眼已開,心智已啓的年紀,許多事情一點就通,一學就會。哪怕不點不教,也有可能無師自通。例如趙子易的快樂,沈清晨的歡喜。

沈清晨近來卻對趙子易有點閃躲,下課後也不經常找他問問題了。週四早上,她上學得早,當她準備拿出英語課本複習功課的時候,發現竟然有個蘋果在她的桌子底下,她心裡頓時一慌,不安地看着眼前的趙子易跟董權輝,班上此刻只坐着他們兩人,全班只有他們三人早到教室。

蘋果會是誰放的她不知道,有可能是他們倆其中的一個,也有可能是昨晚放學後某個同學放的,反正不是她放的。

雖然有點小感動,但內心的慌亂佔比更大,她又驚又喜。不敢追查答案。

之後,她便經常與女同學打鬧在一起,嬉戲作樂了。

某天下午,在看完一場男生球賽卻還沒有下課的閒暇時光,她與同學們坐在學校大榕樹下聊天,幾個女同學閒着沒事幹,在她和綠荷身上抓來抓去,摸來摸去逗樂。沈清晨被她們上下其手吃了不少豆腐,雖然都是女同學,她還是覺得有點吃虧。

實在按捺不住了,她止住笑出來的眼淚,把嘴一勉,對她們說:“好處都讓你們佔光了,真不好玩,你們只顧樂自己的,可否也讓我樂一樂呀?”

幾個女同學笑得合不攏嘴地問:“怎樣給你樂一樂呀?”

“也沒什麼特別的作樂方法,就是想跟你們握個手,這樣不過分吧?也許我力道有點重,不過剛纔你們逗我跟綠荷逗得如此開心,我這點小小的要求你們不會不滿足我吧?”

幾個女同學有點質疑地看了看清晨,不知她心裡憋着什麼壞,雖然知道她平時有點搞怪和小壞,但握個手這麼簡單的要求,也實在不好拒她於千里之外。

清晨看着她們快要着道的表情,趕緊再補上一句:“放心,握個手而已,又不會把你們咋地,只不過我事先聲明,我跟人握手力度很大哦?”

“能有多大嘛?不就是個女生,難不成還比男生有力氣。咦..”女同學們不屑一顧的唏噓一聲。那種不在意的表情,彷彿在說,不就握個手嗎?還能把我們吃了不成。

幾個女同學不以爲然的笑了笑說:“握就握唄,我們倒是想看看你有多厲害!如果能把我們握痛了,今天的英語作業幫你寫,怎樣?”

沈清晨壞壞的笑了笑,這是她從小玩到大的把戲,誰都不知道,她其實是有個絕招的,剛開始很放鬆的把女孩子的手抓勞,然後用暗力緊緊的一壓,一收,被握住的人立馬痛得哇哇直叫,不過半分鐘後,把手一張開,又跟沒事人一樣,但剛纔那種力道只有男生才使得出。

同學們一個接一個“哇哇”的大叫了一聲,都氣得跑過來捶打沈清晨,說她簡直像個男孩子,力氣大得要命。還說她打老虎都沒問題。

沈清晨嘻嘻的笑了起來,任由她們捶打。反正她挺爽的。平時沒人知道,她有個秘密,有裝模作樣淑女的一面,也有剛硬要強的女漢子一面,她也是近一年才發現的。以前隱藏得太好了。

天氣熱時,她的身體軟軟糯糯得像一條蛇,做什麼都好像使不上力氣的樣子,是個十足十的軟弱女子;但當她精神振奮或者天氣寒冷時,她又強悍得像個男人,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很亢奮。

她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以前從不注意這些,只是近來上課打瞌睡軟弱無力的次數多了後,她才慢慢發現這種異常情況的。但去市裡的醫院檢查,醫生又說她沒毛病,沒問題,搞得她一頭霧水,迷惑不解。轉念一想,既然沒事,就不必放在心上,再去理會。

沈清晨力大如牛的事終於被全班同學知曉了,多虧那幾位女同學不停的幫她宣傳,說她表面看上去柔弱無比,實則力大如武松,打一頭牛都沒問題,說完,還表演似的把手展示給她們看,說被她握住手掌後,手指都是粘起來的,扯都扯不開,那種痛啊,簡直刻骨銘心,不敢讓人相信她是個女孩子。

幾個人把她說得極其誇張,各種驚恐的表情和動作搭配得天衣無縫,一連串的操作把她傳得神乎其神,彷彿是武松在世。

而旁邊的男同學們各個笑得咯咯作響,好像什麼都知道,卻沒有揭穿一樣。

沈清晨倒也不在乎,反正她又沒掉一塊肉,沒少一根頭髮。

一天晚上,晚自習最後一節課,同學們看書看得眼花繚亂,有點不耐煩了,都放下課本,放鬆心情,開始吵鬧起來,各種跟同學討論問題或者跟前後桌開玩笑等待最後一聲鈴響放學回家。

趙子易突然轉過頭來看着她,又是那種呆呆傻傻的眼神,沈清晨被他看得很不自然,連忙用筆敲了敲他的頭,有點生氣的說道:“看什麼?”

“我聽同學們說你力大如牛,是不是真的呀?”

“偶爾犯渾,有點厲害罷了,這有啥?與你何干?”

“我不太信她們說的,你看上去這麼柔弱,怎麼可能像個男孩子呢?”

“這有什麼不可信的,要不比試比試?”

“比就比?看誰厲害!”

“那咱們來比掰手腕如何?這是我們男孩子經常玩的遊戲,看誰力氣大,比一比就知道了,誰被壓倒誰就輸。”趙子易笑着問清晨。

“好啊,來就來,看誰能贏。”

綠荷忙在一邊說道:“你們倆別鬧,以爲這裡打擂臺呢?要打架還是鬥毆呀?清晨你不像個女孩樣,哪有女孩子跟男孩子比掰手腕的?長這麼大,聞所未聞,你力氣能大得過他嗎?小心吃虧。”

清晨不服氣的撅了噘嘴說道:“誰說女孩子就不能跟男孩子掰手腕的,女孩子又不是天生的弱者,我偏要試一試。”

“試個啥?等下被趙子易弄哭了我可不理你,男孩子力氣大得很。你專挑這種吃苦頭的事去做,任性啦。趙子易你別沒事找事,捉弄她幹嘛?她又比不過你。”

“沒試過怎麼知道能不能贏,要是我贏了呢?今天就讓他見識一下女孩子的厲害。”沈清晨不服氣的說道。

“要是你能贏,我就給你做牛做馬。”趙子易有點輕蔑的笑着說道。

清晨向來討厭別人用輕蔑的語調跟她說話,這種帶有點挑戰的語氣更令她反感,尤其是出自趙子易的口中,她感到受了侮辱一般,有點受不了他的挑釁,她平日裡最受不得輸,特別是輸給她想要贏的人。

那種傻勁,犟勁,不服輸的脾性被趙子易三言兩語的給挑撥起來了,她偏要比,她堅信自己能贏趙子易。

好,比就比。

綠荷在旁邊擔心的看着她們,董權輝也在趙子易身旁給他打氣,好像這不是沈清晨跟趙子易之間的比試,而是男女之間的能力較量一樣。

雙方擺好了姿勢,右手對右手誰都不吃虧,沈清晨拽好拳頭,表情嚴肅,眼神沉靜的看着趙子易。趙子易被她的架勢驚了一下。

他凝視了沈清晨一會,發現她好像動真格了,神色立刻也變得嚴峻起來,臉上帶着一股狠勁。

兩人都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比試,半天也沒出結果。沈清晨明顯感到趙子易也很認真,沒有半點讓她的意思,她的手稍微往他那邊壓過去時,他立馬定了定,再使勁往回扳,試圖強制性的一次把她扳倒,但沈清晨畢竟是沈清晨,她哪有這麼容易像普通女孩子一樣一扳就倒。她沒有給趙子易東風試圖壓倒西風的機會,使勁的把手腕再狠命壓過去。哈!這一次,沈清晨明顯感覺自己佔了上風,再努力一把,就能一舉把趙子易扳倒,心裡暗暗得意的想着:這回趙子易要輸了。

但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趙子易突然緊張和着急起來,他好像有點氣憤的樣子,臉色很難看,嘴巴緊閉咬緊牙關,用盡全身的力氣壓到沈清晨跟前,但可能用力過猛,關節肘竟然脫離了桌面,他來不及反應,拳頭一下子重重的捶到了沈清晨的左眼上,沈清晨痛得連忙喊了一聲“哎呀,好痛啊!”

趙子易慌忙的把手伸過來想要扶着她,看看沈清晨被他捶得嚴不嚴重,沈清晨連連向他擺了擺手生氣地說道:“你違規了,關節肘脫離桌面。這不算了啦!真是的,輸就輸,贏就贏嘛,比不過硬要贏。以後再也不跟你玩這個了。”

趙子易尷尬地坐在座位上不安的痞笑了一下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用力了,我不是故意要捶你的,是失手,失手了,怎麼樣,到底有多痛?嚴不嚴重?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他其實有點不服氣的,沈清晨如此下他的面子。但又沒辦法反駁她,此時沒空理會到底是誰輸誰贏。畢竟是他把她打傷了,還打到了眼睛。

“沒事啦,不痛了,反正明天就會好的,你不要太在意了。”沈清晨嘴裡說着不痛,叫他不在意,其實眼睛痛得不行,心裡想着:要不你給我捶一拳試試看。

趙子易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連忙說道:“怎麼會不痛呢?都打到眼睛上了,眼睛是人臉部的敏感器官,搞不好會內出血的,要不你也打我一拳,全當是我還給你吧!”

“不要啦,又不是什麼大問題,眼睛還能看得見東西,又沒出現什麼異樣情況,你不要過分緊張,等明天天一亮就會好的”沈清晨有點心軟的跟他溝通了一下。不一會,下課鈴聲響起,同學們都陸陸續續走出教室回家回宿舍了。

清晨跟綠荷也快快的收拾課本回去了。留下趙子易坐在座位前繼續看書。

他今晚有點異常,平時他也早早回去睡覺的。

雖然他對沈清晨心懷愧疚,但想到她差點就贏了他,竟有點說不出的難受和氣餒。他想不通沈清晨怎麼如此有力氣,還氣她爲何不讓着他一點。

第二天早上,沈清晨到教室不久後就看到同學們都在竊竊私語,有些男同學還忍不住笑了起來,她覺得很納悶,不清楚他們在笑些什麼,也不懂他們又有在搗鼓什麼新玩意,總之,就他們屁事多多,成天不是笑這個就是笑那個,沒個正經樣。

趙子易今天早上來得晚了一些,當她看到沈清晨的時候,臉上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好像沒見過她似的盯着她瞧了半天,然後才慢慢坐了下來。

坐下來後,他竟也像其他男同學一樣不安分了,竟然在座位前不動聲色的憋笑起來,憋得實在厲害的時候,雙肩還忍不住的抖動着。

沈清晨感到奇怪,隨口問了綠荷一句:“綠荷,你的小鏡子在嗎?借我用一下!”

綠荷把鏡子遞給了她,她不清楚自己臉上有什麼東西,趙子易看到她後竟有點不正常的笑起來,所以她想拿鏡子照照自己看看自己的臉。

不看不知道,看了嚇一跳,她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剛纔那些男同學在笑些什麼了,而可惡的趙子易竟然也在笑。

沈清晨強壓住怒火,沒好氣的跟座位前的趙子易說道:“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

趙子易這時再也忍不住了,但又不得不繼續憋着笑轉過頭問道:“啊?你說什麼?”

“我說你笑什麼笑?”

“你的眼睛怎麼回事呀?”

“還好意思說,還不是因爲你!昨晚拳頭重重的錘下來,眼睛都快要被你打爆了,現在好啦,變成了熊貓眼,眼內充血,難看死了,你還好意思笑我。”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昨晚問你要不要去醫院看看,你又說不用,怎樣?現在疼不疼?放學後我陪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吧?”趙子易壞壞的笑着說道。

“我們鄉鎮哪裡有什麼正規的醫療器材嘛?去了也是白去。不用去了。”

“沒有檢查儀器,那就去給醫生檢查一下也是好的呀?”

“不用了,我又不痛,只是眼內充血眼睛稍微有點腫而已,過幾天它就會消下去的,不必這麼麻煩,讓你破費。”

“是我的原因才導致你眼睛成這個樣子,我是說真的,一定要對你負責。如果你不去檢查,那我買一瓶正骨水給你擦擦吧!這樣能好得快一點。”

沈清晨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個趙子易好像啥也不懂似的。“不用啦,過幾天就會好的,你不用買正骨水給我,你買了我也不會擦的!”

“爲什麼?爲何不擦?”趙子易不解的問。

“難道你不知道嗎?正骨水是外用藥品,弄不好揉進眼睛更損傷眼睛。”

“哦,沒事的,注意一點就好了,擦在眼睛周邊。”

“我說不用就不用,你買來我也不會擦的。不要浪費錢了。”

趙子易還想說點什麼,但聽到沈清晨堅定的語氣,看着她有點生氣和不耐煩的樣子,就訕訕的不再做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