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子年臘月十五,太平天國第一屆科舉圓滿結束。男女狀元分別戴花遊街,接受天國萬民的歡呼致敬。
新科狀元張繼庚頭戴大紅花,騎在一匹高大的白馬上。榜眼程奉璜和探花朱由札落後他半個馬身。聽着街道兩邊萬民歡呼,鞭炮紙屑不斷的飛撒下來,程奉璜和朱由札都有些意氣風發。獨有狀元郎臉色陰鬱,強顏歡笑的做態一望即知。
好容易頂着寒風游完了街。程奉璜當即被東王府的官員帶走,說是去東王那裡受洗和聽講教義。
張繼庚心情已亂,也沒閒心去管這些。回到住處,他正心亂如麻的長吁短嘆,換過衣服的朱由札悄然閃了進來。
進屋後朱由札先關了門,隨即小聲問道:“今天是金榜題名的大喜之日,張兄卻如此憂慮,難道是在擔心父親的處境?”
東王府的大殿上,楊秀清一言喝破張繼庚的身份。所以最終出榜的時候,在葉芝發的大名下標註了張繼庚的原名。這樣一來,張繼庚等於被按到火爐之上。信息一旦傳開,他的老父兇險難測。畢竟他玩無間是自己的私下主張,並非領了滿清的命令潛伏進來。事到如今,除非他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否則已經很難澄清自己屈身事賊的用心!
聽到朱由札的詢問,張繼庚搖了搖頭,喟然嘆道:“家嚴也是聖人門徒,爲了衛道事業受點牽連,我也不致太過憂心。我擔憂的是東王果然身具邪術,觀其言論又極有蠱惑性。長此以往,吾道危矣!”
朱由札嘻嘻笑道:“假如只是擔心這個,我以爲大可不必。楊某如此猖狂,明明已經看出炳垣(炳垣是張繼庚的字)兄的身份,居然既不防範也不收服,而是放任自流。依我之見,楊某必將爲此付出代價!”
聽到朱由札的鼓動,張繼庚不由精神一振。但他略作思考,很快又頹然搖頭道:“還是不成。楊某的邪術厲害,繼璜老弟如此心志堅韌的志士,居然在他邪術之下抵擋不了一個回合。剛纔一同遊街,我也曾細心觀察,他的歡欣鼓舞之色絕非作僞。在東王如此奇術之下,我輩又有什麼作爲可言?”
朱由札卻一臉自信。他拍了拍張繼庚的肩膀道:“東王此人確實厲害。但依我的旁觀,此人恐怕要壞在一個‘傲’字上面。當年漢武帝曾被人批評‘內多欲而外施仁義’,想求神仙丹道那是門都沒有。同樣我看楊某此人鄙人一個,原本基礎差,心態壞。現在陡然之間發達,甚至身具聖賢之能,但他的心態卻沒能徹底調整過來。
一方面,他在貧寒時被過度壓抑的壞心態和對於權勢、女色的強烈慾望仍然頑固的存在,壞脾氣和粗俗慾望時不時就要擡頭。只不過是憑着強大的理智硬壓下去。另一方面,由於目前出乎意料的巨大成就,他對自我的認知和定位已經出現偏差。換言之,就象一個有些天分、但沒經過系統學習及歷練的村長在突然之間被擡舉上宰相的高位。依其資質而言,假如謹小慎微,知道自己缺點所在,肯拼命學習補上不足。穩住局面之餘慢慢積累經驗。不消三五年,他就能完全勝任這個職位。
可是楊某如今卻因成就過急過大,以致產生了極度的傲慢。就象對炳垣兄的處理,明知你是‘奸細’而且心志堅定,不是輕易能被轉化的。他卻居然放任不理。似乎以爲只要表現一下神術,喝破你的身份,你自然就怕了,自然就服了,自然會去求他救出你的家人。他大概覺得強行用神術來轉化很丟面子。轉化一個程奉璜來‘殺雞嚇猴’就已足夠!可問題在於,炳垣兄會如他所願嗎?”
聽着朱由札娓娓道來,張繼庚眼中漸漸放光。到了最後,他忘形的一把抓住朱由札的手臂,由衷嘆道:“如今我才知道,我之才力遠不如君。君在東王之前猶能鎮定自如,從容將彼之優劣看個清楚。我卻被其一言所駭,以致心亂如麻不能慎思明辨。從今往後,我願拜朱兄爲大哥。如何行事,全聽大哥安排!”
看到終於收服了這個心志堅韌的儒生,朱由札不由露出自得的微笑。他暗自忖道:有特異功能又怎麼樣?老子照樣可憑智力吃定你!洪秀全、楊秀清、徐簡,你們一個個都給我等着。不出三年,我要讓這天國成爲我朱探花的事業!
徐簡剛回到江寧侯府,如意就匆匆趕來彙報。書房之內,如意將許多份線報擺上案頭,肅容說道:“綜合各方面的報告,新科探花朱由札此人來歷可疑,行動詭密。尤其是與滿清奸細張繼庚來往密切,我以爲對他要嚴加監控。在官職的任命上也要謹慎,絕不可讓其執掌重權或參與機密!”
徐簡卻搖頭笑道:“如果是奸細,那才更要‘重用’。目前軍情局人才緊缺,我看不如讓他來做副局長。我剛好有一件大事要讓他去做!”
如意吃驚道:“明知他是奸細,怎好讓他主管對敵情報工作?”
徐簡笑道:“厚黑術裡有一種技巧叫做‘補鍋法’,你知道什麼意思嗎?”
如意連‘厚黑術’這個名詞都沒聽說過,只能茫然搖了搖頭。
徐簡耐心解釋道:“有些走村過寨的補鍋匠,他們每到一個地方,就免費替人檢查家中鐵鍋是否有破損需要修補。如果實在沒有也就罷了。要是發現某處即將破損,他們就趁主人不備,偷偷將裂縫弄大,變成一眼即能看見。主人看到果然有這麼大漏洞,當然就會同意修補。他們就能名正言順的開工掙錢了!”
如意本就聰明,聽徐簡提了這麼個話頭,立刻省悟道:“原來如此!侯爺是要故意賣個破綻給他,讓他有機會弄鬼。然後咱們才能人贓並獲!”
徐簡點頭道:“對。但我的手法不止於此!假如他辦事不力,把差事辦砸,就算找不到做奸細的證據,我仍能以失職罪名查辦他。這樣既省得千日防賊,也避免了將其閒置引來‘天國不重人才’的閒話。要是他爲取信於我,上任以後幹得非常賣力——”
徐簡冷冷一笑:“則他就上了‘賊’船,我有的是辦法讓他再也難以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