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愛是人留在世間唯一的信物,那麼,隨着時間的消散,舊去的人的死亡和新生命的誕生,愛依舊是人與人之間的鏈接。
但倘若,連愛的結晶和傳承都得不到承認,那愛延續的意義何在?
這麼多天,他都不曾回去看望過孩子和家人一眼。他的心當真就這麼鐵這麼硬。
白心果幾乎有些控制不住,就要發怒,但是當她擡起眼眸望向沈慕言的眼睛,卻一點怒意都沒有了。要她怪罪一個失憶的人,於心何忍?
是月老牽過的紅線不夠牢靠,還是他們之間的緣分註定多舛呢?
沈慕言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幫白心果將顧言擡上樓,在看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顧言的時候,他心裡很觸動。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自己並不是獨一無二的一個,他有些奇怪的感覺,不喜歡她的身邊,出現另一個自己,或者是,另外的男人。
然而,他能確定什麼呢?甚至,就連屬於自己的記憶都不可靠。
氣氛有些微妙的冷淡。
白心果輕聲咳嗽了一聲,中斷了之前的話題。
沈慕言淡淡挑眉,看了她一眼,一副漠然的神色,心裡卻百轉千回。
Crius對他確實很好,可是,那樣的好,好得有些不真實,像是刻意僞裝出來的。
而面前的這個女人,總是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甚至是,有一種想要擁有的衝動。他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想要找回記憶,卻一點線索都找不到。
難道,他真的是她口中所說的那個慕言嗎?他不確定,因爲Crius說,他叫卡特斯,是她故人的親戚,他們在一起生活已經很久很久。這一次,他們來到中國,只是爲了奪回Crius失去的東西,所以,Crius要他假裝成沈慕言。
只是,計劃每走一步,他就越是猶豫。
他不知道,他到底該相信誰,自己到底是卡特斯,還是沈慕言。
白心果見他一副沉悶的模樣,輕輕抿了抿嘴,道:“沈總,天色很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話是這樣說,可是她的心裡卻止不住的嘆氣,一聲“沈總”,將他們的關係隔開得體無完膚般,冰冷刺骨。
聽到白心果的話,沈慕言並不回答,而是站起身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搞不清楚,白心果的心裡在想些什麼,既然當初她一口認定他是沈慕言,那她爲什麼會願意留下那個和自己長相一樣的男人,而要趕走自己?
雖然,他也沒有想過要留在這裡。但是,他心裡就是五味雜陳,有些不是滋味。
因爲沈慕言這一眼,白心果幾乎就要以爲,他想起了自己,因爲那個眼神裡包含了太多,她熟悉的東西,她探究的眼神望着他,耐人尋味。
兩人四目相對,不自覺地都向對方靠近。
他可以清晰地聞到她身上的香味,那樣熟悉的味道,他有一瞬的沉淪。
而她,則是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眼睛,想要從裡面發現什麼似的。
直到,一個重重的咳嗽聲打破這樣的氣氛。
顧言一臉迷醉地站在門口:
“我要喝水……”然後話說完,又搖搖晃晃地朝着裡屋倒了回去。
行爲十分怪異。
白心果尷尬地轉回身子,看了沈慕言一眼,而沈慕言則是不爲所動,淡淡地瞥了顧言的方向一眼,而後裝作沒有看到白心果的目光似乎的,說道:“我先走了,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的視線裡,請你消失。”
沈慕言說着這話,全然沒有顧及白心果的感受,他冷言冷語的態度,彷彿將她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以後不要再出現在他的視野?是要她完全消失在他的生活裡?成全他和Crius。
“沈總,我就不送你了。”
白心果的聲音有些哽咽,重重地咬着“沈總”這兩個字,許多話語還在喉嚨滾燙卻說不出來,只有看着沈慕言站起身來朝着門口而去。眼淚一直在眼眶裡面打轉。
結果聽到關門的聲音,她還是不能放任他這樣離去啊!她難過地站起身,走到窗前,拉開窗簾一個細小的縫隙,然後注視着樓底下的畫面。
窗外的樹葉掉落了一地,風吹起它們在空中狂舞。
沈慕言頭也不敢回地往小區外走去,離開。她忽然覺得好難過,就好像,這一次是長久的別離一般,她拉開窗簾和窗戶,對着沈慕言的背影喊道:“你等一下。”也不管他有沒有聽見,就轉身往門口跑去。
白心果連鞋子都沒有穿,赤着腳就跑了出來,她焦急地奔向小區門口,卻發現沈慕言的車輛,已經不在了。
不過是兩三百米的距離,從她家到小區門口,他都不肯等一等。
她仔細地想了想,如果讓他看見自己這樣,他也不會有所觸動。他已經不是從前的沈慕言了,而她還停留在以前的美好裡,等待着他回來。
這就好像是一個不平等的換算,他在向前,而她固步自封,不肯面對。
沈慕言的車行駛出去很遠的距離了。她根本追不上。
就好像,沈慕言已經走向未來,而她還在過去。即使有天他恢復記憶,也是有所改變的吧!她這樣想着,赤着腳在街頭駐足了很久。
原本就該給過去一個美好的別離啊!
而剛剛離開的沈慕言,從後視鏡裡,是看見了白心果的。他並沒有停下來,從聽到白心果說等一下的時候,就不打算停下來。
他的心越是爲她跳動,他就越慌亂,越害怕。
Crius還在等他回去。
窗外的夜色一片寧靜,街燈溫暖卻揮散不去黑夜的陰霾。
沈慕言冷靜地分析着,心裡卻又像是被一大塊石頭堵住了一樣,怎麼都繞不開去。
翌日清晨。白心果從平穩的睡眠中醒來,感到失去和擁有所具備的責難。
她睜開眼,安靜地聽着血流在身體流淌的聲音。
彷彿周遭地一切都已經停止。
“你醒了?”顧言蹲在白心果的牀前,一臉認真的望着她。
白心果被嚇了一跳,急忙坐了起來,抱住被子:“你怎麼在我的房間裡?”
顧言呵呵一笑:“房間又沒上鎖,再說,你今天早上
要上班,我是好心好意來叫你起牀的。”
說完,顧言打了一個哈欠,裝作睡眼朦朧的樣子,又說道:“你不要忘了我是上夜班的。”
白心果想了起來,恍然大悟,感激地說道:“謝謝啦!”
隨後,她又忽然意識到,昨晚上,他和沈慕言正面相遇,不是就會察覺到,他們長得一模一樣,而且……
“昨天,那個男人,他是……我的前夫……”
她真的很笨。從她被趕出沈家別墅那一刻,他就知道了,昨天不過是失憶後的他們,第一次相遇。
顧言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不過,他這笑,卻是因爲,從她口中聽到“前夫”這個詞語,他覺得十分的悅耳。
還有什麼詞語,能比得上這個詞語更令他感覺舒心的呢?
只要她已經不再是沈慕言的夫人,他就有很多的機會,可以替代沈慕言,然後留在她的身邊,他這樣想着,卻全然忘記,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好吧,看樣子你全都知道了,那我就不多操心了。”白心果一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她該操心的事情,是今天去沈氏集團上班,該怎麼面對沈慕言好吧!
顧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我做好了早點,你記得吃了再出門。”
他從很早就起來,照着手機上搜索的資料,利用家裡現有的食物,做的一頓早餐。
雖然看起來並不豐盛,但至少,是他的一番心意。
一個煎得半糊的荷包蛋,和一碗泡好的方便麪。再加上一杯溫熱的牛奶。
白心果洗完澡,換好制服,一看時間,來不及吃東西了,便提起公文包和高跟,準備衝出去。
顧言早就知道她不會吃,一直坐在沙發上等着。
白心果剛走到門口,又覺得心裡過意不去,於是轉回身,穿上鞋子,走到餐桌前,端起牛奶喝了一半,徒手拿起雞蛋塞進嘴裡。
扯了一張紙巾,迫不及待地往門口走去。
剛走出家門,走進電梯,她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這荷包蛋應該是被放了有半罐子鹽那麼多吧!
好不容易趕着時間,到了公司,白心果卻看見公司的牆上貼着關於解僱她的消息。
她無語地看完整張公告,義憤填膺地扯下公告,然後徑直坐着電梯到了最頂層。
解僱她?連個理由都沒有給,當她是在逛菜市場啊?不願意買菜給她,就把她趕走?
她最最感到無語的,還是沈慕言竟然有這麼不想看到她這件事。失憶真的好了不起,想怎麼傷害人就怎麼傷害人?完全不顧及已定的事實,擺在面前!
他不想看到她,就不怕恢復記憶後會後悔?他不想想,他們結婚這麼幾年,經歷了多少的坎坷,也不想想,小豆丁和小蘋果是誰和誰的孩子?
沈老爺子姑息他,只是因爲他是親的,只是因爲大家都想要弄清楚Crius的目的。
但是,直到這一刻,白心果心底的怨氣和怒氣,再也藏不住了。就像是洪水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