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大廳一角,秦南君停住步子,冷冷的看着孫衾的後背,“就在說吧。”
孫衾轉身,對上她冷淡的目光,往前走了兩步,“其實……真相你已經猜出來了不是嗎?”
“是凌心紅,還是凌新瑞?”
“是他們兄妹兩。”
“……”秦南君深吸口氣,“爲什麼?”
孫衾輕笑出聲,“南君,這是個可愛的問題。我以爲你這樣的女人,處在凌家這樣的環境裡,會很清楚原因。”
她知道大伯和小姑要的不過是爺爺的財產,也知道她肚子裡的孩子會影響到大伯兒子今後的地位,但她和凌爵不可能永遠都不要孩子,難道這對兄妹打算一輩子都盯着她麼!
“好了,不逗你,偷偷告訴你,只偷偷告訴你一個人哦……”孫衾的話裡帶着些調皮的逗弄,往她跟前又湊了湊,“凌家很快就會完蛋。”
“……”秦南君皺起眉,對上孫衾一臉趣味盎然緊緊盯着她的目光。
“凌家的這對兄妹已經把他們手上的淩氏股份轉讓給了我叔叔歐陽輝。”
“你說什麼?!”
“別這麼驚訝,小南君,雖說你驚訝的樣子還蠻可愛——”
“別碰我!”秦南君擡手便拍掉孫衾幾乎撫上她臉頰的手,厭惡的瞪了他一眼。
孫衾聳了聳肩,對上這雙兇眼,“這淩氏江山雖然姓凌,但可以說是凌嘯天和我叔叔歐陽輝一同打下來的,對淩氏,對凌家,沒有人比我叔叔更瞭解。不過小南君,你別擔心,等凌家完蛋,我不介意你奔向我的懷抱。”
秦南君輕扯嘴角,“孫衾,我也偷偷告訴你一件事。”
“哦?”
秦南君主動往前走一步,脣就湊到他下巴下兩三釐米的地方,她吐氣若蘭,輕輕噴在他的下巴上,淡淡道,“ds很快就會完蛋。”
“……”
孫衾冷眼看着她,良久大笑出聲,“小南君,你不信我的話可以,反正很快你就可以親眼看着凌家一點點的瓦解。”
秦南君有些不解,茫然的看着他,“孫總,你好奇怪,我沒有說不信你啊,只是我說ds很快也會完蛋,孫總也不要不信。”
“……”
一雙冷靜的杏眸,透着和她這個年紀完全不相符的深沉,眼裡的精光竟讓孫衾一時也不敢小覷,然下一瞬,孫衾的眸子卻裝滿了一種名爲憐憫的情緒,看的秦南君異常惱火,然沒過多久,這份憐憫也消失,化爲一抹嗜血的狠戾,他一手摟過她大腹便便的粗腰,一手狠狠捏住她的下巴,脣角勾起,那眼裡的yu望毫不掩飾,脣間吐出的字眼,每一個音節都帶着滲人的寒意……
“在你把酒淋到我頭上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總有一天我會要你乖乖的,主動的,脫光了爬到我chuang上。還有你這礙事的肚子……小南君,我有預感,你這孩子生不下來。”
“……”
秦南君想要掙扎,整個身體卻被他箍得死緊,雖是宴會廳的角落,秦南君還是擔心會被人看到,什麼都是整個宴會廳都是凌家的人,他不敢亂來……他是孫衾,像豺狼一樣狡猾危險的男人!
眸子一轉,餘光裡瞄到一個紅酒瓶,立刻便收了回來。
孫衾狠狠的看着她,眼看着脣都要碰上她的——
秦南君卻突然放棄了掙扎,她看着他,被他緊緊捏着的下巴又用力揚起一分,“你覺得……我會因爲懷孕而不敢有大動作是嗎?你覺得我會因爲怕被人看到,怕攪了這婚禮而——”
孫衾心一提,餘光裡突地躥進一個紅酒瓶,他手一鬆,身子忙往後一退,酒瓶就從他鼻尖前險險劃過,最後重重落在地上,“砰”的一聲,幾乎給整個宴會廳的節奏打了個暫停。
秦南君抽過一旁的溼巾擦了擦沾到紅酒的手,看向孫衾,微微一笑,“孫總真是的,我這麼熱情的給你倒酒,都不領情。”
孫衾眯起眸子,看向秦南君,心裡竟泛起一陣後怕,他清楚她這一下根本沒有輕重,如果不是他閃的快,被她當頭掄下——後果不堪設想!
這女人到底怎麼回事?她是真心想弄死他!
她不知道殺人犯法?!
秦南君擡手招來一旁的保安,“這位先生有點累了,麻煩送他出去。”
“是,少夫人。”
秦南君說完便轉身,孫衾的眸子冷下,“秦南君,你遲早會爲你今天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比起孫總對南君做的,南君已經很客氣了,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和你交好的凌新瑞,他不過說了兩句話,就險些死在我手裡了呢。”
孫衾再次深吸口氣,還想做出反駁,只見新郎官抱着凌家老夫人便急匆匆的跑了出來……
秦南君被這突如其來的形勢嚇到了,跑到凌爵跟前,“怎麼了?”
“奶奶暈倒了。”
“……”秦南君眸子瞬間放大,而整個婚禮也瞬間變得一團亂……
凌爵見秦南君神情僵硬——
“別怕,會沒事的。”
“別怕,會沒事的……”
卻不料兩人同時向對方蹦出一句話,一愣後,都苦笑了一下,他們怎麼能不怕?
自父母去世後,最疼他們的便是奶奶。南君知道凌爵有多愛,多敬仰這個老人,深吸口氣,“你先陪奶奶去,這裡的事情我來打理,我交代完了再過去。”
“你——”
“好了,別磨蹭了,我知道你比我更急。”秦南君見他還在猶豫,踮腳吻了他一下,“不是還有雷歐嘛。”
“……”凌爵深深看了她一眼,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好,有事給我打電話。”
說完,凌爵便忙跑了出去,跟在凌新宇身後。
大伯和小姑攙着爺爺從秦南君身邊走過,楊欣恬提着婚紗,秦南君拉住她,“欣恬,你留下來。”
楊欣恬點了點頭。
秦南君走上臺,“各位來賓,非常抱歉,出了點意外讓大家受驚了,我們家的奶奶就是家裡一大活寶,別看平時總像個孩子一樣有精力,一樣調皮,可人上了歲數,身體難免會有不適,新郎官是奶奶最寶貝的兒子,也是一個最孝順的兒子,第一時間就送奶奶去醫院了。”
“今天是凌新宇和楊欣恬的婚禮,他們的結合是我們家的大活寶最想看到的,所以,大家放心,接下來的婚禮照常進行,所有的餐飲,音樂,舞蹈都不要停!讓這份對新郎新娘的祝福不要停,只是沒有新郎的陪伴,大家不要覺得寂寞纔是。”
“有新娘就夠了!”
廳下有人起鬨,這才稍稍緩和了些方纔慌亂的氣氛。
“那讓新娘給大家唱首歌?”
楊欣恬被秦南君拱上來,雖羞怯,卻也知道不能讓凌家的婚禮成一個笑話,於是道,“就唱《歡樂頌》吧,新宇說過,奶奶最喜歡這首歌了。”
話音甫落,一旁的樂隊便又已經奏起了簡單的《歡樂頌》。
楊欣恬微微笑着,清了清喉嚨,甜美的聲音慢慢響起……
come!singasongofjoy
forpeaceshallcome,mybrother!
sing!singasongofjoy
formenshallloveeachother!
thatdaywilldawnjustassure
asheartsthatarepure,
areheartssetfree.
nomanmuststandalong
withoutstretchedhandsbeforehim
……
熙熙攘攘的聲音重新落在這佈置華美的婚禮現場,秦南君帶着楊欣恬走下臺,向一些身份尊貴,更爲重要的賓客敬酒,解釋奶奶的情況,說解釋……其實秦南君也不清楚奶奶的情況。
一邊緩和着婚禮現場,一邊心卻被高高的提着,楊欣恬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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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醫院,急救室外。
新郎新娘的禮服都沒有來得及換,凌家上上下下焦灼的等在門外。一股子幾乎快把人壓死的沉悶和驚惶蕩在凌家人心口。
凌爵拳頭攥緊,靠在牆上,一字未發,秦南君站在他身邊,表情也比凌爵好不到哪去,即便站在這站了快一個小時,還是沒有辦法消化趕過來時,醫生說的話。
她沒有辦法想象在他們面前從來都是活蹦亂跳,嘻嘻哈哈的奶奶,一直被病痛所折磨,沒有辦法想象那個好像能活成精的奶奶……早已身患絕症。
“去年她在英國查出了肺癌晚期,說頂多還有兩年,所以她回來了,想要在最後的時間裡和丈夫,兒孫們在一起。她知道一旦說了,無論是爵兒也好還是新宇也好,都不會允許她繼續待在家裡,一定會把她送到醫院。老太婆固執,即便這麼一把年紀脾氣沒變過,她寧願不活那麼久,也不想把所剩不多的時間浪費在醫院。也正因此,當初纔會急着讓你們要小孩,老太婆一直就想抱曾孫子……”
爺爺的話一遍遍循環於秦南君和凌爵的腦中。
噩耗來的太快,不給他們一點準備的時間,如果不是今天病發,這個讓人心碎的老奶奶……還想瞞他們瞞到什麼時候?
秦南君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後悔,拳頭越攥越緊,看着急診室門上紅色的指示燈,視線慢慢就紅了,她不是第一次站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地方給她留下的……全是不好的記憶。
“我早該發覺的……”沉默到現在的凌爵突然喃喃開口,“我早該發覺的……”
秦南君知道他心裡難受,她知道奶奶在他心裡比父母還要更重要,握住他冰涼的大手,摟過他的腰環住他,也不知道是在給他一點安慰,還是爲她自己求得一點安慰。
另一邊,凌新宇就靠在急診室門旁,看着對面窗戶,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楊欣恬身上還穿着華貴的婚紗,脖子上掛着的是奶奶最珍貴的摩谷鴿血紅寶石,她也有些回不過神,上午,她纔剛把這串項鍊給她戴上,現在人卻在急救室。
爺爺拄着柺杖,沉着雙老眼,他是唯一知道奶奶病情的人。
“媽……怎麼這麼傻?這種事情怎麼能瞞着呢?”凌心紅擦着眼淚,哭哭啼啼到現在,一旁的大伯輕聲安慰着她。
急診室的燈滅了,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門開,院長和主治醫生走了出來,凌新宇忙湊上前,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倒是凌爵飛快的問道,“院長叔叔,奶奶怎麼樣了?”
院長看着凌爵,嘆了口氣,搭上他的肩,“爵兒,我們已經盡力了,她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院長叔叔,奶奶她平時都活蹦亂跳的,昨天,昨天還在家裡和南君欣恬她們又跳舞又唱歌的……”
“奶奶的情況,你爺爺是再清楚不過的。胃癌晚期,其實很痛苦,她並不是突然發病,而是身體機能已經撐不住。”
“可是……”
“爵兒,放開院長叔叔吧。”凌嘯天拄着柺杖淡淡道,“止痛藥,你奶奶都已經吃到麻木了,就是怕你們會有這樣的反應,她纔像沒事人一樣……你們都知道她的,寧願笑着死,也不想哭着活。”
“那你也該告訴我!”凌爵衝凌嘯天吼道,“你是她的丈夫,就算她再怎麼固執,扛也要扛到醫院!”
“阿爵……冷靜點。”秦南君忙上前,拉過他的手,“冷靜點……”
“我要怎麼冷靜!突然告訴我奶奶要——”凌爵的吼聲在看到秦南君拼命咬着脣,卻還是難以自持落下眼淚時頓住,心頭一酸,閉了閉眼,把她緊緊抱住。
秦南君埋在他胸口,喉頭哽咽,“冷靜點……冷靜點,奶奶還在睡……她不喜歡看我們這樣,她一定不想看到我們這樣……”
“傻瓜,該冷靜的是你。”凌爵再次閉了閉眼,撫着秦南君的頭。
他們兩個……真的已經失去了太多,他們知道,總有一天這個深愛他們的奶奶的會離開,只是沒想到會這麼突然,這麼猝不及防。
秦南君攥緊他的衣服,張嘴咬着凌爵的西裝,這纔不讓哭聲溢出……
楊欣恬紅了眼睛,擡頭看向凌新宇……卻發現他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眸子迅速尋找,只抓到凌新宇慢慢消失在走廊轉角口的一縷落寞身影。
她提起婚紗,忙追了上去。
院長見他們這樣,心裡也難過,走到爺爺身邊,“凌叔……”
“說吧,還有多少時間?”凌嘯天一張老臉沒什麼表情,卻又滄桑了幾十歲,他定定的看着院長。
“……恐怕熬不過這兩天了。”
秦南君心口更是一緊,攥着凌爵的衣服,指甲都快斷了……凌爵閉上眼睛,輕撫着秦南君的背,扯了扯嘴角,卻什麼話都說不出。
凌嘯天的身形晃了一下,只一下便又穩穩的站住,拄着柺杖,“什麼時候能看她?”
“過會兒護士就會把她送進病房。”
“辛苦你了。”凌嘯天淡淡道。
院長抿了抿脣,終究只是嘆了口氣,和主治醫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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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內,爺爺拄着柺杖坐在*邊的椅子上,靜靜地看着躺在*上陪伴了他一生的女人。
秦南君和凌爵並沒有進去,只是站在門口。
“奶奶的臉好小哦……一個呼吸器都快把她整張臉都罩住了……”秦南君眉眼彎下,愛憐的看着躺在病*上的奶奶,淡淡道。
凌爵就站在她身後,把她抱着,後背倚靠在門邊,臉蹭在秦南君的額頭上,他抱她抱的很緊,秦南君握着他的手,“等奶奶醒了,我想和她說對不起……”
“如果我沒有那麼不懂事,如果我早點聽爺爺的話,好好和你在一起,興許她已經看到小曾孫了……我早該想到的,奶奶那麼急,那麼想要抱小曾孫……我還和他們發脾氣……”
凌爵閉了閉眼,輕吻她的耳垂,手腕的力量都箍在她身上,喉嚨澀的很,出口的聲音有些啞,“不怪你,怪我……”
“阿爵……怎麼辦?我們怎麼補償她……”
凌爵閉眼,只是緊緊的抱着她,即便這樣緊緊的抱着,他還是覺得很冷,很害怕……
“阿爵……”
“不要說話,南南……”他的聲音極盡壓抑,“不要說話……”
秦南君聽他的聲音,深感不對,想轉身卻被凌爵制止,他一遍遍親吻她的頭髮,略顯急促沉悶的呼吸灑在她耳邊,良久,他似乎喘過氣來,才慢慢道,“等奶奶醒了,不要哭,不要難過,不要道歉……就像原來一樣就好。”
“……”
“她喜歡熱鬧,喜歡我們笑……”
秦南君重重點頭。
凌爵心裡的痛,她感同身受,他們是一樣的,這個世界上,他們最珍貴的人一個一個都消失了……
……
奶奶再醒來是次日清晨,陽光從窗外灑了進來,金燦燦的,落在白色的被褥上。
睜開眼,只見所有人都圍着她的*看着她……
她的臉很白,但白的很難看,瘦骨嶙峋的手臂已然成了皮包骨,他們現在才知道奶奶之前的紅潤面色都是化妝化出來的,穿的衣服將她骨瘦如柴的身體遮掩住……她早已病入膏肓,早已被癌細胞折磨的苦不堪言……
“你們……”奶奶開口,呼吸器染了一層霧,院長呼吸器摘掉,“老夫人,感覺好點麼?”
奶奶點了點頭,“挺好的……”
說完,還咧嘴笑了一下,秦南君的視線定在她深陷的眼窩上,心一痛,鼻子一酸,眼睛發燙,她忙轉過頭去……
凌爵握緊她的手。
眼尖的奶奶朝秦南君伸手,“寶貝小南君……來,到奶奶身邊來……”
奶奶的聲音從未有過的虛弱,聽的秦南君心頭更是一痛,努力睜着眼睛,卻怎麼也控制不了流下來的眼淚。
“這孩子……”奶奶無奈嘆道,“是不是奶奶現在太醜了……”
“沒,沒有。”秦南君忙抹掉掉下來的眼淚,換上笑臉,走到奶奶身邊,握着她的手,“奶奶,你自己有多漂亮,你不是知道的麼?”
奶奶笑開了臉,“一個個的都不許愁眉苦臉,人都是要死的,長生不死的都是妖怪,奶奶看着像妖怪麼?”
秦南君“噗”的笑出聲,睨了奶奶一眼,“哪有您這麼說自己的?”
奶奶輕咳了兩聲,看着圍在*邊的人……從左往右,凌新瑞,華瑩,凌心紅,楊欣恬,凌爵,凌嘯天,秦南君……
秦南君見她眼珠子繞了一圈,忙道,“小叔一直都在,剛剛纔出去,他說去買點水——”
剛想撒個謊,奶奶卻反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新宇就在外面。”
“……”秦南君微愕。
門外的凌新宇就靠在牆上,他仰着頭,目光悠悠的飄着,裡面閃着水樣的光澤……閉了閉眼,他深吸口氣,轉身走進了病房——
“媽,你醒啦,睡得好麼?”
凌新宇進了病房便若無其事的走到病*前,低頭便給了奶奶一個請安吻。
奶奶眼睛微紅,“我還以爲……你生我氣了呢……”
凌新宇無奈輕笑,“能不生氣麼?這麼大的事情,把我們都瞞的這麼實……媽,你真是年紀越大越貪玩。”
“新宇……媽咪保證沒下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