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肅頹然垂首,好似力氣抽乾了一般,無奈的嘆息了一聲。說情行不通,偏偏皇上不會允許旁人去幫她,想同甘共苦更是不能。想想審奏院成千上萬的摺子都要她一個人搬運,而且未來的一年都要如此,韓肅就覺得心如刀絞。
裕王爺望着韓肅,無奈的嘆息了一聲,兒子這樣的表情,倒是讓他找到了當年自己的影子。曾經,他也不忍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受難,去苦求父皇,只不過他的父皇是真正的帝王,而帝王,無情。
“文淵,時辰不早,你也回去歇着吧。”
“是,父王。”韓肅站起身,重新規矩的給裕王爺行禮,落寞的離開書房。
裕王爺待他離開,才重新看回牆上的畫像。目光變的越加柔和。
那是他今生唯一摯愛的女子,她誕下的孩兒,怎麼能讓他流落在外?思及此,裕王爺負在身後的雙手緊握了拳。
徐承風教給紅豆的那套按摩手法果真管用,清早起身,身上雖然痠疼,可也不是那麼難以忍耐了,至少不會疼哭。
想起昨日的狼狽,阮筠婷赧顏,重活以來,遇到再大的委屈,她也沒像昨天那樣哭的像個孩子,自個兒倒是舒坦了,可累了身邊的人擔驚受怕,韓濱家的和嬋娟身上帶着傷,還在她跟前伺候到了半夜,急的頭上冒汗,偷偷的罵皇上狠心,更罵呂文山和呂國公。
翻了個身,仍舊疼的她抽氣,僵硬的坐起身,卻見帳子外挨着裡間的八仙桌旁做了個高大人影。
掀開帳子,就見易容之後的水秋心端坐在那。
“水叔叔。你什麼時候來的?”
水秋心微笑,壓低了聲音道:“纔來一會兒。近日不在府中,回來後才聽說你的事。”老太太留下水秋心,也是想知根知底的有個把握,但水秋心自由自在慣了,自來是想留就留想走就走。
阮筠婷笑道:“我已經沒事了。”
“嗯,如此看來,你暫時性命無虞,這個給你。”說着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來遞給阮筠婷。
“這是什麼?”
“緩解你身上疼痛的藥方,配合丫頭的按摩手法,過兩日你就不會覺得疼了。我本想將藥製成丹藥給你。這樣也不怕吃了覺得苦,可師門急召,我不得不離開一陣。”
“什麼?水叔叔要走嗎?”阮筠婷語調拔高。
水秋心比了個禁聲的手勢。低聲道:“我辦完了事,會馬上回來看你跟嵐哥兒。”
水秋心是自由的,無拘無束的,她雖然有些捨不得,可也不能剝奪了他來去自如的權利。只能點頭道:“那水叔叔仔細身子,注意安全。”
水秋心聞言,莞爾一笑:“是,我會留心,回師門去,想來也是些瑣事。不會有危險。”
“那就好。”阮筠婷吁了口氣。
“姑娘,您醒了嗎?”外頭是紅豆的聲音。
水秋心聞聲,忙對阮筠婷一笑。飛身躍出窗口。屋內霎時寂然,像是這個人從沒出現過。
阮筠婷清了清嗓子,“伺候洗漱。”
“是。”
初秋,紅楓山上的蔥鬱樹林也披上了絢爛顏色,到了山門。還是一樣冗長的青石臺階。若是平日,阮筠婷可以健步如飛的上到最頂層且臉不紅氣不喘。今日卻不行。
早上出門前,讓紅豆去按着水秋心給的方子抓了藥吃,可中藥見效自來不快,水秋心也說要吃兩日纔會好。現在她身上痠疼的狀況仍舊未減緩。
“哎呦,這不是阮姑娘嗎。”正上樓梯,身後傳來幾個女姑娘銀鈴般的笑聲。
阮筠婷出於禮貌,頷首致意。
那幾位姑娘到了她跟前,卻笑的更加肆無忌憚了。
“聽說阮姑娘是去審奏院做苦勞力的?”
“哈哈……”
姑娘們一邊笑着,一邊登上臺階,雖然她們大多裹着小腳,可與現在渾身都疼的阮筠婷比起來,走的可是輕快多了。
阮筠婷吸了口氣,就當自己沒有聽見。因爲她可以確認,徐凝霞和徐凝芳知道了此事,就算呂國公不出來刻意宣傳,全書院的人此刻也都該知曉了,背後的輿論還會少嗎?
好容易上到山頂,阮筠婷身上又開始痠痛,抹了把汗,果然看到三三兩兩的的姑娘聚成一團,笑聲議論什麼。看到她出現,又都鬨笑一聲走開了,之前圍在她身邊的幾人重新圍在了戴雪菲身邊,看她的眼神很是鄙夷。
阮筠婷搖頭失笑,無所謂的走向沁芳齋。在危難時候離開她的人,她纔不會在意。
“婷兒,婷兒。”剛到了沁芳齋門前,就見羅詩敏迎面小跑步出來,她身後還跟着君召英和君蘭舟。
羅詩敏一把抓住阮筠婷的雙手,眼淚奪眶而出,“怎麼會這樣的呢,你又沒錯,皇上怎能如此重罰你,你怎麼樣,還好吧?”
“我沒事,你別哭啊。你看我不是好好的。”阮筠婷心下感動的緊,擡起手轉了一圈,身上還是痠痛。
“哎,怎麼會沒事。那麼多的奏摺。”羅詩敏用袖子沾沾眼淚。
君召英道:“要麼今日散學我與你一同去,我幫你。”
君蘭舟搖搖頭:“英爺,皇上的旨意是讓阮姑娘去,您就算去了也進不去審奏院的大門。”君召英平時也不笨,怎麼遇到阮姑娘的事就變傻了。
君召英無奈的皺眉,他現在真的想不出別的法子了能幫她了,“蘭舟,你最聰明,你說阮妹妹該如何是好?”
君蘭舟望着阮筠婷,只問:“昨日搬了多少奏摺。”
“五車。”
“每日若是至少五車,你身上定然痠痛不已了。”
“是啊,不過總算是保住小命。”
阮筠婷拉着羅詩敏往前走去,君召英和君蘭舟也緊隨其後。
“你倒是樂觀,”君蘭舟微笑,道:“我識得一人,醫術卓絕,興許能問他要一些止疼的方子,不過我想你不需要。”
“哦?”阮筠婷好奇的看着他,“爲何不需要?”
“因爲這人住在你府中啊。他會幫你。”
住在她府中?那不是……
“你是說水叔叔?”
君蘭舟點頭。
阮筠婷好奇的看着他:“你如何識得水叔叔?”
“機緣巧合吧。”
明顯君蘭舟不想多言,阮筠婷自然也配合的不問,只道:“我是得了止疼的方子,不過也沒那麼快見效。其實無礙的,現如今世家小姐大多養在深閨,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走兩步路都要氣喘吁吁,就比如我在府裡,高興了想幫丫頭們打掃院落都要被緊張兮兮的請回來,想鍛鍊體魄很是困難,我啊,就只當去審奏院是一種鍛鍊了。”
羅詩敏聽的辛酸,卻又被阮筠婷輕鬆的語氣逗笑,“你啊,怎麼能如此想得開。”
阮筠婷很不雅的聳肩,“瞧着吧,一年之後說不定我就成了個大力士,連四小爺都未必是我的對手了。”
君召英見她粉面桃腮的樣子,心下憐惜,小聲嘟囔道:“我現在就不是你的對手。”
這話他們四人都聽得見,阮筠婷當然知道君召英對她存了心思,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只沉默不語。羅詩敏看了看君召英,又瞧瞧阮筠婷,最後也不好多言。
整日的課程還是如往常那般。因爲少了那些姑娘們沒事便來套近乎,她不用應付人情,閒暇時間更多,看書的時間也多了。
所謂患難見真情,如今她從高出跌落谷底,她總算看清了誰纔是最值得深交的人。阮筠嵐、羅詩敏、君召英和君蘭舟自然不必說。徐承風更每日來詢問她身上是不是疼的厲害,韓肅見了她也滿眼憐惜,連給她銀票的時候眼神都是愧疚的,好似他沒有成功的給她求情,是犯了多大的錯誤。由於散學後少了去竹園的時間,她與蕭北舒之間少了交談時間,交流曲譜都是用“簡譜”的方式記錄了給對方看。
如此,近三個月的時間過去,嚴冬到來,阮筠婷也漸漸習慣了“體力活”,可以不用靠吃藥來減輕疼痛。許是因爲運動的多,她個頭竄高了一大截,又與阮筠嵐一樣高了,用現代的計量方法,阮筠婷覺得自己應該有一米六四左右。身上的線條漂亮了許多,脫離了孩童式的清瘦,變的有了曲線,胸部也開始隆起,碰到就會疼。
“姑娘,今兒個審奏院的事還順利嗎?”紅豆用木勺爲阮筠婷甜熱水。
阮筠婷舒服的靠着木桶壁,她現在回府就會立即沐浴,洗掉身上的汗味。
“有什麼不順利的?反正不會有人爲難我,只不過雪地不怎麼好走。”
“還有九個月了,姑娘要堅持。對了,明日三太太生辰,咱們預備什麼禮物送去?”
“我想想。”阮筠婷應了一聲,剛要起身,眉頭皺了一下,被熱氣氤氳的粉頰帶了些忍痛之色。
“姑娘,怎麼了?”
阮筠婷又坐回浴桶,手捂着腹部,小腹墜着疼,她畢竟三世爲人,哪能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只道:“紅豆,去請韓媽媽進來。”紅豆以爲阮筠婷哪裡不舒服,忙急匆匆出去了。
韓斌家的進來不多時,又喜笑顏開的出來,輕聲吩咐紅豆預備了經帶,自個兒則是去回老太太。
紅豆和嬋娟這才知道,原來姑娘是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