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素手端着琉璃盞,小口抿着德泰纔剛殷勤送上的葡萄美酒,眼角餘光看着身側意氣風發的伏鄂。她記憶中有如此朝氣的人,只有徐承風一個,可如今徐承風已經不在了,成了玉階之上談笑風生那人權欲的犧牲品……
思及此,阮筠婷便覺得無比難過,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伏鄂不經意看來,正瞧見美人仰頭飲酒的姣好側臉,弧線優美的脖頸半掩於緊和的素白領口中,更添幾分柔美之色。他便感興趣的笑了。
來時,他曾見過端親王世子,知道此次受託保護的女子是他的雙生姐姐,他當時便在猜想這女子是不是也如世子那般英氣勃勃?若真是如此,他到是可以接受父親和端親王的安排。他之所以年至二十四歲仍舊未娶親,便是因爲太過挑剔,不喜歡閨閣中只會談論衣衫首飾的那些庸脂俗粉,那類女人用來做妾繁衍子嗣倒也罷了,他要的正妻,必然是個絕色,還要不同於尋常女子,須得有見識有學問,不同於尋常女人的女中翹楚。
只是現在看着阮筠婷,他覺得從前在腦海中勾畫的未來妻子的模樣一下子變的清晰起來。她的手如一整塊羊脂白玉精雕細琢而成,和琉璃盞掩映生輝,她的五官與端親王世子極相似,卻是嬌美之極,讓人見之忘俗。若能擁有如此美眷,尤勝過千萬巾幗。他現在,有些不牴觸父親的安排了。
伏鄂心念電轉,卻也只是看了阮筠婷一眼而已便移開眼神,繼續與前來敬酒之人寒暄。
可正是這一眼,讓君蘭舟怒從心頭升騰而起。那種眼神,沒有絲毫侵犯褻瀆,是純粹的欣賞和欣喜。其中透露出的信息,足以讓他無奈何憤怒,顯然,端親王屬意伏鄂的事,伏鄂本人已經知曉。在沒有什麼比阮筠婷的父親不贊同他們在一起更讓他爲難的了。從前狠心撒手走開也就罷了,可如今他越來越離不開她,如何能眼看她嫁給旁人?
心中越是煎熬,君蘭舟的笑容就越是閒適如常。不會讓人和人看出他心中所想。舉起酒盞,溫柔望着阮筠婷,遙遙一敬。
阮筠婷原本因爲徐承風的事難過。看到君蘭舟的笑臉,立即有一種無法言語的幸福之感升騰而起,人生無常。他們現在能擁有彼此,已經是莫大的幸福,阮筠婷回以幸福一笑,輕輕搖了搖琉璃盞。
他們二人的笑容看在伏鄂和身旁衆人的眼裡,領會得意思就極有深意了。伏鄂這才仔細打量君蘭舟。他對面容俊美的男子自來沒有什麼好印象。更何況是如君蘭舟這般堪稱絕色的美人,加之他又是個禮部的文官,就算是端親王的義子又能如何?如今細細看來,也當真覺得此人除了有一副好皮囊之外,別無其他長處,瞧他對自己那個接近於諂媚的熱情笑容。伏鄂嫌惡的別開眼。
“伏將軍。”見宗族親友該敬酒的都敬過了,皇帝這才笑着道:“難得你來到大梁,朕命人安排別院供將軍下榻。”
“多謝大梁陛下的美意。”伏鄂站起身抱拳道:“不過末將今次是受人所託。住在端陽郡主的養心小築更爲妥當。”
“既然伏將軍希望如此,那邊這麼辦吧。德泰。”皇帝看向德泰。
“皇上。”德泰恭敬的行禮。
“你去將朕吩咐你預備的東西送到郡主別院。”
“是。”皇帝纔剛得知伏鄂前來的消息,哪裡來的時間吩咐他預備什麼東西?德泰一面退下,一面捉摸着等會偷偷着人來請皇上的示下。
皇帝便坐在玉階之上,與伏鄂閒話起來。言語間表現足了對他的關心和尊重,衆位宗親則皆禮貌的聽着不時附和。場面極爲溫馨和諧。
徐向晚見皇帝的注意力沒有在自己身上,正是離開的好機會,便低聲告假說去更衣,下了玉階。
阮筠婷眼角餘光看到徐向晚離席,想着找機會與她說話,便也與君蘭舟耳語了兩句離開了大殿。
殿外依然燈火通明,通往前頭小院的青石磚地面被打掃的塵雪不染,牆角處幾枝紅梅綻放的很是豔麗,在白雪皚皚中,高高宮牆下,站在梅樹下身着紅衣的徐向晚就像是從畫中走出來一般,美的令人屏息。
“晚姐姐。”阮筠婷讚歎的笑着快步上前:“幾日不見,晚姐姐容貌更勝從前美豔了。你最近可還好嗎?”
“我好極了,倒是你,怎麼輕減了許多。可是先前落下的病根還沒好?”
“人在外頭,自然與在家裡不同。”阮筠婷不願多談外頭的事,轉而道:“我猜想你會在外頭等我,不成想真的叫我猜中了。”
徐向晚笑道:“我知道你看到我離席,定然會來找我,你我彼此相知,自然如此。”回身吩咐隨行的宮女太監:“你們就在此處候着,本宮要與端陽郡主好好說說話。”
“是。”
徐向晚對阮筠婷展顏一笑,拉着她的手穿過月亮門,到了一旁空曠的小院子,四周看看見沒有旁人,徐向晚一改方纔的穩重,湊近阮筠婷身邊焦急的道:“婷兒,我與你說一秘密,或許對你有用,但你要保證,不會對外人說起,否則你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阮筠婷見徐向晚竟然圖軟如此緊張,自己也跟着緊張了起來,重重的點了點頭。
徐向晚再不猶豫,在阮筠婷耳邊低聲道:“太后與公孫丞相有染,長公主是公孫丞相之女!”
“什麼?”阮筠婷輕呼,瞬間被徐向晚捂住了嘴。
阮筠婷回過神來,拿開她的手低聲道:“你如何得知的?”怪不得上一次徐向晚說起丞相病重太后也病了時是那種鄙夷表情,想不到她派人去查還沒查出接過來,徐向晚已經將事情告訴了她。
徐向晚悄聲道:“太后先前與公孫丞相在花園裡說話,曾經被我撞見,我懷着祁哥兒的時候,太后曾以過去的交情要挾秋心來殺我,秋心和我做了個扣,騙過了太后,太后則是被皇上禁足在她宮裡,我暫時安全了。不過那時候我只知道她和丞相有染,並不知道長公主不是先皇之女,直到後來,太后病入膏肓,皇上這次回來之後,有一日在我宮裡吃醉了酒,牀第間說了許多醉話,字裡行間都是對太后的恨意和埋怨,恨她欺騙了先皇,我這才知道全部經過。”
徐向晚拉着阮筠婷像園子裡走了幾步,又壓低聲音道:“上一次,你同我說君蘭舟離你而去,你爲情所困,我就一直放在心上,思量君蘭舟爲何定要離開你,後來得知這個消息,便想或許會有這個原因,這才冒死告訴你實情,不論這個消息對你有沒有用,你都要發誓守口如瓶,着等皇家醜聞,說出去了你知道後果。”
阮筠婷呆呆的望着徐向晚,好半晌纔將方纔她的一番話完全消化,徐向晚不會騙她,皇帝醉酒後不經意說出的話也極爲可信,這麼說,她和蘭舟不用再忌諱他的出身?長公主是太后和公孫丞相所生,裕王爺是先皇和其他嬪妃所生,他們兩個雖然名義上是姐弟,可實際上根本沒有血緣關係!他和蘭舟之間的禁錮,從此解除了,父王也不用再因爲君蘭舟身世的原因,將帶着孩子的寡婦推給他!
“晚姐姐!”阮筠婷眼淚在眼圈裡打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徐向晚被她嚇了一跳,忙雙手將她攙起來:“你這是做什麼!咱們姐妹之間何須如此!”
阮筠婷眼淚已然落下,但她的笑容甚爲喜悅:“無論如何,我和蘭舟都要謝你。”
徐向晚用袖子爲她拭淚:“好了,不要哭畫了妝,回去叫人起疑,你我今日所說的話,就當從來都沒有說過,可好?”
“那是自然,我保證,只讓蘭舟和我父王知道,因爲我父王介意蘭舟的身世,正要拆散我們。”
徐向晚便想到了裡頭那位英偉的年輕將軍,理解的點點頭。
“愛妃竟然在這兒。”
背後突然傳來皇帝的聲音,唬的阮筠婷和徐向晚都是一驚,阮筠婷臉上尤帶淚痕,如何能讓皇帝看了去?可若不轉身行禮,皇帝必定起疑。
“皇上,您嚇着臣妾了。”徐向晚行了禮,嬌柔的走到皇帝跟前,嬌嗔道:“臣妾與好姐妹說說體己話兒,您怎麼來了。”言語中盡是親暱的責備。
皇帝喜歡的,就是徐向晚這拿他當自家夫君不見外的感覺和她嬌媚含嗔的調調,大手情難自禁的拍了下她的臀部。
徐向晚嬌笑着白了他一眼,挽着皇帝的手臂:“皇上,臣妾有些冷了,咱們回去吧?”
皇帝雙手背在身後,笑道:“愛妃既是冷了,就快些回去,朕與端陽郡主有幾句話要說。”
徐向晚一愣,擔心阮筠婷,卻不敢讓皇帝看出來,便立即作出吃醋的模樣嘟着紅脣,嬌吟一聲:“皇上。”
皇帝被她嬌媚的俏模樣惹的心癢難耐,但他不會忘了自己要做的事,只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