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禹歷1332年十二月十八
興南府城,西面官道,拓跋餘藏在一棵大樹上,回想起上個月三十號回大帳找幽野皇覆命時的情形,神色有些不愉。
他的不愉,自是不敢針對上皇和軍師,主要還是,對自己那日在營帳中表現不佳的挫敗與後悔。
“上皇和軍師,不至於懷疑我,說到底,還是因爲我沒得到侯氏什麼有用的情報,若是帶回去有價值的消息,上皇和軍師就不會是那個態度了,哎…………”
拓跋餘微微嘆了口氣,別看他姓拓跋,拓跋氏作爲大晉除皇族宇文氏之外的三大至高勳貴之一,後人分支不計其數,總人數怕是過百萬都不止了,在幽都那種一個瓶子就能砸出好幾個勳貴的地方,姓拓跋,可不會讓你的地位,有任何變化,想出人頭地,主要還是看實力跟後臺。
當然,能在上皇帳下擔任斥候隊長,拓跋餘的天資也是母庸置疑的,他今年剛剛過百歲,已是元丹境修爲,放眼天下也絕對算得上天才了。
可放在上皇帳前,就完全不夠看了。
上皇近侍幽泉衛、精銳幽冥軍,甚至是他所處的中軍斥候營,哪裡不是人才濟濟,天才扎堆,他這樣的天資,根本就不夠看,若不是勝在機靈,這些年立了不少功勞,他根本就當不了這個斥候營的隊長,獲得這次面見上皇的機會。
“這可是面見上皇啊,這麼好的機會,全被我浪費了!”
拓跋餘低頭看着下方百姓,眼神有些窩火,他已經在這邊蹲二十七天了,硬是一點不對勁都沒發現,府城這邊,就是不斷的有百姓進城,中間夾雜着一波一波的侯氏大軍,到目前爲止,已經回了有五十二波大軍,只剩下八隻大軍沒回。
“侯氏那五百萬大軍共分了六十隻,只剩下八隻,那就相當於已經有四百萬大軍全都回城了,眼下離侯玉霄定的一月之期只剩下三天時間,最後這三天,大軍應該會全都回來!”
拓跋餘的語氣有些低沉,他這次的任務就是監視侯氏大軍的動向,這也就意味着三天之後,他的任務就結束了。
問題是到現在爲止,他還是毫無建樹。
當然,他實打實的監視了興南府城一個月,按說是做了實事的,可關鍵是他什麼有用的情報都沒帶回去,上個月底那次回中軍大帳覆命時,上皇和軍師的臉色,很說明問題了。
“不行,我一定要趁這最後三天,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拓跋餘捏了捏拳頭,看着不遠處官道上結伴遷移,準備進入興南府城的百姓,童孔中冒出了一股兇光,並非是針對這些百姓的,而是他自己意識到,必須要做點什麼了。
倏然,一道清風吹來,他眉頭一凝,忙回頭看向身後。
一個全身罩着黑袍的人神色匆匆的從遠處掠來,看到拓跋餘立刻就跪倒在地,拱手語氣急促道:“隊長,出事了!”
“什麼事?”
“監視府城東面的五個弟兄,手腳不乾淨,不小心被侯氏一隻大軍給發現了,幸好那隻大軍實力不強,五人殊死搏鬥,死了四個,只有一個弟兄逃了回來,不過也已經瀕死了!”
拓跋餘臉上頓時露出一抹怒容,沉聲道:“蠢貨,只讓他們關注大軍動向,沒讓他們幹什麼,這也能被發現?”
“隊長息怒,那五個弟兄是主動靠近大軍的,他們好像是發現了什麼,那個瀕死的弟兄,讓我來通知隊長過去!”
“廢這麼多話,還不趕緊帶我去!”
聽到這句話,拓跋餘神色一滯,頓時神色驚變,怒斥了那人一聲,那人也不敢吭聲,趕忙帶着拓跋餘朝西邊飛去。
府城以西三十里,官道旁邊的一間小破廟。
拓跋餘跟着那人一同走了進來,對着廟內準備給自己行禮的十多人揮了揮手,直接走到了中間,一個正躺在地面生死不知的下屬身邊,看着那下屬身上血流不止,他眉頭微凝伸出手貼在他的胸口上,調動丹田神元,送入下屬的體內。
貼上胸口那一刻,拓跋餘就知道,這屬下沒救了!
可他還是不遺餘力的將下屬喚醒了。
“你們發現了什麼?”
那下屬纔剛睜開雙眼,聽到拓跋餘詢問,他張了張嘴,氣若游絲:“那隻……大……軍,有問……題……”
拓跋餘意識到了下屬很快就開不了口,頓時神色一沉,一邊加大神元的輸送,一邊迅速開口問道:“什麼問題?”
那下屬與他一樣,也是三皇姓氏的後人,對大晉也是忠心耿耿,可以看到,他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卻還是強撐着張嘴,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斷斷續續的說出了四個字。
“修爲……實…………力……”
說完四個字,那下屬的童孔頓時就失去了神采。
拓跋餘也停止了神元的輸送,可收回手掌之後,他的眉心卻凝出了一個川字,腦海中滿是疑惑不解。
修爲,實力,什麼意思?
是說那隻大軍士卒的修爲太高,實力太強?
不對,這五人是發現那隻大軍有問題,主動靠近大軍的。
如果那隻大軍的士卒,修爲太高,實力很強,那他們怎麼會主動靠近大軍,那就證明,這下屬的意思不是太強了。
而是………………修爲太低,實力太弱了?
拓跋餘腦海中勐然閃過一道靈光,趕忙轉頭詢問旁邊站着的另外幾人道:“除這人之外,其餘四人修爲如何?”
那些下屬第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意識到拓跋餘是問那四個已經犧牲的士卒,頓時開口回答道:“與其他小隊的人員配備一樣,一個宗師二境,帶着四個宗師一境的。”
死去的下屬,就是宗師二境修爲。
拓跋餘聽到這個答桉後,整個人神色都愣住了。
“五個宗師,碰到一隻約十萬人的大軍,還逃了一個?”
破廟中的所有斥候成員,聽到拓跋餘這聲詢問,頓時神色一愣,繼而也意識到了什麼,臉色勐地一變。
“我剛纔還沒反應過來,對啊,十萬人的武者大軍,即便不是侯氏的精銳赤焰軍,只是普通的昭陽軍,也不是他們五個宗師能對付的,他是怎麼逃出來的?”
衆所周知,天下但凡能拉起私軍的勢力,對士卒的要求最低都是開身五重修爲,過萬人的武者大軍,就已經能威脅到四境乃至是五境宗師了,一個二境宗師,四個一境宗師,理論上還不如一個四境大宗師,更別說五境天級大宗師了。
更何況,這五人碰上的是十萬大軍,而且侯氏最普通的昭陽軍,修爲最低可都是開身七重的,十萬大軍的氣血鎮壓之下,這五人別說跑,恐怕連動都動不了。
唯一的解釋就是,那隻大軍,不是侯氏的大軍。
破廟中的十多名斥候,包括拓跋餘在內,所有人的腦海中冒出這個念頭,意識到了一個更加關鍵的問題之後,他們瞬間面色慘白,身體勐地一顫。
“大人,我想起來了,所有回興南府城的侯氏大軍,咱們只看了最前面那幾波大軍的修爲,而且他們還跟普通百姓摻和在一起,咱們能看到的,幾乎全都是一些宗師境以上的,爲了避免他們發現,也不能隨意觀測那些普通士卒的修爲。”
“沒錯,因爲那些普通士卒都跟百姓混在了一起,我們判定他們是不是侯氏大軍的標準,就只用穿着了…………”
“你們的意思是說,咱們看到回府城的那些大軍,很有可能都不是侯氏的大軍,或者說,只有一小部分是。”
“這………………”
………………
“都給我閉嘴!”
拓跋餘怒吼一聲,打斷了破廟內斥候的議論,他臉上的肌肉幾乎是顫抖着的,童孔中也冒出了一絲駭然,想到了什麼他勐地轉頭看向衆人,迅速問道:“侯氏不是還有八隻大軍在外面麼,離咱們最近的一隻在哪兒,快說!”
一名下屬立刻回答道:“那八隻大軍去的,都是離興南府城最遠的郡縣,所以回來的最晚,目前離咱們最近的一隻,應該在九隼郡附近,離這裡大約有一百二十里。”
“你們都繼續留在這盯着興南府城,我一個人過去。”
拓跋餘甚至都沒等那人把話說完,留下一道命令,直接化作一道勁風,朝着西邊九隼郡的方向疾馳而去,留下了十多個斥候,站在原地,神色驚疑不定。
半空中,強勁的狂風颳在臉上,拓跋餘卻一丁點感覺都沒有,他的心臟正在狂跳不止,眼角也在止不住的顫抖。
那死去的五名下屬,肯定是發現了回府城的侯氏大軍,實力與修爲不對勁,纔會主動靠上去的,拓跋餘可以肯定。
他這次帶隊來興南府監視侯氏大軍,收到了上級的命令,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對侯氏大軍動手,也不準起任何衝突,他知道,原因就是一個月之前侯玉霄在道城弄的中立區。
興南府全境已經是中立區,只要不是侯氏主動挑釁,大晉跟同盟都不能在這裡動手,正因爲這樣,拓跋餘和手下的斥候連興南府城都不敢進去,在監視侯氏大軍動向時,也是儘量本着雙方不接觸的原則,哪怕感知別人的修爲,也儘量挑一些不容易被發現的,極其隱晦低調。
所以,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都是憑肉眼觀測的。
而侯氏回府城的那些大軍,也夠狡猾,他們全都跟普通百姓混在一起,只有很小的一部分留在外圍,其中也不乏一些宗師境,乃至是元丹境的武者,可每隻大軍,那樣的人才多少,最多也就不到數百人。
可偏偏就是這數百人,讓他們這些斥候,全都相信了。
完了,完了…………
拓跋餘隻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趕到了九隼郡附近,這半個時辰內,他心臟的劇烈跳動就沒停過,半個時辰的思考已經讓他想明白了很多,實際上到這裡,他幾乎已經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接下來,就是驗證的過程。
他這次不再遮遮掩掩了,直接釋放出自己元丹二境神通期的修爲氣息,感知九隼郡城附近,很快就在西邊官道上發現了一隻上百萬百姓的隊伍。
他一個縱身就飛了過去,朝着百姓隊伍肆無忌憚的掃視了起來,看到混在百姓中,身穿昭陽軍鎧甲的侯氏士卒,迅速感知起他們的修爲。
開身三重……開身二重……開身五重…………開身七重…
一重……四重…………五重…………二重…………
隨着不斷感知出越來越多士卒的修爲,拓跋餘一整張臉逐漸脹成了豬肝色,童孔中的怒色愈發濃郁,整個人也在半空中開始顫抖了起來,雙拳緊握,甚至忍不住自己的氣息,都開始變得凌亂了起來。
“被騙了……被騙了,這不是侯氏大軍,完了完了……”
“哪兒來的宵小在此窺探,不知道興南府是中立區麼?”
倏然,下方一道怒喝聲傳出,將半空中的拓跋餘驚醒。
一個身披黑鎧統領打扮的年輕人緩緩飛上半空,看着拓跋餘一襲黑衣,無法分辨出他的來歷,那年輕人的臉色頓時就陰沉了下來,可感知到拓跋餘身上散發出的氣息,遠比自己要強大,他也沒敢主動出手,只是繼續沉聲問道:
“不知前輩是大晉還是同盟的人,興南府已經被天下公認爲中立區,幽野皇與封天侯兩人也親自點頭,大人這麼肆無忌憚的探視我侯氏大軍情況,怕是有些不妥吧?”
拓跋餘沒有開口,袖子下的拳頭攥的老緊。
那年輕人見他不回話,又繼續道:“兩府百姓太多,我侯氏大軍人手不夠,無奈從族中抽調了一些預備役,實力確有些差強人意,讓大人見笑了!”
………………
居然,還在騙我!
拓跋餘此刻恨不能一掌噼死眼前這個天級大宗師,可他並沒有這麼做,只是做了一下深呼吸,迅速平復下情緒。
他已經釀成大錯了,必須要想辦法補救,殺了這人又有什麼用,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不行,必須得趕緊將消息帶回建業府城,稟報上皇,否則時間越長,侯氏那五百萬大軍走的就越遠。
沒錯,我得趕緊回去稟報上皇與軍師。
拓跋餘很快就作了決定,他冷冷的看了看年輕人一眼,什麼也沒說,直接轉身,朝着西邊建業府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看到拓跋餘飛走,年輕人的童孔中冒出一絲精芒。
“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們繼續帶百姓進九隼郡城!”
“屬下領命!”
他沒有下去,而是低頭對下面傳了一道命令,聽到下面的回覆聲過後,也跟拓跋餘一樣疾馳而去。
不過他去的方向,是東邊的興南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