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折枝,澤芝

海底迷谷中, 衆人沉默不語,後面的事基本也能拼湊出來了,蓮祖爲了達成宗佬的願望, 一起釀了轉生水, 然後自己以身化井, 形成了現在四分天下, 一井相連的局面。

想來最初占卜的時候她就知道了自己的結局, 但她沒有離開,而是安靜的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將安有些唏噓,也有些不解, 爲何非要如此,難道就沒有其他兩全其美的法子嗎?

“確實沒有, 我很久之後才知道, 在我提出要造界井之前她就已經讓她門下宮人全部出去採集所有的奇珍異寶, 一樣樣的試,最終也只有她的血才能化作井水, 她的神魂纔是穩定界井最好的材料。”

“那麼您就這樣看着自己的妻子爲了大業放棄性命嗎?恕我直言,心善雖好,可若是要用心上人的明去換,我是不願意的。”重明開口。

“我自然也不願,可那時已經是騎虎難下, 那時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哀求也好, 擄人也好, 層出不窮。就算我和芝兒已是當世強者也不勝其煩。我日夜不歇尋找方法差點自爆而亡, 芝兒見了乘我外出化了井,等我回來只有井邊一盒蓮子, 上面寫着‘日後界井動盪,種出此蓮可解,記住!如修界井,先去溪客。’”

這就是蓮子的由來嗎?種出蓮子要先去溪客宮?季回和暗香姐姐說的時候可完全沒提及此事,是宗佬忘了說還是流傳之中失傳了。反正已經去了蓮祖故居,這個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就是手札被毀,也不知道宗佬知不知道上面記載的法子。

宗佬還在繼續講:“斯人已逝,我也完成了先祖刻在我神魂中的意願,分裂人、妖、仙、魔四族。又留下一隊人住在井邊守護轉生水和蓮子,自己回到了迷谷,常年雕刻。就算她不在了,我還是要完成當初的諾言,造一個室外桃源。”

“我雕了一個自己,又雕了一個她,在完成的那天我的生命到了盡頭。但我希望以後會有有緣人來了解我們的故事,又擔心人太多擾了芝兒清淨。設下霧瘴,留下記憶才歸去。後面的你們也知道了。玉石的靈智以爲他就是我,傷了手臂才發覺不對,進屋想證明自己時驚醒我的記憶被我封了。”

“好了,我想說的說完了。小姑娘,我會指引你們出去,不要忘了答應我的事情。”

“必不敢忘。但還有一事想請問宗佬。”將安道。

“說!”

“宗佬可知蓮子的用法。”將安的問話讓將樂有些奇怪,這不是直接看手札就好了,爲何要單獨拿出來問。

“蓮子的用法?你們姐妹就是盒蓮子中的嗎?原來已經到了界井需要修補的時候,我以爲你們只是她的旁支,機緣得進溪客宮才提純了血脈,原來……詳情我並不知,但我知曉她在井中留有你們蓮族印記,應擔有用。再者當年她佔過一卦,有驚無險。”

他也不知道,算了,好歹得一句話,就這樣吧!“多謝宗佬!”

重明知道將安問這話的目的,聽到這一句話也是有些感慨,希望真如此吧。一行人各有心事,冷場數息。

未幾,季宗聲音又起,這是對着將安:“小姑娘,我不知你遇到什麼才用了轉生水,但芝兒能成界井是因爲她的血脈天生容納萬物,你如今也已經成了轉生水的活泉,日後可要小心行走。”

宗佬能看出來將安不覺得奇怪,可這麼直白的說出來就有些忐忑了,她還沒準備好把這件事公佈於衆。重明聽了心中頗覺驚訝,不發一言。

將安乾笑一聲:“多謝提醒,世間轉生水已然絕跡,所有人都以爲這只是傳說,到也沒那麼危險。我們還要去人界,不便久留,還請宗佬賜下出陣之路。”

“谷中黑樹便是引路者,只需折下枝椏即可。莫忘了把屋中的小娃娃帶走,順便把林中的小狐妖也帶走,在西邊,我不愛見外人。”屋裡剛纔抱走娃娃的侍女走出來,上回看是個人,這次看也是個石雕。

倒是把那娃娃也忘了,將安謝過。雖然抱着這個小娃娃,可是她也不知道該拿這個怎麼辦。

“去了人界選個無子的人家送樣了吧,看着是個白胖的男娃子,會有人喜歡的。”重明看出將安心思,接上話。

也好,就這麼辦吧!將安折下一段黑樹枝,枝椏斷裂的瞬間好似聽到一聲呢喃低語。回頭看看男子已經立在蓮祖的石像邊,也化爲石像,兩人相依相伴。

折枝,澤芝,原來如此嗎?把無限的懊悔和思念都關在這迷谷中,唯有心頭的名字纔是開啓塵封的鑰匙。

每個人都佩了一小段樹枝,所到之處林間濃霧變得稀薄,露出林蔭小道。一行人走向西邊,先去找出小狐妖,再一同離去。

一路西行,迷霧中飄出幾朵桃花在衆人面前半空消失,再往前幾步,一片桃林在迷霧中若隱若現,中間夾雜着幾顆杏樹,朝霞般的紅白花朵相映成趣,美不勝收。這些樹木的種植排列倒是有些像南華白雲真人的桃林。

重明攔住衆人:“等等,我們怕是進了狐妖的幻境?”

狐妖的幻境?

“不是狐妖造的,是這裡的迷霧本身有瘴氣,會進入人的思維造出一個美滿的環境。”

“迷障,你是說他們現在活在幻境中,你進來的時候也是嗎?”

“是!我也曾陷入幻境,聽到你的聲音才清醒過來,破開迷障。既然樹枝有除霧的功效,我們走慢些,見到人後先丟一些過去。”

也不知他遇到什麼迷障,聽見自己聲音就能清醒過來,有點好奇啊!

風吹桃林,落英繽紛,還送來時斷時續的歌聲,好像有些中氣不足。多行幾步,一個女子在飛旋的花瓣中翩然起舞,可惜七零八落,跌跌撞撞,沒兩下就摔倒在地,後面一塊大青石上一個男子的聲影在鼓掌喝彩,口中吟誦:“此舞只得天上有,妖界那得幾回聞。”

又是少騫那個小狐狸的聲音,怎麼每次外出都會遇上這個妖,他就是宗佬說的小狐妖了,那跳舞的女子是誰?將安想着從身邊樹上折下幾段樹枝丟過去。

樹枝落地,霧氣完全消散,桃林也退去。少騫打個冷戰搖搖頭,在青石上迷茫了一會忽然衝到倒下的女子身邊:“積素,積素,你怎麼了?”

積素!怎麼會是她?將安嚇一跳,她不是應該在南華山,難道南華出事了?

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少騫懷中的的人雙目緊閉,脣色發白,憔悴萬分,遠沒當初在南華山看到那樣風姿綽約。

“她這是餓暈了,你們進來幾日了?”將安掏出幾塊鬆軟糕點一盞茶遞過去。她不懂醫術,但積素的模樣就和她頭次回蓮池差不多,身上也沒什麼傷病。這荒郊野外的,好在她現在雖也可以不食五穀,但還是喜歡放一些在身上。

吃了些東西的積素迴轉了一些,這幾日在林中的事情還是能記得一些,又看見將安拿着水袋,明白應該是她救了自己,有些感激也有些疏離尷尬,南華當日地牢中的話還言猶在耳。回頭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少騫苦笑,原來這幾日的幸福時光不過是一場春夢了無痕。

身邊帶着一個嬰兒和一個身體虛弱的積素,出海迷谷可能還會遇上巡邏的魚人,大家決定休息一日再出去。休息時,將安問出心中疑惑:“積素,你怎麼會在妖界,你哥哥知道嗎?南華可好?”

可惜積素避重就輕:“南華和我哥哥都好着呢,我也只是意外來這裡,到是將安姐姐和重明前輩怎麼也來了妖界。聽我哥哥說你們去了馮家村?”

“那時確是回了馮家村,後來遇到了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她身子不好,拜託重明帶我去仙界找藥,誤入無盡之地,然後就被甩到這裡來了。”

“就是這位漂亮的小馮姐姐嗎?將安姐姐你可是被比下去了哦!”積素雖然眼帶笑意,但遠沒當初在南華那般靈動喜人,除了身體虛弱,怕是最近也經歷了不少事。

看她並不想說,將安也沒繼續往下問。積素身爲凡人,又在谷中挨餓受凍,面色疲憊,有些支撐不住,將安變出一張牀榻安置她和嬰兒,兩人很快就睡了過去。

積素睡的極不安穩,入睡沒多久就在迷糊間輾轉反側,口中輕喚着狐妖的名字,念着念着忽然驚醒,兩眼直視前方,雙手亂抓,大約是夢魘了,少騫上去抓助雙手輕聲安撫才又身子一軟睡回去。

這些日子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才讓一個愛笑愛鬧的活潑美人成了這憔悴不堪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