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因上次鬧的一把,劉氏也踏實了下來,臘月二十安國公回了來。府裡已經開始籌備了起來,眼瞅着就要過年了。二十三就是小年了,小年祭竈是個大日子。無尤往年都是悄悄地和以藍躲在一邊偷偷地看,知道這個日子女人是不能靠近的,都說女不祭竈男不拜月,但是無尤好奇,每次都是悄悄的躲着,最後被袁嬤嬤抓走。善信是一早就被叫走了,晚上都沒等到人回來。元香帶着人問了問,說是祭祀完畢後安國公邀着把家裡的男人都叫去書房,久不曾出來。無尤等着倚着牀柱子睡了過去,一早起來看見自己已經躺下了,身邊善信正起身。

“怎麼就醒了,再睡會兒吧。”善信聽見動靜,看見無尤醒了。

“夜裡幾時回來的?”無尤問。

“忘記了,那邊說話說晚了,也忘記打發有容過來知會你,你也是傻的很,回來就看見你倚着牀柱着了。”善信拂了下無尤散落的頭髮。

無尤看了看窗外,也起身了,着着中衣,幫善信整理衣裳,“你這一早要出去?”

“說是一早讓都過去,便不敢多歇着。”林善信臉色有點凝重,“你一會兒請安回來後,不如歇一歇,院子裡自然有丫頭婆子們打掃,你就別跟着參和着了。”

無尤應下。

院子裡小丫頭們正忙着掃塵,一個丫頭口裡唱着什麼。無尤聽了一會兒也沒聽清楚,就喚瑞紫進來問問。瑞紫說是一首過年的歌謠,便唱來給無尤聽:“二十三,祭竈關;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蒸饅頭;二十七,去趕集;二十八,門神貼;二十九,一格扭;三十兒褪蹄兒;大年初一兒厥着屁股去串門兒……”(取自:舊時過年時候的歌謠。)瑞紫說都是小調,上不得面,只是無尤想聽便唱來。這麼一說無尤倒是想起以前袁嬤嬤也唱過,只是時間久了便也忘記了。

二十五日,安國公在書房裡寫好了春聯,安排着給各院子送過去貼上。無尤指揮着以藍和水紅貼福字。紫杉那邊幾個小廝在貼春聯。林善信中午到的時候,看着整個院子都煥然一新,紅紅火火的,一派新年氣氛。進來屋裡的時候,正看着無尤在剪窗花,問她剪什麼,就得了兩字:你猜。等無尤剪完,纔看出是三羊開泰和連年有餘。善信從身後拿出一個剪紙遞給無尤。

“我猜你一定喜歡。”善信說。

無尤展開看是一個極爲精緻的五福臨門,五隻蝙蝠被剪的栩栩如生“你從哪得來的?”

“我剛纔去大哥那邊順過來的。”說着和無尤貼了起來。

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三日院子裡都很清靜,因爲一部分的人被綺晴叫走去忙乎了。二十八日林善信隨着父親參加貼門神規儀後,就回來了。乾脆拉着無尤在書房裡坐着下棋去了,自從知道無尤會下棋後,林善信還沒有好好的還無尤下過。二十九日都散了回來,算是讓好好的休息了一下,晚上無尤帶着水紅挨個的房間查看,看是否還有沒有準備齊備的地方。

三十,先是淨身,老話的說法是要把一年的不舒服都洗了去,乾乾淨淨的迎接新的一年。入夜先是安國公帶着男人們去祠堂祭祀了先祖,接着女眷們隨着已經按着品級穿戴着的元氏進行祭祀。然後散了各院子的人回去休整,無尤和善信都換上了新衣裳,難得穿的喜慶一些,無尤還是選了不太壓眼的顏色,善信和無尤本就是府裡最小的,就算是這個也不能衝豔了其他人。兩個人一切準備妥當,才帶着隨身丫頭往大花廳去了。

到了花廳,元氏已經換上了一身大紅的百子千孫襖,安國公林吉瑜也一身的喜慶,滿臉地堆笑接受着小輩們的行禮。等着府裡的各等僕婦們都行完禮,纔開席,男人女眷自然是分開的。無尤挨着李氏坐下,等安國公宣佈開席後,一個個拎着食盒的丫頭們魚貫而入,站在桌子一側的丫頭開始端上菜餚。上水、漱口、佈菜……一頓飯下來,無尤只看見一個個菜上來,不久再撤下,樣子很是精美。最後留下魚盤在桌子上不撤下,象徵所謂年年有餘的彩頭。吃罷,接着坐在一處說着話,討元氏的歡心,猜個迷,講個笑話什麼的。

說話說的無尤都有些乏了,一個小廝進了來道,說是大相國寺的鐘聲就要響了,讓大家靜等着。有了那麼一會兒似乎遠遠的聽見是鐘聲,卻也聽不真切。只是過後一會兒,馬上就有地方開始放鞭炮,接着此起彼伏的響起來。安國公發話,讓院子等人去把準備的炮仗響起來去。放過鞭炮,綺晴就帶着丫頭們把餃子送了進來,一人一碗的趁熱吃了,接着開始擺上天地桌接神,由安國公帶領着繼續行儀式,燃燒松柏枝的聲音咯吱咯吱的,接神踩歲後才讓各院子都回去休息了。

善信拉着無尤往故明園走,一路上都能聽見外面不停的鞭炮聲。無尤之前就有點冷,手心都沒緩過來。善信感覺到了,用自己斗篷裹住了無尤,無尤笑他。

接着初一一早請大安,初二、初三林善信隨着安國公接待着來拜訪的親戚和朋友及官員;無尤隨着元氏這邊也是從早到晚。兩個人只能晚上碰個面,話也說不上幾句就累的睡了。初五破五了,城裡也開市了,兩個人這天算是窩在一起的時辰多了一些。初六一早無尤就拽着沒睡夠的善信起來,請過安,就往紀家去了。早就說好了初六回去看看的。回去又是折騰了一陣,話也沒說上幾句,只是留着吃了頓飯。

善信這日倒是和紀爲用就着小菜聊了許久,無尤也不得兩個人說了些什麼,想來也無非是那邊官場事事。爲用發現善信的很多想法竟然和自己不謀而合,不覺心中多了些親近。爲用的官路走的極爲不順,這屆越是三甲越比平常那些個多了周折,善信因和徐衛潛相熟自然知道的多。這些日子徐衛潛和紀爲用許是因爲同命相連,這兩人倒是常在一起,偶爾也去小茶寮坐坐,漸漸的本可能有的一些間隙也說開了。

初八,元氏帶着家中女眷集體去了大相國寺,參加那邊的大放生。大相國寺將這兩月購來的活物都放歸而去。正月十一,紀守中宴請女婿林善信,善信悄悄的告訴無尤一個好消息。

正月十五整個府裡都掛上了美麗的花燈,晚上京城有花燈會,善淵、善仁、善信告之了元氏,帶着各自的媳婦去賞花燈。善信租了一艘小船,沿着護城河,帶着無尤看了一圈京城夜景,沒有去和別人擠那花燈會。善信給無尤說,反正家家戶戶都會掛上各色的花燈,這繞河夜遊,也一樣是賞了花燈,還得了一番別有韻味。

雨水節氣過了,大地回暖了不少。二月二過後,的確來了好消息。先是林善信給了官,爲六品兵部主事,雖然是各部司官裡最低的職位,但是畢竟也是一個官嘛。接着是紀家袁氏扶正,爲紀守中正妻,年前就上了註銷納妾文書,這會兒低調着按着續絃正娶了來。林家聽說後,也遣了人送了禮品過去。無尤的身份一下就從庶女成了嫡女,私下那些說無尤的閒話,漸漸的也消失了。

林善信漸漸的忙了起來了,畢竟他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每日回來是窩在書房不知在看些什麼。無尤也不打擾他,只是適時的安排好讓元香送點心過去。那邊小院子近來是格外的熱鬧,無尤看見一件一件的傢俱搬進去,都是精挑細選的,就連個花架都是櫸木束腰方花幾。前日又擡了雕花開框的紅木八步牀,水紅閒話問了句,說是安國公親自選中的這牀。這樣的精心,倒是讓無尤漸漸好奇了起來,這到底是要來個什麼人呢。

無尤正在院中修剪着一側的枝椏,讓枯掉的去了新芽纔好長出來。擡頭的空兒,就看見四個小廝託着,把一對榆木座燈搬了過去。無尤恍惚有點暈了,難道是自己看錯了,那不是善信心心念唸的那對可調節的座燈嗎?善信想了很久,想把元氏院裡的那對要來的,本是想過辰日的時候開口。聽說安國公很是喜歡,這會子竟然搬進了那個院子裡。

“水紅,”無尤忙叫水紅,唯恐自己看錯了,“那可是那對榆木的座燈?”

“小姐沒看錯,就是那對,我剛纔也看了好一會兒的,的確是。”水紅知道無尤問的意思。

“不是說誰都不捨得給的嗎?”無尤有點自言自語的。

“恩呢,小姐,那院子到底要住何人呀?”水紅問。

“我這不也是一頭霧水嗎。”無尤嘆了口氣,“切不可讓善信知道了去。”

“恩”水紅應下。

二月十六,元氏讓無尤過去,說是家中來客了。無尤在路上遇見了柳香瑜,兩個人便一起進了正廳。善信剛回來,就被叫了過來,看見無尤進來,便拉着她坐在一旁。過了一會兒管家劉希帶着一個白衣男子走了進來,無尤倒也沒注意看這個人的臉,只是看見他一身素服,難道就是那個要住進來的本家公子嗎?

男子先去給安國公和元氏行禮,無尤聽着男子說原是家中父親因公殉職,安國公體恤是本家就接來了。無尤這才明白原來是這緣由,怪不得一身素服。被善信握住的手微微緊了,無尤擡眼看他,只看見林善信一臉的面無波瀾,倒也無不妥,只是感覺他似乎對那個素服男子無好感。無尤只看見那個男子後側面,看似年紀也不過是善信一般,心中突感世事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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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元氏爲男子介紹,男子一一見過林元會和劉氏,林元機和李氏,林善淵和柳香瑜、林善仁和楊靈之,最後走到林善信和無尤跟前,元氏說着兩個人的名字。男子聽見紀無尤這三個字的時候,眉角明顯上挑了下。

“無尤?”男子試探着詢問。

無尤擡頭,面前的男子骨骼勻稱,眉眼斜斜上挑,帶着幾分猜測之惑;脣角微微勾起完美的弧度,帶着幾分魅惑;琥珀色的幽深雙眸映着點點星光,拂過衣襟的手指白皙而有力。男子看她的眼神明顯是熟識的,只是無尤卻不記得自己認識這樣的一個人,這般的魅惑人心,若是見過必然難忘的。

男子看見無尤緊蹙的眉頭,笑了,“無尤妹妹竟然已不記得我了,虧我當初還跑遍揚州爲你尋來了荷花花箋。”

無尤睜大了眼睛,稍稍後退一步,竟然是林湛盧,這個男子竟然是當年的林湛盧,當年那個只會循規蹈矩,只會之乎者也的小夫子林湛盧。

“看來妹妹是認得我了。”林湛盧含笑。

“竟是舊識。”元氏有詢問的意味。

林湛盧轉身迴應元氏道:“家父和紀家伯父是至交,湛盧和紀爲用也成了至交,對他的妹妹是認識的。”

林善信緊緊攥住了無尤的手,卻被林湛盧掃進眼中,那眼內的笑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