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一堂遣人給無尤送來了小葉苦丁。小葉苦丁不同於大葉苦丁,味道更淡,且幾乎無太多的苦味。而林善信本就好茶,漱口要用茉莉花茶,就連洗澡時候都要用龍井熬一鍋水沐浴。自從正一堂的小葉苦丁到了故明園,無尤就把林善信隨身的茶換成了小葉苦丁,善信問爲何?無尤只說兩字:明目。善信總是覺得這兩字意有所指。
無尤站在院子裡看着絲瓜,正巧熟了。叫着水紅:“把瓜摘幾個吧,咱晚上用。”
水紅和元香正商量着晚上的菜色,畢竟少爺回來了,怎麼也要選幾個林善信喜歡的菜,聽見無尤叫,兩個人都過了去。元香問:“夫人,咱晚上什麼菜式呀?”
“那邊不是有一筐子涼瓜嗎?就它了。”無尤想都沒有想直接道。
“苦呀……那涼瓜……”元香頓住了,這夫人是怎麼了。
“我覺得這會兒吃正正好。”無尤道。
“哎,”元香搖頭,“少爺是最怕苦的。”
“那是因爲你們以前都由着他,慣出毛病了,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無尤莞爾一笑,繼續道:“這涼瓜可是君子菜呢,雖然苦卻不禍害別的,且可去除邪熱,解疲乏,清心明目。是好東西呢。”
“對,是該好好清心明目了。”水紅憋着笑附和着,小姐果然是小姐,竟用這招。
元香想了下,又問:“都吃涼瓜?”
“不,就他吃。咱吃豆角角和絲瓜呀。”無尤指着已經頂頭開花的絲瓜道:“看多新鮮。”
元香是看出來,這是夫人要治少爺呢,偏偏下最狠得口。
“對了,元香,”無尤又道:“涼瓜不要用水抄,也不要用鹽醃,這樣苦味去了,就沒啥療效了。”
“那怎麼做呢?”元香想起菜式都沒定呢,不如一起問了好。
“嗯,”無尤想了下,“一個涼瓜炒雞蛋,一個涼瓜段蒸肉龍吧。是把肉填進涼瓜段裡,用老湯燉出來。大廚房那邊你且說一下去。”
等元香往大廚房去了以後,水紅再也憋不住了,噗嗤笑了出來。
“你笑啥呢?”無尤看着水紅笑的前仰後合的樣兒,問道。
“小姐,這招忒損了點吧。”水紅拿來剪刀準備剪絲瓜。
“我這是爲他好呀。他在外面那麼久,怎麼也要好好內內外外地洗滌乾淨,不是。”無尤笑着迴應水紅。
“小姐,突覺得你是個小狐狸呢。”水紅盯着無尤的笑臉,道。
“啊,怎麼這麼說呢?”無尤一點生氣的樣兒也沒有,倒是笑的更燦爛了點。
“以前郡主說,水紅都不信的。現在看來不得不信了。”水紅想起郡主說無尤在下棋的時候,往往笑得像一隻得逞的小狐狸。
“青若竟然還這般想我,呵呵。”無尤接下兩個絲瓜放進框裡。
“姑爺還一頭霧水呢。”水紅道。
“他若知曉緣故,便不好玩了。”無尤拿起筐子去牆角摘豆角了。
林善信低着頭踱步走在府裡,林善淵笑着問:“我說三弟呀,你以前可都是急衝衝地往故明園趕,這會兒是咋了。”
“大哥,我覺得無尤有點和我出門前不一樣了。”善信擡頭說道。
“說說看有什麼不對。”林善淵道。
“她知我畏苦,卻在我回來第一天給我泡了苦丁;她知我不愛吃薑,今兒早給帶的食盒裡竟然是薑絲肉包;她換掉了我隨身喝的碧螺春爲小葉苦丁,雖說不如大葉苦,但是也不好喝。我問她緣故,她竟說是爲了明目。”林善信把這一兩天的事兒給大哥說了。
“你魚目混珠了,還是有眼無珠了,還是看不該看的物什了?”林善淵也笑了起來,這個弟妹做的事兒還總是出人意表,不好猜測呀。
“沒有呀,你還不知我。”林善信很委屈,“我總覺得她這個明目意有所指。”
“別說你,我都這麼覺得。”林善淵拍了拍善信的肩膀,道:“這女子的心呀,海底的針哦,誰也不曉得是想着啥咯。”
“可我真沒做什麼不對的事兒呀。”林善信想破了腦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給你吃醋了嗎?”林善淵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
“醋?”林善信搖搖頭,“還沒有。”
“這樣,不如在等等看,在看兩日。我覺得八成是醋意,你小子到底招惹哪個暗門子被弟妹抓到了呢。”林善淵想起自己有次被其他的官員拉着去了一個清官館,過了幾日就被柳香瑜拉着吃了好幾天的醋飯,什麼老陳醋伴米飯,酸辣豆絲啥的。後來還是大舅子說起來,才明白是這麼回事。
“哥哥呀,天地良心。我這出門一個多月近兩月,去哪招惹暗門子。”林善信一個勁兒地搖頭。
“好好想想,先彆着急否認,往上多捯飭幾個月想想。”林善淵看着三弟掩不住地笑,他也有今天呀,他也會有被一個女子拴住的時候呀。
“大哥,我怎麼聽着你這是幸災樂禍呢。”林善信看着林善淵大笑的樣子,忿忿道。
“當日我吃醋飯時,你可還記得自己如何說。你說自己不會有這麼一天。”林善淵越想越笑的厲害。
“總是會變的。”林善信尷尬了起來。當日看着大哥端着醋拌飯坐在院子外遊廊,他很不厚道地嘲笑了一番,還大放厥詞:這輩子都不會被女子綁住。
“知道啥叫現世報嗎?這就是。”林善淵說罷快步跳開了,然後道:“我得回去了,不然你嫂子又該叫了。”
“去吧,去吧。”林善信對着大哥去的方向叫着。
善信一邊往故明園走,一邊按着大哥的話可勁兒得想,還是一無所獲。除了那日解圍之日看見了永安外,他卻無再遇見什麼女子了。無尤明明好好地在府中,應不會知曉的,再者說了這個事兒善信本也沒打算瞞着無尤,準備八月十六遊湖日和她好好地說說自己和永安的舊事,不想無尤一直帶着這個結兒。
走着走着已經走到了故明園的門前,瑞紫在門口打瞌睡,聽見腳步聲就醒了,看見是林善信,先是一頓然後行禮,轉身就跑了進去。林善信看着瑞紫突想起他回來那日這丫頭是一臉的不爽,得找個辰光好好地問問怎麼一回事兒。院子裡已經有人道:“少爺進院了。”有容從書房竄了出來,看見林善信咧嘴笑了。
無尤聽見林善信回來,就迎了出來,說飯已經預備好了。兩個人挽着手往小花廳準備吃晚飯。兩個人坐定,水紅和元香就拎着食盒進了來。水紅把無尤的菜端了出來:清炒絲瓜,豆角茄子盒、一碗蛋湯,一水的素。元香也把林善信的菜端了出來,第一盤涼瓜段蒸肉龍,林善信先是愣了一下;元香又拿出了另一盤涼瓜炒雞蛋,林善信突有點傻;元香接着拿出了第三盤薑絲醋松花蛋,林善信的嘴已經扭曲到了耳朵邊。
元香一直在看着少爺的表情,她每拿出一盤,少爺就會扭曲一下,到最後乾脆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元香把米飯放在兩個人中間,水紅拿起小碗給無尤盛了一碗,放在無尤的面前。元香也給林善信盛了一碗,放在了林善信面前。然後兩個丫頭相視對望了一眼,悄悄地退了出去。
無尤拿起飯,開始吃了起來。絲瓜很嫩,這個味道剛剛好,收汁也正是濃稠。豆角和茄子一向都是最完美的配合,以前家裡常常把豆角和茄子和在一起做飯吃,甚至當是麪條的打滷。而一側林善信端起碗,伸筷子夾這個又碰了下那個,終還是沒有下筷子。看了看無尤吃的正好,就把筷子伸到了無尤的絲瓜上,無尤啪得一下打開善信的筷子。
“你那有菜呢。”無尤吃完口中的飯,放下碗,道。
“可是涼瓜太苦。”林善信眼巴巴地看着無尤的菜。
“苦,你就不吃了?之前苦丁你不是也喝了下去嗎?”無尤沒有搭他的茬。
“無尤……”林善信裝可憐,頭扒在桌子上。
“娘說了,你就是太挑食,纔會每到八月就會風寒,這會兒你不比從前,若是你又風寒了就是我的過錯了,我可許不得你挑着。吃!”無尤一點都不客氣。
“那可不可以,這個只吃蛋,這個只吃肉呢?”林善信退而求其次地指着兩盤菜。
“你也知道涼瓜是君子菜,你覺得呢?”無尤反問他。
林善信看無尤的態度,知道沒戲。只得硬着頭皮開始吃。無尤斜眼就看着林善信夾起一個放滿肉的涼瓜段,迅速的整個塞進嘴巴里,然後不自覺的閉上了眼睛嚼了起來,那臉上真是豐富多彩。無尤低低地笑了下,又見善信忙扒了兩口飯。這一頓飯在無尤的注視下,林善信竟然把兩份菜都吃了下去。無尤很是滿意。
吃過飯以後,無尤把菊花茶放進了書房。林善信一進書房看見菊花,先是打開看了半晌有沒有苦丁葉子,看見沒有,頓時舒了一口氣。林善信讓有容去拿一些冰糖來,好放在茶裡吃。有容不去,一問才知道,原來無尤特別吩咐過的不許給他拿冰糖。林善信指着有容一頓地說他小小白眼狼,這會兒不聽他的,倒是對無尤服服帖帖的。有容憋出了一句:“只有夫人治的了少爺!”
林善信一聽氣樂了,罷了罷了,這院子裡現在無尤說了算。外面一個丫頭叫着說洗澡水已經備好了,讓林善信過去沐浴。林善信被折騰的有點倦了,正好沐浴解乏。等人進了木桶,聞到一股極爲詭異的味道。
他大吼:“有容這水怎麼回事,不是龍井泡嗎?”
有容站在外面道:“是涼瓜煮的水,夫人說了這個水可以清熱止癢。”
林善信聽後,長嘆一口氣,這一天難道是和涼瓜衝上了……
第二日,林善信有點怕怕地打開食盒,發現一切如常是自己最愛吃的南府小包子。回家後膳食也一切正常,讓他恍惚覺得昨日的涼瓜是自己的一場夢。無尤坐在燈下看書,安逸且鹹淡。無尤看見他含着甜笑,讓他越加覺得昨日那個不是無尤。他抱着無尤好一會兒,還是那具軟軟的身子,漸漸地手開始不安分。無尤打掉他的手,道:月事呢。林善信挫敗,這已經三日了。
就在林善信覺得一起如常時,他又再次吃到了滿食盒的薑絲肉包。晚飯時,他忐忑地進了小花廳,無尤笑着拉他。看着飯食一切正常,也許是自己多想了。下了筷子,放進口中,接着差點就吐了出來。這是打死賣醋的了吧,林善信擡頭看見無尤吃得氣定神閒,難道是自己錯了。他又夾起了別的菜,一樣的結果。
“無尤,這菜……”善信道。
“食不言寢不語。”無尤繼續吃着飯。
林善信無奈,也端起飯吃了起來,忍着吧。
吃過飯,兩個人坐在屋子裡,無尤看着書,善信看着無尤,絞盡腦汁的想着自己到底是啥地方得罪無尤了。
“看夠了嗎?”無尤手中拿着書,道。
“看不夠呢,我的無尤真好看。”林善信開始懷柔政策。
“什麼時候開始會說這些油腔滑調的了。”無尤放下書,吃了口茶道。
“我說的是真的。”林善信一邊笑,一邊心裡想着,這女子真是難養呀。
“嘴上說着,心裡不定嘀咕我什麼呢。信你,咱府裡牲口房裡小母豬都得會爬樹了。”無尤老是聽柳香瑜這麼抱怨林善淵,便有樣學樣了。
“這話,我怎麼聽着這麼耳熟呢。”善信想起來了,他聽伯母劉氏說過。
“很多人說過吧。”無尤隨便迴應了句。
“中秋咱得在家吃團圓飯,十六我休沐帶你出去吧。”善信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去哪?”無尤睜大眼睛問。
“我不是說過中秋之前回來,就帶你遊湖嗎,你忘記了?”善信靠了過去。
“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吧。”無尤擡眼看着上面,一手託着腮,狀似回想狀。
“好像……”林善信拉過她來,“我怎麼才覺得我的無尤也是個小壞水的傢伙呢。”
“後悔了?”無尤撅起嘴,用手指戳着林善信的胸口問。
“店家都怎麼說來着,一經售出,概不退換。我纔不後悔呢,你這輩子註定是我林善信的,跑不掉了。”善信吻上無尤撅起的嘴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