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鶴樓的掌櫃名叫王守貴,人長得富富態態,不說話都帶着三分笑。不過他這副笑臉自從路強在他酒樓內血洗江陵原來的軍官後,就變得比哭還難看了。
他是曾發誓要效忠路強,可多年的積威之下,讓他對於桓家卻還抱着一絲幻想,尤其是接到桓家十萬大軍壓境的消息後,這種感覺就變得更強烈了。
可誰不怕死啊!在得到桓家要他刺探江陵軍情的消息後,他更是如坐鍼氈。
要說路強確實換了酒樓內的夥計,可一來這些大兵在這方面不是強項,另外對於王守貴這樣的老滑頭來說,想要擺脫他們的眼線,還是很容易的。
他的家小都在城裡,如果被路強知道他還同桓家勾搭,肯定不會有他好果子吃的,可萬一桓家打進城來,知道他投靠路強之後,能饒得了他嗎?
正是基於這種心態,才讓他始終猶豫不決,就在這時,路強派人來找他了。儘管萬分不情願,可不來不行啊!只能硬着頭皮隨着路強的親兵從後門進了府衙。
一見王守貴的表情,路強就把他的心思猜出個大概,對於這樣兩面三刀的人,路強是不介意來個殺雞儆猴的,不過這傢伙目前還有用。
斜了一眼戰戰兢兢站在那裡的王守貴,扭頭對身旁的陳墨羽道:“墨羽熟知律法,可知通敵之罪如何處置?”
陳墨羽畢恭畢敬地道:“按大晉律,通敵者、滿門抄斬,家產充入府庫,人頭懸於城頭,以警世人”
路強點點頭,似乎是在讚賞陳墨羽,又似已經決定了什麼。忽地開口喝道:“王凱”
令一個親兵頭領王凱聽到大人叫他,立刻從門外閃身而入,插手道:“請大人吩咐”
路強現在的親兵都是身經百戰之士,身上不用刻意僞裝,就會散發出一股懾人的殺氣。
路強卻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把森冷的目光掃向了王守貴。
“噗通”
王守貴終於無法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直接跪倒在地,體如篩糠似地抖動起來,看那樣子,再抖一會,身上的肥油都得甩出來。
“大…大人饒命…小人…小”
極度恐懼之下,連話都說不全了。
路強揮了揮手,淡淡道:“王掌櫃可能有些事情還想不明白,你帶他去好好想想,想起什麼有用的再來告訴我”
王凱答應一聲,招手叫進兩個如狼似虎的侍衛,架起癱在地上的王守貴走了出去。
就在這時,賀廣勝也回來了。
武陵城外一戰,讓路強看到了郭銓、馮該與桓偉之間的裂痕,雖說以自己的資歷招降兩個人有點難度,但這種事總歸是要試一下才知道,至不濟也可和他們談談條件,讓他們扯一下桓偉後腿什麼的。
這個jiān細不同王守貴,路強是要親自審問的,他要給郭銓一個信號,同時他背後還有司馬德文這塊大招牌,那可是代表朝廷正統的,拿出來唬人太容易了。
命賀廣勝把人帶進來,卻沒想到。郭銓的人還沒帶進來,王凱卻先轉回來了。
“大人,他全招了”
“嗯!他怎麼說?”
“城南萬家米鋪是桓家設在江陵的另一據點,據他所說,那裡上到東家,下到夥計,都是桓家的人,近期又有不少人潛伏進來,按他的交代,已經有不下一百人了,如今都藏在米鋪裡”
一百人雖不多,但若在桓軍攻城的時候,他們在城內配合搗亂,一定會給守城士兵帶來巨大的心理壓力。
聽到這個消息,路強眼中不由閃過一絲駭人的殺機,剛要傳令周奎帶兵去抓人,眼角餘光忽然發現陳墨羽的表情不自然起來。
心中不由一動“莫非陳家與這個萬家米鋪有什麼關聯?”如果真是那樣,這事可不能這麼莽撞了,不過想想又不太可能,陳家把兩個嫡孫安排在自己這裡,顯然是要與自己共進退了,這麼低級的錯誤,他們怎麼可能會犯?
腦筋微一轉就有了計較,道:“墨羽,你持我的帥令,去告訴周奎將軍,派兵圍捕桓軍派進城的jiān細,有反抗者,格殺勿論,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路強剛入主江陵,有很多事他都不知道,比如說這個萬家就與陳家有姻親關係,萬家有個庶女是陳亮的寵妾。
雖說路強去萬家抓人不見得影響到陳傢什麼,不過這終究不是什麼好事。
陳墨羽還不知道路強已經對他起疑心,忙答應一聲,接過路強的令箭,快步而出。
路強看着陳墨羽的背影,臉色陰沉下來,這個人若一心爲自己所用,或許將來他會成爲陳家的頂樑之柱,如果他還是以家族爲重,那自己又何惜辣手除之。
向王凱遞了個眼神。
王凱立刻心領神會地轉身離去了。這時賀廣勝押着郭銓的jiān細已經等在門外候見了。
這是個三十左右的中年人,皮膚黝黑,八字小胡配上一雙精明的眼睛,怎麼看怎麼象一個市儈的商人,而不是軍中的斥候。
按照路強的吩咐,他沒有被kǔnbǎng,神情也很平靜,一點沒有俘虜的覺悟。進來之後,直接跪倒。
“郭將軍親兵統領,廖志見過刺史大人”
路強看人很注重第一眼印象,雖不敢說第一眼看人,就能知道這個人的脾氣秉xìng,不過至少能看出這個人值不值得他費心神去理會。
點點頭,道:“免禮、請坐,來人,看茶”
“謝大人”
廖志站起身,卻沒有坐下,而是垂手站在堂下,聽候路強的問話。
這是個很知道進退的人。
路強不由暗暗點了點頭,郭銓能把他派到江陵來,顯然也是對他及其信任。
“郭將軍可是有什麼話要你帶給我?”
聽路強這麼問,廖志不由微顯尷尬之色,再次躬身施禮道:“大人恕罪,我家將軍其實並不想與大人爲敵,無奈身不由己,派小人來江陵,也決無刺探軍情之意”
說到這廖志也不知該怎麼往下說了,總不能說我家將軍想脫離桓家的掌控,又不知道你是什麼情況?或是能給我家將軍什麼吧?
廖志雖然語焉不詳,路強卻已經明白他的意思,武陵城外的表現,以及一路同桓偉過來的行軍情況,已經足以說明郭銓的想法和處境了。
站起身負手在桌案後走了幾圈,然後道:“你回去轉告郭將軍,琅琊王千歲已經代表朝廷正式任命我爲荊州刺史,都荊、江、寧、廣諸州軍事,琅琊王如今已經返回朝廷,對我的正式任命也很快會下達,這是其一”
“其二、桓偉必敗,希望郭將軍早日迷途知返,我可以代表朝廷特赦他之前事桓的所有罪過,並會酌情任用,當然,這還要看郭將軍如何做了”
路強說的這些話看似狂妄,卻是他經過對郭銓、馮該的處境分析後,得出的正確結論。
換句話,就是你郭銓已經無路可走,不投降我,你只有死路一條。
廖志雖是親兵統領,但跟隨郭銓多年,又怎會一點見識沒有?聽路強說,朝廷將任命他都荊、江、寧、廣四州軍事,一時有些驚疑不定,因爲他知道,如果是那樣的話,大晉一半天下的軍事,都將掌握在這個年輕人的手中,這可能嗎?別忘了,你現在就一萬多人,還被困在江陵城中,最後能不能活命都不好說。
路強這麼說當然有扯虎皮做大旗之嫌,不過這也是他和司馬德文商議的結果,只有這樣,他才能名正言順地治理這些地方。
廖志很聰明,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所以儘管心裡不信路強說的話,臉上卻沒有絲毫表露。
躬身道:“大人放心,小人一定把大人的話轉告我家將軍”
該說的都說了,路強命賀廣勝送他出城。幾乎就在廖志離開的同時,斥候來報,郭銓、馮該兩萬人馬在城南紮下大營。
江陵北靠大江,現在城東和城南分別被桓石生和郭銓堵住,再加上桓偉正向西城而來,用不了多久,就真要變成一座孤城了。
路強相信郭銓是聰明人,知道該如何選擇,唯一所慮就是自己的威望不足,怕郭銓心有顧忌,但此時已經顧不了那許多了,如果郭銓執迷不悟,即便他不敗於自己之手,相信也最終會被桓偉所害。
一陣腳步聲收起了路強的思緒,擡眼望去,就見王凱大步走了進來。
“大人,陳墨羽去找周將軍了,不過之前還是派個家人回陳府了”
路強點點頭,揮手讓王凱退下,派家人回家,估計是去向陳柄生彙報了,這點倒是可以原諒,如果剿滅桓偉jiān細的行動失敗,那就是大問題了。
就不知陳柄生這個老狐狸會如何應對這件事。
此時城南萬家米鋪已經被周奎的一千士兵團團包圍,原本是要直接進去拿人,生死不論的,不過路強臨時又傳令,留幾個活口,所以周奎派人向裡面喊話,限一柱香內繳械投降,否則雞犬不留。
陳墨羽站在遠處,看着被圍困的萬家,有些心神恍惚,萬家的死活可以說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只是有些後悔,這件事似乎不應該這麼早告訴祖父。
陳墨羽畢竟年輕,沒經歷過什麼大事,而且他從小已經習慣與聽命家主,所以一旦有涉及家中的事,下意識地就想先告訴家主。
可在派了人回家稟報之後,陳墨羽突然又想起,自己現在已經有官職在身,如果此次抓捕失敗,而又是因自己走漏的消息,不但自己要受罰,恐怕還會連累到家族。
思及這些,陳墨羽的冷汗不由冒了出來。
他都能想到這些,他爺爺又怎會想不到?此刻陳老頭一面派人告訴陳墨羽千萬不要插手這件事,一面坐着馬車,在兒子陳坤的陪伴下飛速向府衙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