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的一雙秀眉驀然蹙起,好半晌,才冷冷的開口問,“皇上是還沒睡醒嗎?跑到這來消遣我?”
“我有沒有消遣你,你派人看看府裡的侍兒還在不在就知道了?”
錦瑟淡淡一笑,輕描淡寫說道:“皇上什麼時候連我王府裡走了一名丫鬟都知道?”
“不是朕知道,是很多人都知道。王府的車駕一大早就出城,武王帶着一名丫鬟和一名侍衛走了,很多大臣都看見了。那名丫鬟很特別……”他微微頓了頓才說:“如果朕沒有猜錯的話,她就是老夫人身前託付給武王的吧?更何況,朕這還有武王的奏疏。”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明黃的摺子,熱情的按到錦瑟的手中,“看看。”
錦瑟並沒有看,而是握着手中的摺子,在金磚的地上一步一步,緩緩徘徊。暗紫金鳳紋的裙裾拖出極細微的窸窣聲音,和映着堂外微風吹過樹梢,樹葉沙沙作響。
子諾的眼神就黯了下去。
雖然,他本是來看她的不知所措的。
“不過,你放心,朕一定會找到武王的。他的手中還有朕的十萬兵符。”他深深望進她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那眸子此刻清晰映出憂傷的漣漪同樣倒映在他的眼中。“若是他能給你的,朕也能給你——”
錦瑟猝然回眸,緊緊盯着子諾俊美的容顏,卻似看到了妖魔般,那一字一句也好似勉強從牙縫裡擠出一般艱澀:“皇上,請你回宮,我不想看到你!”
子諾的手指隱藏在繡有升龍紋衣袖中,慢慢的收緊,依然含笑看着她,“好,我走。鳳璽還在王妃的手中,我們何愁沒有機會見面呢?”
許久,錦瑟才擡首看着空曠的大殿。
“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她喃喃的笑。
卻陡然回身將檀香長案掀翻在地,案上所有東西,碎散了一地。
一片嘩啦的聲響讓周圍的侍婢跑上前來,卻沒一人敢阻攔,只是呆呆的看着。
有伶俐的侍婢已經悄悄的跑去找能勸得了的人。
地上的金壺滴溜溜的亂轉,青花釉的瓷片飛落得到處都是。
等到侍婢將可兒和四姨找來時,只一盞茶的功夫,整個大殿中已經是一片狼藉碎裂。
看着這些碎掉的東西,她開始無聲的笑,在一片雜亂中搖搖欲墜,四姨連忙上前扶住她。
身子無力地倚在四姨的身上,她低低地呢喃着什麼,斷斷續續的彷彿在呻吟的笑,像是飛舞的蝶在枯萎的花瓣下面慢慢死去……
四姨心疼的撫摸着她的發,“孩子,你這是何苦呢?”
“四姨,他爲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心中忽然傳來錐心的刺痛,疼得像是有一根針紮了進來,把什麼東西生生地扎碎了,隨即,她好似聽見慘痛斷裂的聲音:“他就這樣把我丟在了都城,甚至連告別都沒有,那我呢?我算什麼……”
四姨沒有說話,只是面色刀刻一樣的皺紋顯得更深了。
她輕輕的嘆氣,這孩子,王妃去時把她託付給了自己,可她能爲她做什麼呢?
終於倦了,她也漸漸的平靜了下來,一直在注視着她的可兒,此時便趕緊接了侍婢呈上來的絞好的熱手巾,來伺候她擦臉。
這一日後,錦瑟就好像忘記了軒轅恪已經離開了王府之事。
依舊每日奔於後宮與王府之間。
只是,偶爾,可兒看到,她呆呆的看着書卷,或者絹紙上滿滿的密佈着軒轅二字。她不知道,錦瑟寫的是軒轅王府,還是已經離去的那人。
王府中的人都絕口不提王爺的遠去
,只是錦瑟頭上總插着婚前他送予的幾枚簪子,那裙畔始終扣繫着那滿是朱華的寶石腰帶,無聲地訴說着她的思緒。
相思欲斷腸,許是她怕,怕一說出口,她就會不顧一切,瘋狂的去找他。
每日早朝後,段宇都會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可兒人來陪錦瑟一會兒。
小寶寶乳名阿九,已經會張開手臂,見着錦瑟,小嘴裡就嚷着:“姑姑,抱抱!姑姑,抱抱……”
軒轅恪走後,這小玉人就成了錦瑟心底的柔軟。
王府的千秋上,藤枝,錦花纏繞。
錦瑟抱了阿九,坐在鞦韆上悠悠盪盪。
阿九柔軟的脣在錦瑟的臉上四處亂撐,惹得錦瑟一陣笑鬧。
坐在不遠處的段宇和林菱不由得相視一笑。
林菱與錦瑟之間的芥蒂也終於在軒轅恪走後,徹底的消除。偶爾,她也會抱着阿九來錦瑟這坐坐。
“沒有想到,現在我們王府就小阿九最大。”段宇搖頭小嘆。
錦瑟笑着睨他,“你倒是說對了,小阿九啊,就是我們王府最大的寶貝兒。”
小孩子並不知道大人在說什麼,看錦瑟和父母親都笑,她也跟着拍手,“寶貝,寶貝……”
錦瑟被小阿九激起滿心的愛憐,不由得幽幽一嘆,“要是父王和母妃在,也能聽到小阿九叫爺爺奶奶了……”
一句話激起了沉默,林菱與段宇也相對無言。
一陣風吹起,段宇凝眉看了一會,纔對林菱說:“也玩了不少時間了,你先帶阿九回去,別讓他涼着。”
林菱點了點頭,知道他是有話對錦瑟說,走過來抱阿九,阿九卻抱着錦瑟的脖子不肯下來。
“乖阿九,我們去吃甜甜。”
小阿九睜着圓溜溜的眼睛,這才鬆開了錦瑟。
風吹來,絲絲的涼意,錦瑟裹緊了披風,這才下了鞦韆,走到段宇的面前。
“小阿九,真的很黏你。”段宇笑着把一杯熱茶遞到她的手中。
“阿九倒是可愛得緊。”她笑得有些恍惚。
就是這個樣子,一沒有了阿九,她整個人都沒了精神。
段宇瞭然的看着她,“那你呢?”
她握住杯子的手指緊了緊,“我怎麼了?”
“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這樣拖下去怎麼行,你去找他吧。”他深深的看見了她的眼眸裡,微笑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