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不到,陸清容就出現在刑部那個小院之中。
與以往不同,今天進來得更爲輕鬆,想必是昨日案子已經審完的緣故。
院子裡的清靜一如往常,只是今日天氣陰沉,幾片烏雲飄在當空,像是隨時都可能化作雨水落下,讓人總覺得有幾分訝異。
陸清容盼望蔣軒回府的希望落了空,此刻的心境難免帶着陰鬱,倒與這天氣分外契合。
步入後院,只見蔣軒正在那顆古槐樹下,背對着自己,負手而立。
他今日身穿一襲鴨青色直裰,依舊是白玉發冠,顯得頗爲清爽,尤其在陸清容眼中,遠比今日的天色還要明亮些。
見到那俊朗之中彷彿還帶着飄逸之感的背影,陸清容心中的焦慮與不安,突然就不再像剛纔那般強烈。
下一刻,蔣軒已經轉過身,向她這邊走來。
陸清容非常肯定,此時他所展現的笑意,肯定是早在轉身之前就掛在臉上的。
“都沒看見是誰,怎麼就笑起來了?”陸清容自己都察覺出了那份嬌嗔。
她也沒想到,一看見蔣軒,自己所有的緊張彷彿都能瞬間卸下,變得從容起來。
蔣軒聞言,臉上的笑意更深:“我若是連你的腳步聲都聽不出來,一輩子關在這裡也是可以的!”
陸清容聽不得這話,當即將手擡高到頭頂,才能夠着他的嘴。
蔣軒也不躲,穩穩站在原地,任由她捂着自己的嘴。
陸清容覺得,爲了讓自己輕鬆些。蔣軒似乎還略欠了欠身。
“壞的不靈好的靈!”陸清容也不知是念叨給誰聽的。
蔣軒則徹底被她逗笑了:“你倒是也迷信起來了!”
陸清容抿着雙脣,嘆了口氣:“你可知道,禇大人沒能尋得機會面聖,釋放你的事是真的要等一等了!”
“我知道。”蔣軒依舊風淡雲輕,“不過是早幾天晚幾天的區別,橫豎已經結了案,你也無需擔心!”
陸清容這才發現。因爲還被自己捂着嘴。他這幾句話說出來都悶悶的。
正要把手撤回來,不想卻是晚了一步。
蔣軒已經緩緩拾起她的手,牽着她走向一側的遊廊。
等陸清容與他並肩坐下。纔想起問道:“你這麼快就聽說了?”
“嗯。最近幾日,禇大人也過來了幾次。就在你來之前,他剛走。”
“哦?”陸清容很是意外,突然問道。“這麼說,昨日刑部大堂之上的情形。你也是提前就知道的了?”
“聽說了一部分吧!”蔣軒點了點頭,“禇大人請來的那些人,我是知道的。”
陸清容想起了昨日的一個疑惑:“其他人倒也罷了,承平侯府的二夫人也是禇大人請來的嗎?”
“是。”蔣軒答得肯定。
陸清容這就想不明白了。
“我原以爲她怎麼也該是吳夫人那邊的人。可是看她昨日在堂上的表現又着實不像……禇大人請她來幹什麼?她可是一句話都沒說過,難不成只是來看熱鬧的?”
“禇大人並未跟我細說。”蔣軒似笑非笑地接着道,“不過。估計你猜的不錯。”
陸清容一頭霧水,她猜什麼了?
看熱鬧?
看熱鬧!
原來如此!
有這麼個人在場。雖然釋放蔣軒的聖旨未到,但以那位二夫人的本事,恐怕昨日刑部大堂上的種種,此刻已經在坊間傳遍了吧?
褚大人此舉,儘管並非必要,但在極重視名聲的大齊朝,還是能免除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一邊是在朝廷中舉足輕重的內閣首輔,一邊是承平侯府二夫人這種閒話界的翹楚……”陸清容不由失笑,“能請來這麼兩個‘看熱鬧’的人,禇大人爲了你的事着實煞費苦心!”
陸清容忍不住又問道:“當年在漠北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看似乎不像你表述的那般,只是‘舉手之勞’。禇大人可像是真的把你當成救命恩人了!”
蔣軒但笑不語。
過了半晌,他才輕描淡寫地說道:“我與禇大人算是老相識了,這倒也不算什麼!”
陸清容明白他是不願意說,也不強迫。
原本是並肩而坐,蔣軒此時忽然轉過頭來,面向陸清容,感嘆道:“若說昨日刑部大堂上的情形,我可也有不小的意外呢!”
正在陸清容詫異之時,蔣軒接着道:“沒想到你竟是那般厲害!簡單幾句話,就把吳夫人唬得一愣一愣的,直接讓她將自己的說辭都推翻了去……”
蔣軒後面的誇讚之詞,陸清容因爲走神,並沒太聽進去。
她奇怪的是:“你怎麼知道我是唬她的?”
蔣軒沒有回答,而是正色了許多,反問道:“你轉述的那些話,當真是父親跟你說的嗎?”
蔣軒彷彿不願讓陸清容察覺自己的認真,儘量像是隨口問出的。
陸清容點頭:“我說的都是實話,不過,也的確是有意誤導吳夫人,讓她以爲還有後話。其實父親就只說到那裡,再無其他了……昨兒個回府之後,我本想試着從吳夫人嘴裡再套出些話的,誰知她沒有公堂之上那般慌亂了,甚至還存了想試探我的心思……”
陸清容把昨日在沁宜院的事大致講給蔣軒聽,只講吳夫人準備暗算她的那一段隱了去。
蔣軒卻仍能猜到幾分,不免顯出一絲憂慮。
“這樣也好,如今我畢竟不在你身邊,她若真是在你面前露了餡,我反而要擔心你了……”
陸清容明白他的意思,但爲了緩和氣氛,故意打岔道:“不用擔心,我好着呢!太醫每次來診脈,都只會說‘好好好’……綠竹居然還不放心,總是纏着人家問東問西,生怕哪裡照顧不周,如今她都像是小半個大夫了!”
蔣軒當然也知曉她的心思,便順着她道:“等我回去,可要重重賞她了!”
“我幫你記着!”陸清容笑道。
只是這一提起太醫,陸清容纔想起她真正憂慮的事。
“說起擔心,該是我擔心纔對!”陸清容回憶起,“原本關於皇上的病情,我是聽不着太確切的消息的,但這幾次來府裡診脈的都是別的太醫,說徐醫正近日一直留在勤政殿,都沒出過宮……你說,會不會皇上這次真是……”
陸清容沒再往下說,但其中的意思已經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