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小故事,話說一個美國人和一箇中國人在天堂做了鄰居,中國人問鄰居:你爲什麼上來的?我是遇洪災。
美國人說真巧,我也是遇洪災,大水來了跑晚了,就上來了。
中國人說咱倆還真有緣,我是大水來了跑早了,纔上來的。
跑早了怎麼還能上來?美國人不理解。
唉!中國人一拍大腿,跑早了,當兵的還沒到,沒遊多遠就沒勁了。
您等等,美國人不解:您是遇水災還是遭遇戰爭?
戰爭?什麼戰爭?都說是當兵的小船還沒到,我跑太早了……中國鄰居不耐煩,這老美理解力真差。
美國人卻想,這個鄰居需要看心理醫生了!洪水而已,他居然等着軍隊來救援!莫非是因爲精神問題纔上來的?
危險!美國人將中國人劃爲高危人羣。
中國人想這老美腦子有毛病,跟他說人話他居然理解不了!以後得少來往……
自本朝建立以來,不論何種災難,國人的第一反應是,派部隊了吧?部隊都出動了,應該沒大事了——
彷彿軍隊出動,事情就得到了控制。
這是一種習慣成自然,也是一種骨子裡的信任,不管外人如何垢病這種天朝特色的舉動——
軍隊是用於戰爭的,不是用於大雜燴的各類救援!
軍人出現的地方應該是戰場,而不是什麼洪水地震泥石泥礦難道路坍塌等各類災難現場……
所謂天朝特色,褒貶不一,但唯有這一條,即便是持不同意見者,也無法否認兵士們的付出與功勞,無法否認正是他們的出現,減少了更多的損失,給予更多的希望。
這種刻到骨子裡的認知。即便在大周生活了十幾年,在遇事的第一反應中,仍顯現無遺。
“……駐軍呢?”
最直接最本能的反應。
駐軍自然在,這與駐軍有何關係?
永安侯不理解。
駐軍兵營的建築與普通民居不同。雖然也有損失,卻不會如村莊被淹,人口盡失蹤的情況。
“那侯爺還說沒人手?”
東北的駐軍,除常規佈防外,防禦的主要對象是更東更北以及更西方的外族,此時大草原上水草豐美,人家都忙着自家的馬牛羊配種下小崽兒,哪有功夫南下搶掠?
再說,無論何時,邊防軍備是不能動的。內地的常規駐軍呢?
任昆愕然,駐軍與人手,有何關係?
他要的是能開溝挖渠的民夫,不是上馬打仗的兵丁!
“兵丁爲什麼不能挖渠?”
錦言很不理解,人家玩槍炮導彈的都能去扛沙包。你這裡一掄大刀扛鐵槍的爲什麼不能去開溝挖土?
這……永安侯語塞。
想想她問得也有幾分道理,但是,“……沒有這份先例,將士們也不會同意的。”
軍人自有軍人的榮光,那是農夫走卒做的事情。
“先例是什麼?”
錦言不以爲然:“哪個先例是一開始就有的?所有的現行規矩不都是從開先例開始的?”
不敢開先例什麼的,是最沒有力度的說辭,皇帝的罪己詔都能開先例。這怎麼就開不得先例?
至於將士們不同意……
“什麼是榮光?軍人的職責和榮譽感是什麼?保家衛國,上戰場浴血殺敵是,開溝挖渠救助災民,不也是保一方平安?”
某人若有心,道理是一個接一個的,要有多光明正大就有多光明正大。
“同樣是保家衛國。這個還沒有危險,不用提着腦袋,沒有性命之憂,怎麼還會有人不願意?不服從調遣?”
“永安侯府以武傳家,侯爺更應該知道。軍令如山倒,令出必行,願不願的話,是行伍之人應該講的嗎?”
永安侯被說得意動,對呀,句句話都有道理,全是大道理啊……
越想越妙,着啊!
因爲要預防外族入侵,東北的常規軍是頗具規模的,眼下無戰事,將士兵丁的確是有空閒;
保家衛國,未必都要沙場上流血丟性命,和平時期,換種方式也是保家衛國……
一廂缺丁束手無策,一廂兵營裡,那可是個頂個的壯勞力!
永安侯的心,被她說得偏移了……
“而且,也不能說沒有先例!”
錦言又給他加了一個強有力的支持點:“本朝建立之初,西北連年戰亂,十室九空,太祖曾頒佈屯兵政策,在軍事重地佈防屯兵,平時屯田墾荒,戰時披甲出征……”
這個是真的,她曾在永安侯的舊資料裡讀到這一條,當時還感嘆,原來大神們隔着時空也心意相通,太祖們的智慧竟是相似的!
史上明太祖是最喜歡屯田駐軍的,發動多次的平滇戰爭,其中規模最大的一次,30萬大軍從湖南入黔,討伐滇黔不臣之地。
明軍每攻下一地,就留一部分官兵駐守,一邊演習練軍,一邊屯田耕作。
天朝着名的南泥灣大生產運動也是軍隊屯墾,生產自救。
只是不知道,大周的屯兵政策後來怎麼樣了,想來是沒有實行下去,若不然,永安侯不可能是這種反應——
他表現出來的應該是一時沒有想到的恍然大悟,而不是立刻否定。
不知是否牽涉到政策因素,不然,屯田可以,排水抗洪爲何不可?
哦……是有這麼回事……
任昆記憶力超羣,聽她一提,馬上想到,昔年是有過這麼一條政令,不過……
“當年軍中意見不一,其時又百廢待興,新政頻出,連着幾年風調雨順,邊疆亦無戰事,人口漸有增長,這條政令就形同虛設……”
他比錦言知道的清楚,向她詳細解說。
“就是說,這條太祖頒發的諭旨並沒有廢除?”
分析正事時。她只關注與己方有用的信息。
開朝太祖頒的律令,甭管有沒有實施到位,那都算得上金科玉律,不是要找先例嗎?
太祖頒佈的。這個重量級夠了吧?
任昆愈聽愈興奮,愈想愈覺得有道理!再也坐不住了,從榻上起來,在屋裡來回轉圈,對呀,這現成的人手啊!他怎麼就沒想到的?
就按佈防區域劃分,從常規守備中按一定比例調撥兵員,輪流前往……
愈想愈高興,腳步也越走越快,他怎麼就沒想到呢!柳暗花明啊。柳暗花明啊!
他這是一葉障目還是當局者迷?滿朝文武大臣竟都沒他家小丫頭厲害!
太祖的這條諭令,是開國時最早頒發旨意之一,熟悉本朝歷史的官員們大多有所知,竟沒一個想到此處的!
他得好好想想實施的細節,明天早朝就上奏陛下!想到皇帝急病了。永安侯更呆不住了,“給我取紙筆來。”
得趕緊將章程理清楚弄明白,備好奏摺,此事宜早不宜遲!
錦言的情緒被他感染,備好紙筆:“侯爺,我來研磨。”
“……侯爺,你昨晚一夜沒休息。這個必須今晚弄好?”
想到這哥們剛纔講自己昨晚開了一夜的會,三十六小時沒閤眼,這也太工作狂了!
人人只看到永安侯高官厚祿,聖寵無限,卻不知他辦起公務來真是拼命三郎,侍寵而驕。飛揚跋扈也是有付出有底氣的!
“對,此事越早越好。明日早朝就要議定。”
擡頭衝她笑笑:“是不是困了?我去書房,你早些休息?”
他一時半會兒弄不完,別影響小丫頭休息。
“不是,”
錦言搖搖頭。“你這樣直接提,會不會有反對意見?”
“無妨,有太祖諭令在呢。”
若是他冒冒然提出來,定會是一片反對,但錦言已經幫忙找到最好的證據,不會引起強烈的反彈。
“可是,你之前說,太祖當初頒佈此令時,意見不一,如今再提,反對的還是會有的……”
“朝事,任何時候都有反對的,發銀子的時候都有人反對,”
任昆不以爲然:“就讓他們嘰歪兩日,該實行的一定得實行。”
語氣神態間頗有王霸之氣,彷彿那些持反對意見的朝臣,如蠅蚊般不足爲道。
“但是,災情不等人,打口水仗也需要耗費時間。”
錦言不客氣地指出其中的關鍵:“而且,若是反對意見太多,強行壓下,未必沒有隱患,畢竟這是調撥軍隊,不是徵集民夫。軍心若渙,就得不償失了。”
這!
任昆一懍,興奮中又多幾分冷靜。
小丫頭提醒地很好,軍隊乃國之根本,就算是皇帝,若無戰事,亦不會大規模隨意調撥,若爲一時之便,引起將士不滿,動搖國本,豈止是得不償失?那他這個始作俑者就罪無可恕了!
應該怎麼做?下意識地去看錦言:“你有主意?”
“算不得好主意,只覺得這事不應該由侯爺來講。”
政治秀這種東西您老應該得心應手啊,我這兩把刷子哪夠看的?
不由他來講?
任昆愣了,他不講,誰來講?
“……皇帝陛下今天下罪己詔,”
罪己詔什麼的,不就是天子犯錯,向老天爺和祖宗先輩請罪的?
“你是說,由陛下來提?”
任昆的反應很快,他搖搖頭:“若由陛下來提,就沒有迴旋餘地了……”
小丫頭不知道,但凡沒有十足把握,皇帝都不好直接開金口,由他或其他臣子來講,即便反對者甚衆,也是臣子間的政見不同,一旦聖上提出了,那就必須得實行了,尤其是這件事,會在一定程度上改變現有軍隊的功能,勢必會引起不小的反對反彈……
“由陛下講出來的未必就是陛下的主意,”
永安侯真是好臣子好外甥,錦言暗贊,難怪帝寵不斷,換她當皇帝也喜歡,能幹忠誠,盡職盡責,不搶功樂於爲主分憂,又是自己親姐的兒子,不喜歡這樣的下臣,簡直是天理不容。
不是陛下的主意?
那是誰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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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書友尋找于晴的加更,謝謝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