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腦子裡迅速浮起一個念頭,而且越發強烈,於是他脫口而出:“你就是我那侄兒努爾哈赤說的世外高人,是麼?”
那人一下子愣住了,很明顯開始緊張起來。
此人正是張玉屏,他算準了女真大軍肯定在此紮營,想假扮樵夫來最後奉勸努爾哈赤一句,讓他快速離開,以免殺身之禍,可沒想到剛纔聽到王杲念出詩文,多嘴說了一句,卻一下就被他給認出來了。
聽到面前這人叫努爾哈赤侄兒,他已經猜出來這人定是女真二首領王杲無疑。
這人雖然是女真人,但竟然如此熱衷於漢學,一定是一個胸有抱負之人,他絕對不會讓努爾哈赤輕易繼位大首領的。
想到這兒,他不禁打了個寒戰,害怕王杲會讓手下抓住自己,於是把柴火放在了肩上,故作鎮靜地笑了笑:“什麼世外高人啊?我就是一個山野村夫,時候不早啦,我得回去了!閣下好自爲之!”然後一邊說就一邊向外走。
王杲倒沒有加害於他的意思,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走遠,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他不是那位高人?可是他爲什麼聽到我說出來以後就走了呢?
一直到這位高人走得看不見影兒了,他才醒過悶兒來,這個人肯定就是那位高人,他只不過怕自己抓住他而已。
“不好!快追!”他急忙吩咐手下衛士上前。
可這位樵夫好象腳步抹了油一樣,哪裡追得上,衛士們叫嚷着趕上前去,他卻走得更快了,三下兩下就不見了,衛士們最後只發現了那扛在肩上的那一捆柴火。
衛士們沒辦法,只得返回來,告訴王杲追不上了,問是不是要吹響牛角。
王杲急忙擺手制止,這會兒如果只爲了捉這個身份未明之人而吹響牛角,捉不捉得到還兩說,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擾亂了軍心,那可就是大事。
衛士們有些不甘心:“那就讓他這麼逃了!”
王杲無奈搖搖頭:“也不算逃吧。別人也別人的自由,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這樣的世外高人,你憑什麼去要求別人呢。”
這個時候,旁邊的樹叢突然又傳來一陣響動。
衛士們急忙警覺地將王杲護衛在中間,上前喝問:“誰?”
“我!”努爾哈赤笑容滿面地從一棵大樹後走了出來。
衛士們這才放鬆下來:“原來是少首領!”
努爾哈赤向王杲拱了拱手:“叔叔好興致啊,這麼大的太陽天,還挺有興致地在山上來走走。”
王杲示意衛士們走開了去,笑着走近努爾哈赤,拍了拍他的肩膀:“彼此彼此啊,這會的日頭雖大,卻不毒,正好出來走走,侄兒也是好興致啊。”
話雖這麼說,他的心裡也打了個大大的問號,看來剛纔那個樵夫就是教努爾哈赤兵法的世外高人無疑,他倆是約好在這兒相會的。
還好自己剛纔無意之中驚走了他,要不然,他倆一會面,一說自己和努爾哈赤商定的計劃,肯定會被這個高人識破,到時候自己就被動了。
想到這兒,他暗叫一聲“好險”,眼睛悄悄轉了轉,說出了一句:“好侄兒,你猜猜爲叔剛纔見到誰了?”
“見到誰了?”努爾哈赤今天也是沒事鬱悶,出來轉轉。剛剛好象遠遠看到一個背影從這兒匆匆
離去,看上去非常熟悉,很象是那位世外高人,當下疑惑,一下子緊張起來。
王杲故意眨了眨眼神:“如果爲叔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你的師父——那位世外高人?”
果然是他!可是他應該是來見我的啊,怎麼會突然離去呢,難道王杲對他說了什麼?
他睜大了眼睛:“是我師父?他人呢?怎麼走了?”
王杲笑了笑:“你也知道,世外高人都是這麼個怪脾氣。不過,爲叔剛纔可沒跟他說什麼,只是問他我們應該怎麼做?他倒是沒說太多,只是說我們沒錯,希望我們好自爲之,就急急地走了!”
“哦……”王杲轉述的這句話,倒真象是高人所說,語氣和用詞都象。只不過,他不知道,王杲怕他不信,所以把高人的“好自爲之”這半句說上了,卻又加上了半句“說我們沒錯”,目的就是爲了讓努爾哈赤和他一心,不要半途而廢。
見他猶豫,王杲轉過身來看着山下,雙臂一震:“好侄兒,看看我們的十萬鐵騎吧!我們馬上就要擁有絕對的話語權了!”
努爾哈赤笑着走到他的旁邊,與他並排站着:“對!既然師父也這麼說!叔叔,看來我們的計劃一定萬無一失。”
就在他倆豪情萬丈的時候,已經有覺昌安偷偷安插在他們身邊臥底的衛士將此情況告訴了覺昌安,覺昌安聽後怒不可遏,差點兒把桌上的奶茶碗給摔了。
這一下,更堅定了他要除去這兩個人的決心。
……
將近酉時,夕陽正紅,二千花馬虎衛雄糾糾、氣昂昂地走在路上,一路上響着低沉的牛角聲,十萬鐵騎的大營裡也對應地響徹着號角聲,一時間氣衝斗牛,聲威浩蕩。
阿諾託和代善騎馬走在最前面,遠遠看見了李成樑已經帶着大隊人馬來迎。
兩軍相迎,阿諾託和代善向上舉手,示意花馬虎衛整隊停下,居於中軍的覺昌安、王杲和努爾哈赤,策馬走上前來。
李成樑也舉起了手,只見大明的迎接隊伍也停下了,分列成九隊迎接。
最外側兩隊和中間一隊是身穿紅袍的士兵,手託着紅黃相間的長幡,上面分別用漢文和女真文字寫着“兩家和親”,“萬古流芳”等吉祥文字。
次外側的三隊是大明百姓,穿着各色不同的服飾,手裡都捧着一個大盤子,有大桃子、有大紅綢緞,還有牛羊獸首,應有盡有。
最中間的三隊是白髮蒼蒼的老者,他們大多拄着柺杖,有的柺杖上掛着一個大葫蘆,有的掛着一個桃子,老者們大都穿着玄衣玄褲,看上去頗爲仙風道骨。
覺昌安和王杲知道,這是漢家最隆重的九陣迎接之禮,士兵和百姓這六列都還好說,只這三隊白髮老者,實是最難。這一看都是城內最德高望重之人,年紀至少都在八十歲以上。而且一下子找齊這麼多的人,看來鐵將軍是真下了功夫了。
李成樑在馬上微微欠身,先施一禮:“大明遼東總兵、龍驤將軍,奉皇上旨意在寧遠爲二位駙馬爺舉行回禮,特率百姓及官兵前來迎接!”
覺昌安和王杲急忙在馬上欠身回禮:“李大將軍太客氣了!我等何德何能,勞大將軍及大明百姓如此大禮相待,實在是不敢當。”
李成樑翻身下馬,笑着拱手:“二位不要過謙!您二位既是
女真首領,又是大明駙馬,我們這些臣子和庶民,都是你二位的麾下!來人,給二位駙馬爺上酒!再給少首領和阿諾託元帥、代善軍師也倒上!”
“是!”隊伍中走出五個人來,兩位老者顫巍巍地捧着酒碗走在最前面,後面是三位百姓,每人也是手捧一碗酒。
覺昌安等五人急忙翻身下馬,連稱不敢當,接過了碗,與對面的李成樑一起一飲而盡。
李成樑把酒幹完後,高叫一聲:“良時已到,請駙馬爺上馬,入城儀式現在開始!”
霎那間鐘鼓齊鳴,大明迎接隊伍中奏響了歡慶的樂章。
覺昌安和王杲大笑着招呼大家共同上馬,與李成樑並肩而行,花馬虎衛很快併入了大明的迎接隊伍之中,兩家並作一處,其樂融融。
就在這時,只聽得遠方一處炮響,震耳欲聾。
花馬虎衛的幾個排頭兵嚇了一跳,還以爲中了埋伏,急忙策馬朝覺昌安的身邊靠攏過來。
覺昌安看見李成樑面不改色,知道這是他們歡迎禮儀的一部分,趕忙朝他們使了一個眼色,輕斥了一聲:“沒出息!慌什麼!”然後急忙笑着扭過頭來向李成樑解釋:“士兵們不懂事,讓鐵將軍見笑啦!”
李成樑笑着搖了搖頭:“哈哈哈!職責所在!這沒什麼?大首領,你看看那兒!”
覺昌安朝着他手指的地方看過去,只見寧遠城上一道焰火突然拔地而起,很是好看,在空中化作了一朵燦爛盛開的花兒,一瞬間奼紫嫣紅。
“哇!”花馬虎衛們縱然見過不少世面,但哪裡瞧見過這麼絢爛的東西,雖然知道這是煙花,但如此美麗至極,還真是聞所未聞,不禁都發出了一聲驚呼!
這時候,又是兩聲炮響,炮聲還未停,又從城樓的東西兩側迸發出兩道明亮的焰火來,在已經落山的夕陽前顯得特別的燦爛。
即便是覺昌安和王杲,也看得呆了,不禁勒馬停止了前進,就這樣看着煙花在空中一下炸開,化作萬千光點,流光溢彩地垂落下來。
李成樑這時在旁邊說了一句:“這可是皇上御賜的煙花,二位駙馬,後面還有更好看的呢。”
覺昌安和王杲已經笑得合不攏嘴:“我們聽說玄武將軍有神秘驚喜呈現,不知道這個是否就是啊?”
李成樑一副無奈的樣子攤開了雙手:“唉,還是二位駙馬爺聰穎,什麼都瞞不住二位。不過二位只猜中了一半,前面的這些都不是,後面的纔是呢!你們看,那站在東面城樓上的是誰?”
大家順着他說的方向看過去,果然,這時候東面城樓上站起一騎一人,煞是威風凜凜,不是玄武還能是誰。
只聽見他高聲叫了一聲:“一衣帶水!”
這時候,從東門又發射出一枚焰火來,這回只是一個彩彈,呼嘯着飛到半空中,但是比起原來的並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
卻在此時,所有人都發出了一聲驚呼,原來玄武竟然在馬上彎弓搭箭,一箭猛地射出,正中那個飛到半空中的彩彈!
這一下,彩彈“呯”的炸開,發出的奪目的光芒。
“哇!”所有人又是一聲驚呼,這枚彩彈炸開後,竟然象是一條銀河從半空中傾瀉下來,化成了一座彩橋。
還真是一衣帶水!
太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