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沒什麼。”印月此時聽到曉晨在呼喚自己,方纔意識到自己的失神,她淺淺給了曉晨一個笑靨,便起身開始拾掇晚飯的餐具飯菜。
曉晨看着此時印月這頗爲落寞的背影,自己的心情不知怎麼也隨之灰暗了起來。她想伸出手去觸碰印月的後背,但是想到印月先前那隨口敷衍的樣子,手還是緊緊靠在自己的身側沒有伸出去。
“這小竈搭了之後可真好啊。”印月娉婷轉身,看看小鍋裡面,把飯菜端在桌子上,對着曉晨抿嘴笑着讚歎了一回道,“你最近的廚藝可是又精進了呢。”
兩人也沒分什麼大小規矩的,就坐一桌開始吃了。
曉晨接過碗筷,見印月此時雖然是笑着面對自己,眼神卻始終是空空洞洞的帶了幾絲愁苦之色。她夾了一筷子菜放在碗中,思量:自己素來與姐姐交好,如今姐姐這十幾日來都是如此這般癡癡沒有心思也不多話的模樣,彷彿是得了什麼心病。那魏公公也沒有再來過——莫非魏公公重病不治?
“呀……啊……呀”此時的小皇長孫卻醒來又開始咿咿呀呀的叫喚了起來。
“哎,這小傢伙。”印月的臉上總算是沒有了之前的愁苦之色,她放下碗筷對曉晨道,“我先不吃了,去看看小殿下。”
“姐姐?!”曉晨見印月說罷就丟下碗筷,去照看那一歲多了的皇長孫,忙道,“姐姐你先來吃飯我來幫你照顧。”
“不用了。”印月話音未落卻已經抱起了皇長孫,開始對皇長孫講故事說笑話。
看着這個樣子的印月,曉晨只是覺得她似乎在特意逃避什麼似的——可偏偏自己什麼忙都幫不上,真是急煞人呢。
吃完晚飯之後,曉晨主動要求去清洗碗筷。她從溫暖的室內掀開了簾子行了出來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在冬日的暮色中,屋外已經是黑濛濛的一片了啊。她到底是年紀小些,忍不住低聲埋怨道:“這兩個人真不知道是在搞些什麼花樣啊!”
印月對着窗口看了到一彎新月正升起,感嘆道今年的冬天似乎來得特別的早呢。
可在曉晨才行出沒多久之後,印月坐在房內就聽得在門外有悉悉邃邃之聲——她心裡忽地有什麼東西劃過,難道是他麼?
印月興沖沖地掀開門簾,卻只是見到門外院子裡黑糊糊的有一個穿着灰狐狸大氅的人立在那裡。
不是他!
印月心裡“咯噔”了一下,她僵着臉,心簡直就是提到了嗓子眼,卻仍然故作鎮定地笑着迎上去行禮道:“是什麼風把瑞王爺吹來了啊?這麼晚了,怎麼不見皇太子或者皇太子妃的陪同呢?”
可是眼前的瑞王爺臉色陰霾,此時並不說話。
四周闃無人聲,他們兩人就這樣死死對峙着,既沒有任何一方上前說話,也沒有任何一方提前退去。就象兩隻猛獸般地凝視對峙,誰也沒有先行行動。
承華宮的那顆參天巨樹,此時已經沒有了一片樹葉,一陣風吹過只是呼呼之聲音,沒有了樹葉的樹枝只是淒涼地抖動着發出了蕭殺的哀鳴。
原本難得一個風輕雲淡的晚上,此時卻是烏雲遮月,冬風凌冽。
屋外不但沒有穿披風的印月覺得冷,連穿了大氅的瑞王亦是臉上凍得通紅。
印月一張俏臉更加因爲北風的刮過而覺得刺疼,她疼的咧開了嘴,尋思着僵局總要被人打破,於是對着瑞王爺微微一笑,便輕啓櫻脣道:“瑞王殿下若是來看小女子的,不如先進屋吧。”
方纔那一笑,瑞王看在眼裡——全是心機。他牽起一邊嘴角,冷冷哼出一聲,便大步邁進了屋子。
印月也跟着魚貫而入,她不自在地用雙手環抱住自己,微微蹙起眉頭,心想:這個瑞王真是難纏,上次好不容易從頭頂別莊脫身,在慈慶宮奪了好幾個月。可是如今他又如附骨之蛆一般跟了過來。只怕此時,他不弄個清楚明白,是不會離開的。
從自己遇見的他們這朱家皇族的幾個人來判斷,朱家人都比較霸道殘酷,此時如果告知被瑞王知道自己上次是蒙他的話,瑞王定然是惱羞成怒,而且自己還知道瑞王的圖謀,那他來日一定會進行復仇,自己絕對沒有逃出生天的機會。算了,今夜第一等大事是先好好思考,這次要怎麼樣才能擺脫他的糾纏呢。
印月心中注意一定,便覺得慢慢安定了下來。眼見瑞王進到了溫暖的屋內,便機靈的跑上前去,伺候瑞王脫下了大氅。瑞王也不阻止印月上前服侍,待大氅被脫下,只剩下常服錦衣之後便隨便坐在了房內廳中的椅子上。
印月婷婷嫋嫋邁步前去倒水奉茶。她背對着瑞王,卻在電光火石之間感到心頭一亮,她此刻猛然醒悟到今日之事頗爲蹊蹺——此處慈慶宮,是皇太子的地方,瑞王怎麼能來去自如呢?這瑞王今次只單身一人前來,定是走了非常路徑。
呵呵,名不正則言不順!
一抹笑意在她臉上毫無察覺地漾了開去,她款款移步到了瑞王身邊奉上茶水道:“瑞王殿下此次前來不知所謂何事啊?”
瑞王面無表情地環視了印月的房間之後,鎮靜如常,問道:“印月姑姑可真算得上是脫線的紙鷂子,一去不回啊!”
想不到的是,印月也不爭辯,只是自顧自去抱起皇長孫,掰開一小塊小點心,送進粉雕玉啄的小爺口中之後,這才接口道:“瑞王爺您先喝口熱茶休息一下,奴婢照顧好皇長孫殿下就和您好好說。”
這個小小的奶口什麼時候竟然會如此大膽?!
“呵呵,印月姑姑,在你身上倒是讓我想到一句話啊!”瑞王此人平時雖然表現得雲淡風輕,其實卻是自視極高。此刻他斜着身子倚在椅子上,望着幾步之外正在喂自己侄兒吃點心的印月,神態越發和藹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如今你我一別已然是三個多月,如今的印月姑姑可真是我區區一介瑞王差遣不動的啊。”
印月此時吃準了瑞王此次到訪定時無人知曉,便更不給他面子,“咯咯”嬌笑了幾聲,伸了伸懶腰笑道:“瑞王爺的火氣可真是不小啊!須知冬季雖冷,可是燥的很——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呢!”
瑞王本來已經是自覺紆尊降貴來見這樣一個身份低賤的奶口,如今卻被這奶口顧左右而言他,心裡騰地竄起來一股火氣。他跨步上前,一把揪住印月那原本執了糕點的纖纖玉手道:“你是在耍弄本王嗎?!你真以爲你有多少與衆不同嗎?如今京城四周都佈滿了番子和緹騎,就是因爲那鋪天蓋地的易儲傳聞。如果不是因爲那幅畫,本王隨時都能叫你死。”
死?
人命在皇族眼裡就是那麼不值錢嗎?
想到當日張媽慘死的一幕,印月到現在還是心痛。
“瑞王殿下不就是仗着自己是皇子而肆意妄爲嗎?”印月的一手被瑞王緊緊箍住,原本蔥白一般的手指此時已經被掐的漲紅了不少,她忍住不適,目光冷冷迎上瑞王已經猙獰的面容道:“人說瑞王爺雲淡風輕,只求高山流水,能過得上閒雲野鶴的生活——但是奴婢覺得……此時若是被人知道瑞王殿下在奴婢的房間,只怕是不妥吧!”
瑞王此時不知道爲何一聽到印月駁斥自己,就覺得自己心頭亂跳,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扒開印月握着皇長孫的手,將印月推到櫥邊抵着,對着她失言低聲嘶吼道:“你這女人真是缺少□□!怕是那日,本王給你的建議和忠告都不夠,亦或者是本王對你這等低下之人過於以禮相待了呢?”
“呸!”印月一口唾沫吐到了瑞王的臉上。身子雖然動不了,可臉上仍然是一股那日初見時的堅毅。
“找死!”
印月眼見瑞王此時心頭大爲不悅,正要甩過一個巴掌,她反抗不了,只能縮着頭,轉過一邊。但是半晌都沒動靜,她睜開一隻眼睛看過去,卻發現瑞王此時硬生生地收住了手。
怒吼聲驟然凍結,一片可怕的沉默。
他,沒有打下來?
印月譏諷道:“瑞王爺!膽小鬼——!怎麼就怕弄出動靜被別人發現你是偷偷潛進慈慶宮的嗎?”
瑞王另一隻手並沒有放開印月,他頭上有幾縷頭髮滑了出來,臉上卻是煞白。他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印月喃喃道:“你……你是那個曾嫿!”
“什麼?”印月見到此時瑞王的表情外加瑞王竟然叫了自己穿越前的名字,她自己心裡面也是大吃一驚。她脫口而出:“你說什麼?什麼意思?”
“你是曾嫿!你是……你就是那雙眼睛的主人!”瑞王此時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麼似的,居然欣喜不已。
原來,那日兩人別過之後。瑞王就心裡怕印月會去告密,只不過他覺得自己似乎身體或者情緒思維有了一定的變化。雖然具體說不上來,但是卻是真正能感受到的。更加想不到的是,自己每日午夜夢迴,腦海中總會浮現那個扎着馬尾鞭子女子的眼神——高興的,哀愁的,落寞的……這也是自己這麼久都沒有來找印月碰頭的原因。
方纔最奇怪的就是,面對印月的隨意一句話,瑞王他居然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之後見到了印月的眼神,瑞王心頭浮過一絲渺茫的念想,他抓起印月到了梳妝檯邊,不分輕重的將印月的頭髮邊拉掉邊道:“快給我拿掉,梳馬尾給我看!快啊!”
印月被瑞王蠻橫地拉扯掉了頭上盤好的特髻,頭上的其他零星釵子均被胡亂扔在了地上。印月左右掙扎不過,身子在梳妝檯前亂扭,疼痛地大喊道:“你在幹什麼,弄疼我了。”
“別動!”瑞王也不多言,只是繼續擺弄印月的頭髮。
“砰”的一聲,門被人踹開,有人疾步走了進來。
印月只聽得耳邊響起自己許久沒有聽到的熟悉聲音,“小人魏朝叩見瑞王爺,不知瑞王爺漏夜擅闖慈慶宮奶口房間是所爲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