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月只裹着錦被便赤足踏在冰涼的金磚地面上, 她並不做他想,就只欲穿好衣服。可小腳沒有了裹腳布,每一步都如踩在刀尖, 疼痛難忍——她卻驚異, 自己並沒有哭, 然而這依舊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 卻是她突然發現不知從何時起, 瑞王已經倚在門口。
“唔——”印月呲目怒視翩翩而來的瑞王,往後退了一步,將身上錦被裹得更加緊實了些。可忽然腰上一緊, 竟被瑞王橫臂一勒,印月一個踉蹌跟斗便直直摔到了錦榻之上, 她驚恐萬分, 止不住地嘶吼起來, “滾開,滾開!你這個變態, 雜種,滾開!”
印月知道自己是曾嫿的時候就不是公主不是天之嬌女,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平凡女孩子,而穿越之後更加是江南末流私娼所圈養的雛妓,這種卑微身份和生活無數次的讓她身不由己……可如今, 她不要再這樣, 如果瑞王還要在她有意識的時候強來, 那她是萬萬不會叫他得逞的。
想到這裡, 印月胡亂從錦榻上抓起一把金釵, 直指瑞王常浩怒道,“你若再趕前來一步, 我便不客氣了!”
“什麼叫不客氣?畫娘你是想叫本文血濺當場麼?!”瑞王臉色寒澈如冰,一雙黑眸滿滿皆是怒意,他道對印月的警告置若罔聞,只道,“那你就刺過來,往我胸膛上刺!”
瑞王說話之時,用手輕輕拍打在自己的胸脯上,他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刺傷皇族,理當族誅——你捨得你就刺過來,你若捨得你的家人……你便刺過來!我皇五子——朱常浩必定不會躲開!”
印月躲在牀榻上瑟瑟發抖着身子,聽到瑞王牽扯到自己家人更加怨憤,如果可以的話她現在就想將手中尖利的金釵刺進他的心臟。
她想要他知道什麼叫最錐心之痛!
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害了興國、紅玉和曉晨……
於是,印月只能反轉手臂,往自己咽喉刺去,只求一個痛快!
“你給我住手!你在做什麼!”瑞王大吃一驚,身影一晃連忙上前打掉印月手中金釵,臉色悽然道,“從今以後都不準這樣!今日午後我去了趟慈慶宮,皇太子已經同意將你給我了!”
若是皇太子同意將她給瑞王……那魏朝……魏朝他也便知道了。印月只覺得自己多日來,就如一個木偶一般,被那些能掌握權勢的人操控,此中的不甘,如今已滿溢!
那句話聽得印月只覺得天崩地裂,萬層高樓忽然崩塌一般,她揪住瑞王的衣襟尖利嘶吼道,“我——不——信!”隨着印月的這一聲大喊,她那賴以遮羞的錦被從身上滑落,印月卻又只能只能低着頭縮會去,雙手環抱着自己瑟瑟發抖。
“畫娘……”瑞王此時的聲音轉爲低淺輕柔的嘆息,將印月緊緊包圍住。他看着渾身不斷顫慄的印月,輕聲安撫,“以後你就跟着我了,我還沒大婚……”
“哈——哈哈哈——”印月心中刺痛此刻哪裡能忍住,頓時淚水簌簌滑落雙頰,笑聲淒厲,比哭還難聽。
瑞王眉頭緊蹙,見印月這份樣子沒說話,隔了好半晌,才咳了幾聲,啞然道,“我不會辜負你的……”
“你不辜負我——哈哈哈哈——真是笑煞我了——”印月星眸一冷,腮邊兀自掛着精晶瑩的淚滴,冷冷對上瑞王只道,“世人均知皇子婚姻不由己——你這不就是誆騙?!”
她見瑞王愣在當場,而環抱着自己的手臂卻是越來越緊,只箍的自己感到骨頭都要碎裂了,心中明白瑞王他要發怒了,笑得更加歡暢,語調也更加譏諷,“嘖——嘖嘖——想不到堂堂的瑞王殿下居然會想要取一個下人的生育過孩子的妻子——瑞王好癖好啊!哈哈——居然要娶一個江南末流私娼的養女——啊——哈哈!”
“畫娘——放肆!”瑞王常浩胸脯不斷上下起伏,死死緊抓住印月的肩頭,嘶啞着嗓子猛地爆出一聲怒吼,“你是在故意激怒我是不是!”
“是的!你殺了我吧!和你在一起我將生不如死!”印月無所畏懼的仰頭看着他佈滿紅血絲的眸子,他下頜那裡已經冒出來些許青色的鬍鬚茬,纔不過一夜這瑞王就憔悴成了這樣,可真是活該啊!
兩人在房內激烈的吵鬧只叫等在外面的一種婢女和扈從聽了個遍。
有些大膽的婢女吐了吐舌頭,七嘴八舌的嚼起舌根,“這姑娘怎麼了?跟着五殿下可是多大的榮耀啊,幾輩子都修不來的!”
“可能是心有所屬吧!”原先那爲首的大丫鬟神情有些沒落,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倒叫其他的那些丫鬟婢女嚇了一跳——她可是這莊子的大丫鬟!她見一衆丫頭都老實了才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爺目前都不會出來,別站牆根了,都先各歸各位吧!”
承華宮的印月房中
如今這臥榻之上躺着奄奄一息的曉晨,她從回來就一直嘔吐不止,胡亂囈語不斷叫着“姐姐……姐姐……姐姐你回來呀”。
李紅玉雖然是始作俑者卻也看得實在不忍。
那李進忠途中來了一次,見曉晨這副樣子也是大驚失色,只道,“這“板著”之刑罰時間若是久了是會真的要人性命的!”
李紅玉被他這麼一說頓時心中七上八下,神情焦急地上前催道,“那要如此纔好呢?李公公?”
“你先別急,現在天色也晚了,待得明日天光,我立馬就去給曉晨找點藥去!”李進忠不斷搓手,見曉晨這副昏昏沉沉的樣子也覺得棘手萬分。可眼前有個更加壞蛋消息,他要來告訴她們兩個,於是對李紅玉遞了個眼色,便輕手輕腳從屏風後面鑽了出來,走到前面坐下。
李紅玉跟着他亦步亦趨,也不上茶,輕輕開了她如鶯啼般的嗓子,只道,“李公公將我叫出來有什麼事情麼?有話只管講,不必避諱!”在她心中,除了劉時泰其他宮中的太監不過是低下的閹人,所以其實並沒將李進忠真正放在眼中,於是也大大咧咧坐在椅子裡面。
李進忠則是一臉的愁雲慘霧,左顧右盼,最後抱着腦袋只道,“印月她不會來了!”
“什麼,李公公真是再說笑話了!”李紅玉臉色微微變色,她不明白李進忠突然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還是按捺住打破砂鍋問道底的性子,開始送客,“如今臨近冬日,這天色暗的也早,李公公若是沒有其他什麼事情還是早回吧!”
“這是真的!”李進忠神色黯淡至極,只道李紅玉是當自己在說謊,於是頓首,過了好半晌才道,“這是皇太子親自同意的,據說是五殿下瑞王親自來討的……”
“什麼!”李紅玉一個激靈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叫道,“怎麼會這樣?!姐姐她不過是奶口,並不是賣身的宮婢,怎麼能說送走就送走呢?!”
李進忠黯然搖頭,只是從椅中起身,躬身道,“紅玉姑姑還是不要太激動了……這宮裡面的事情,也不是我等下人能揣測的。只是……我怕印月她這麼一去……將來興國……還有她……唉!我先走了。”
李紅玉怔怔望着遠去的李進忠,一顆心只往下沉,如今他帶來這麼一個噩耗,那叫自己怎麼辦?興國怎麼辦?還有那魏朝,不是號稱是和姐姐是對食麼?怎麼能讓姐姐就這麼被人討去啊?一個一個的質問,在李紅玉的少女心中漸漸變大,她雖然不恥印月和魏朝,可如果讓印月去做那什麼瑞王的人,那更讓她不能接受!
“這……究竟是怎麼了?”李紅玉關上房門,反身靠着,喃喃自語,“誰來告訴我……進宮究竟是對……還是錯呢?”也不知爲何,一向堅強的李紅玉居然從門上慢慢滑下,蹲在地上啜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