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媚與鵑兒對望一眼,似是突然間醒悟過來!
兩人慌忙步下臺階,石榴和燕兒也緊隨其後。一主三僕趕到潘氏母女身邊,紛紛抽出襟上的手帕,作勢想去擦水,場面頓時亂哄哄的。
婉媚一邊揚着手帕,一邊假意道歉,“唉呀,我真是太不小心了……二孃、二妹、三妹,你們可千萬別介意哈……”
潘氏嫌惡地看了婉媚一眼,伸手將她推開,婉媚踉蹌着後退了好幾步,方纔站定。
潘氏心疼地扶住溼淋淋的婉嫣,轉頭向琥珀等人高喝,“死了麼你們!還不過來擦擦!”
母女三人的隨身丫鬟這才忙忙地趕上前來,七手八腳地想要幫忙。
二小姐蘇婉嫣卻伸手止住衆人,一雙美目狠狠盯住婉媚,深吸了一口氣,昂着尖尖的下巴,厲聲道:“不必了!——娘,既然大姐平安無事,我們也該回去了!”
她臉上的妝也已經被水淋花,黑黑的眼圈配上慘白的臉色和狠厲的語氣,頗有幾分可怖。
婉媚聽得此言,頓時笑靨如花,欠身一揖,“唉呀,原來二孃和兩位妹妹是專程來看望我的!——多謝多謝,託你們的福,我活得好好的,一時半會死不了,有勞你們掛念了!”
她這話迴應了婉嫣婉嬌之前的冷言冷語,衆丫鬟都有些想笑而不敢笑,只得苦苦憋着。
潘氏氣得臉都綠了,忍氣罵道:“好你個丫頭,你,你……”
蘇婉嬌也長長地拉下臉子,指着她罵道:“蘇婉媚,你指使刁奴,還帶頭使壞,分明就是故意的!哼,你心腸陰險,手段毒辣,看我不告訴爹爹去!”
婉媚立馬沉下臉,冷冷地回敬,“哈,是麼?——人在做,天在看,到底誰陰險毒辣,故意害人,只怕她們自己心裡清楚!”她的目光在潘氏母女三人身上一一移過,沒有絲毫怯意。
潘氏只覺得婉媚的目光像兩把寒刀,冰冰涼涼地插在自己耳邊。她心中一寒,忽地想起了什麼,不由得眼神一慌,身軀一抖,面露驚疑之色,背脊上霎時流下冷汗來。
蘇婉嬌還待叫囂幾句,潘氏卻將她大力扯過,示意她不要再說。
潘氏另一手拉起蘇婉嫣,一仰脖頸,壯着嗓子道:“嫣兒,嬌兒,我們走!哼,這丫頭不識好歹,我管她是不是故意的,總之我定要回稟了老爺,今日之事絕不會就這麼算了!”
婉媚笑意盈盈,輕飄飄地揮揮手,“呵呵,走好不送!”
潘氏母女恨得牙癢癢,朝她冷哼一聲,也顧不得衣衫狼狽,領着三個丫鬟甩袖而去。
可是她們纔剛跨出院門,便聽到“嘭”的一聲巨響,紫竹軒的院門已經從裡頭重重關上。母女三人面上一陣青一陣白,一齊狠狠地瞪住院門,那怨毒的模樣如出一轍……
而在紫竹軒院內,三個丫鬟有的吐舌,有的撫胸,均是長長地舒了口氣。
婉媚拍手一笑,“哈哈,痛快呀,難得這般解恨!”
三個丫鬟互望一眼,面上有擔憂,有不解,就是沒有喜悅。
石榴微微嘟嘴,“小姐,你當面得罪二夫人她們,只怕彼此撕破了臉皮,將來會不好過……”
燕兒也惴惴不安,“是啊小姐,徐媽媽去前院找興慶小哥了,等她回來,肯定要罵死奴婢們了……”
婉媚纖指一伸,笑着點了點她們的額頭,“呵呵,傻丫頭,你們連這點兒膽氣也沒有麼?難道說我們處處退讓,就能天下太平麼?若是如此,那我昨日又豈會……?算了,我也不想多說,總之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今天當面挑釁,就是想看看她們要怎麼接招!”
丫鬟們似懂非懂,鵑兒也還有些遲疑,“小姐,那等老爺回來,二夫人她們定然要告你的惡狀,那時又該怎麼辦呢?”
婉媚抿脣一笑,“呵呵,你們放心吧,我自有計較!不過我還需要柳姨娘出面說幾句話……所以鵑兒,現在要勞煩你跑一趟絳雲樓,幫我告訴柳姨娘……”說着便輕輕側過頭,對鵑兒附耳交待了幾句。
鵑兒先是眉頭一展,“啊!這樣啊!”然後又小臉一皺,“可是,這樣真的能行麼……”
黃昏時分,蘇老爺從京城回到了蘇園。他照例先去了仰賢堂,準備聽二夫人潘氏回稟當日事務,管家李德福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仰賢堂的一等丫鬟瓊瑛,見蘇老爺滿頭微汗、一臉倦色,趕忙端了涼茶給他潤喉。
蘇老爺連喝了兩碗涼茶,聽李德福回稟了幾樁大小事務,忙了兩刻有餘,潘氏卻仍未到場。這可不像她平日的作風,他微微皺起了眉頭。
又等了半刻,才見養心齋的一等丫鬟琥珀匆匆忙忙趕來傳話,只說二夫人今日早間被大小姐重重摺辱了一番,已是抱恙在牀,雖是強欲下地,卻仍然無法起身前來。
蘇老爺最煩的便是家宅不寧,當下聽得心頭火氣,拍案怒道:“胡鬧!怎地我才外出一日,府中便又不得安寧!德福,你且喚婉媚過來,我倒要問問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管家李德福領命而去,剛走了幾步,蘇老爺卻又想起婉媚如今有傷在身,理應好生休養,不宜出外走動,便又喚了他回來。
李德福於是站回原地,又恢復了那種恭謹垂順之態。潘氏的丫鬟琥珀則眼露失望之色。
蘇老爺抑鬱地嘆了口氣,萎靡地靠在黃花梨太師椅上,發愁地揉起了自己的太陽穴——一邊是繼室,一邊是嫡女,有時他真不知道拿府中的這些女人如何是好!
正在煩惱間,丫鬟琦瑤卻進來回報說,大小姐婉媚已經親自前來,就在堂外等候!
蘇老爺聞言一驚,忙讓請了進來。
堂上明燭高照,襯得蘇老爺眉間嘴角紋路深刻,甚是威嚴。
蘇婉媚款款而來,目不斜視地走到蘇老爺跟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施禮告罪道:“爹爹在上,女兒今日無意間冒犯了二孃和兩個妹妹,抱愧良久,特來請罪!”
蘇老爺見她主動前來,神情恭謹,身姿嬌弱,心頭已是軟了幾分,便以平常語聲說道:“婉媚,你有傷在身,起來說話!”又伸手想將她扶起。
不料婉媚再次拜倒在地,悽悽楚楚道:“爹爹明鑑,今日紫竹軒一事,確實是女兒無心之失!如若爹爹不能原諒女兒,女兒便只能長跪不起了!”
蘇老爺面色不定,沉吟着摸起了鬍鬚。他知道婉媚隨了她的生母,一向頗爲自重,不將尋常事端看在眼裡,加之身體柔弱,輕易不會跟人起衝突。眼下她更是鄭重其事地前來請罪,不管對錯如何,起碼也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孩子……
蘇老爺這般想着,便就離座而起,不容抗拒地扶起婉媚,語重心長道:“婉媚啊,爹爹我還沒有老糊塗呢!俗話說,兼聽則明,偏信則闇,你這邊和你二孃那邊,我都會問明白了再作理會,你暫且還不必如此!”
婉媚點點頭,含淚道:“爹爹聖明!我就知道你能理解女兒的苦衷!”
這話似有所指,蘇老爺微微一怔,放鬆表情,和緩道:“那麼,婉媚,你既說衝撞了二孃和婉嫣、婉嬌,能否將事情說來聽聽!”他相信自己態度中立,不偏不倚,不管是潘氏母女因故未來,還是婉媚自說自話,他都能明辨是非。
婉媚臉色微紅,羞澀垂頭,“爹爹,你有所不知,今日之事乃是……乃是起自於一個祥夢!——昨日我在妙音庵觀音殿許下三願,沒想到當晚便夢到了觀音大士!”
“哦?真有此事?觀音大士有何開示?”蘇老爺表現得很感興趣。
“大士說,我原本壽元不長,昨日本當應劫而死!全賴爹爹你仁義爲懷,仗義疏財,多年來修路架橋,扶危濟困,而女兒我又心懷仁孝,爲爹爹誠心乞壽求子,這才感動了神佛,將我的生死薄改動了過來,留住了我的性命!”
婉媚如此說話,倒也不是信口胡謅。蘇老爺富而好仁,樂善好施,確實是實有之事。而幫她回魂重生的孃親徐氏,在她心目中,可不就等同於觀音大士麼!
蘇老爺對於神佛之事向來抱着“可信,但不盡信”的態度,此時聽婉媚說得煞有其事,卻也有了幾分欣喜和自得,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絲喜色。
老實說,他這些年來行善積德,雖是本性使然、義不容辭,但也還是會不自覺地心懷期盼,希望自己多福多壽、多子多孫……
蘇老爺老臉微紅,笑着擺手,“呵呵,婉媚,依我看哪,你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才夢見了觀音大士!不過,與人爲善,愛財有道,乃是我蘇家立足之本,爹爹我佈施救濟,可不是爲了圖什麼回報哦!”
婉媚抿脣一笑,心裡樂開了花。果然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爹爹這般精明的商人,平時事務繁忙,而且還要奉承內務府的那些太監和御藥房的那些醫官,心中不知幾多憋屈!如今他被自己的女兒變着法兒恭維,怎能不打心底裡感到甜蜜,呵呵!
-------
甜蜜甜蜜,桃子也很甜蜜,又來求大大們的推薦和收藏了哦~~~(*^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