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俏心裡暗暗歡喜,如此一來,自己就能不驚動任何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去報信兒了。?一想到即將見到那個人,芳俏心裡忍不住雀躍萬分,臉上雖然沒有表現出來,眼睛裡卻已經染上了幾分桃色。
“芳俏,芳俏?”奶孃叫了好幾遍,這才把芳俏喚得回了神。
“奶孃,你喊我?”
“哎呀,夫人都喊了你幾回了,你這丫頭想什麼呢?”
芳俏暗道自己大意,竟在這個時候走神了,也不知道她們看出什麼端倪來沒有。她連忙擡頭遮掩道:“也沒什麼事,奴婢在想明一去寶華樓的事兒,夫人打了好幾套首飾,奴婢怕會有閃失……”
蘇氏點點頭,“你素來穩重,這麼考慮也是對的。”
芳俏見蘇氏沒有懷疑它,緊張的情緒纔算穩定下來,方纔鬆了一口氣,哪知道就聽蘇氏道:“明天叫上秀瑩跟你一起去吧,再派兩個小廝跟着,方纔萬全。”
芳俏一急,那怎麼行?自己不過是爲了搪塞蘇氏,才故而那麼一說,誰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出府替蘇氏取首飾是假,爲了給那人通風報信纔是真,如今蘇氏讓人跟着自己,她行動不便,如何能成事兒?再者,好好的,她怎麼突然要派人跟着自己了?莫不是起了疑心?想要派人監視自己嗎?
芳俏心裡一時沒了主意,那秀瑩膽子雖小,可卻對蘇氏忠心耿耿。那一回秦三小姐從賈府回來當着她的面打傷了秀梅後,這丫頭便被嚇住了,從此以後死心塌地的跟着蘇氏,半點活泛心思也不敢有。如果自己帶了她出去,只怕報信的事情多半要泡湯了。
芳俏想了想,便試探着說了一句,“夫人,奴婢記着您只讓寶華樓兩套頭面,難道還有其它的?”
蘇氏搖了搖頭,“就那兩套,一套赤金鑲碧璽的,一套金鑲玉的。”
芳俏道:“既是隻有兩套,奴婢一人去也就行了。讓秀瑩留在您跟前侍候就是了。奴婢快去快回。叫上寶華樓的夥計一路送奴婢回來,不會出現什麼差池的。”
蘇氏聽了這話竟沒有反對,只是不在意的道:“也好吧。你注意一些也就是了。”
聽了這話,芳俏總算鬆了一口氣,心裡的不安盡去,被滿滿的歡喜取代了。
蘇氏乏了,連着打了兩個哈欠。
芳俏忙起身道:“夫人累了就小睡一會兒,奴婢侍候您歇下吧。”她上前替蘇氏放了枕頭,扶着蘇氏躺好,在她身上搭了條蜀繭的薄緞被子,這纔要退出去。
奶孃年紀漸大,夏日晌午又是易讓人乏困的時候。她小聲拉住芳俏道:“我就在夫人腳底下睡會兒,若是有事兒,你先喊我一聲。”
芳俏點點頭,掀了簾子出了上房,回到了自己屋裡頭。芳俏進門洗了把臉,等身上的熱氣散了些,便開始魂不守舍起來,只覺得怎麼待着都不得勁,她起身來到櫃子旁,伸手開了箱子,細細的挑起衣裳來。今年新做的夏衫,裙子她都上了身,只有一套蘇氏賞的雪花綢的馬面裙還沒穿過。芳俏想了想,便伸手把那套裙子從箱底翻了出來,料子是上好的,顏色嬌豔如花,正襯她的膚色,芳俏一想到明天就能見到那個人,心裡便止不住的甜了起來,她抱着那套衣裳愣愣出神,臉上紅霞一片,不知想到了什麼,竟然笑出聲來,隨後纔像想起什麼似的飛快的捂住了嘴,心想好在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已經今非昔比,所以自己單獨住了一間屋子,起居生活比以前方便了許多,如今就算失了態,這小女兒的心事旁人也瞧不見。
芳俏心裡一鬆,乾脆放任自己抱着衣裳吃吃的笑了一回,隨後把衣裳平鋪在炕上,又拿了一隻銅壺,上廚房要了半壺的開水,自己回來用銅壺隔着汗巾把那套馬面裙從上到下細細的熨燙一回,這纔算完事。
第二天一大早,芳俏早早的就起來了,先是從頭到尾的細細梳洗一番,又拿出一盒平時捨不得擦的香粉均勻的在臉上勻了一回,芳俏對着銅鏡拿着青黛細細的畫了眉,在用小指沾着散發着香氣的口脂在脣上塗了幾下,這才慢條斯理的把那套秋香色雪花綢的馬面裙穿好。芳俏打開首飾匣子,裡取出一隻蘇氏賞的蝶戀花的銀釵戴好,把耳朵上的銀丁香取下,換上一對米粒大小的珍珠耳塞,她對着鏡子左照右照,只覺得鏡中人人比花嬌,周身上下沒有半點紕漏,這才滿意一笑,站起身來開了箱亂,從裡面拿出一隻葫蘆形繡並蒂蓮的錦緞荷包來,貼身放進懷裡揣好,又拿了一條嶄新的繡了芍藥花的帕子,這纔去了上房。
蘇氏屋裡有秀瑩和一個新進的二等丫頭婉慈侍候着,她倒不急着趕過去,芳俏步履輕盈的來到廊下,順手從花盆裡摘下一朵紅豔的海棠別在鬢邊,這才喜滋滋的進了屋。
蘇氏正在梳裝,只覺得一陣香風涌動,緊接着她便從鏡中看到了芳俏。
“夫人金安,奴婢來遲了。”芳俏說得不過是體面話,如今蘇氏房裡只有她這麼一個大丫頭,有些事情,她早已不用親自動手了。
蘇氏只道:“快起來吧。”她在鏡中細細打量着芳俏,只覺得少女身姿挺拔,亭亭玉立,眼角眉梢含情帶俏,舉手投足都像一幅山水畫似的,讓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
奶孃大概也覺得芳俏今日打扮與每天不同,連連稱讚道:“這丫頭越長越周正,這身段氣派,倒像是大家閨秀了。”
芳俏心裡高興,嘴上卻道:“奶孃慣會取笑人。”
蘇氏梳妝完畢,讓人把早飯安排到了次間。
芳俏連忙跟在蘇氏身後,親自侍候她用起飯來,秀瑩和婉慈見了,只好退了出來。
芳俏一面幫着蘇氏佈菜,一面想,如果去寶華樓取首飾,只怕來回也用不了一個時辰的工夫,我若想在他身邊多待個一時三刻的,需該有再找個理由纔是。她咬牙想了半天,用銀絲刻迎春花的筷子給蘇俏夾了一個小巧的奶香花捲,纔開口道:“夫人,奴婢哥哥前幾天讓人捎信來,說是想見見奴婢。”她只把話說一半,想看看蘇氏的反應。
蘇氏聽了這個,連忙放下手裡的勺子,問道:“你不是最不待見這個哥哥嗎,怎麼,如今改主意了?”芳俏的哥哥嫂子總想把芳俏嫁到地主家去,因此芳俏對這二人十分的反感,從來不會主動提及。
“到底是一母同胞,奴婢的兄長是個沒能耐的,奴婢父母又都不在了,他大小事由都依賴嫂子家裡,底氣難免不足,就算是有對不住我的地方,八成都是聽了嫂子的主意。夫人,如今他要見奴婢,怕也是有悔過之意,奴婢想去看看,他若是要錢,我自然不會給,要是再舊事重提,奴婢大不了就當沒有這個哥哥,再不認他了。”其實芳俏早就與她的兄嫂斷了來往,已經有小半年沒見過面了,今天這麼說,只是爲了哄騙蘇氏,想多在外面待些時候罷了。
蘇氏對芳俏的用意一清二楚,她聽了這騙人的鬼話,只覺得心裡陣陣發堵,哪裡還能吃下飯去,只道:“也好,你今日出府,不如先見了你哥哥,然後再去寶華樓取首飾,早去早回。”
芳俏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心裡高興,嘴上也飛快的道:“奴婢謝謝夫人。”她曲了曲膝,臉上神色愉悅。
就在這時,簾子一挑,卻是秦黛心來了。
蘇氏心裡一暖,連忙道:“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可用了飯?”
芳俏的目光也落在秦黛心身上。
秦黛心穿了件象牙白滾雪細紗的望仙裙,裙襬上用細如髮絲的金線繡了滿幅的沾露薔薇和棲枝飛鶯,裙尾長三尺,拖地搖曳,上面的薔薇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嬌豔欲滴,看上去活靈活現,她腰間紮了一條二指寬的芙蓉色錦緞腰帶,勾勒出盈盈一握的柳腰,上面墜了一隻雙魚荷包,一隻暖玉圓佩,腳下穿了一雙尖嘴墜流蘇的繡鞋。
芳俏心裡一緊,連忙向秦黛心行了個禮。
秦黛心淡淡的道:“起來吧。”轉而從芳俏面前走過,坐到蘇氏身邊去了。
芳俏只覺得鼻端有異香,那味道似山谷幽蘭,清雅極致卻不濃烈,好聞的不得了,跟人家的一比,自己身上的這香味簡直就粗俗透頂。
就在芳俏暗暗惱火之際,就聽秦黛心道:“女兒已經吃過了。”
芳俏擡眼向秦黛心望去,只見她梳了一個極富貴的牡丹髮髻,一頭絲青並未盡數挽起,而是頸間留了兩縷髮絲掖在耳後,這一個小小的改動把牡丹發的成熟老氣去了大半,反而平添了幾分小女兒的嬌俏可愛,可謂是點睛之筆。她頭上戴了一隻溫潤無瑕的羊脂玉鳳簪,發窩裡別了兩朵赤金鑲紅寶石的花形華勝,兩側各戴一隻赤金掐絲八寶釵,當真是寶貴天成,美豔驚人。
秦黛心一向不喜貴重飾物,往常只做輕便裝扮,今天卻一改常態,穿戴都華貴異常,她眉若青黛,肌若凝脂,氣若幽蘭,雙眸清澈如泉,脣似嬌花嫩蕊,窗外的陽光落在她的身上,使得她周身都籠罩在柔和的陽光裡,整個人看起來端麗冠絕,明豔逼人,彷彿神女下界一般,美得讓人不敢直視。
芳俏心裡一緊,只覺得胃中酸水不住的向外冒,她一雙手無意識的攥住帕子,眼中火冒三丈,燃起七分的恨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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