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嶽心中坦蕩,便伸出手將那母子二人小心攙起,將懷中一些零碎銀錢塞了過去。想了想又悄悄道:“嫂子,你只管去帶孩子診治,我出門急,並未帶多少錢,統共現就這麼多,你只管用,若還是有困難處,便去城中府衙,跟門口人說只找一個姓高的便可以。”
那女子痛哭流涕,千恩萬謝一番,帶着孩子走了。那邊廂,早有十數名巡城的隴西廂軍士卒趕到,將冊西五花大綁,推着便走。聽得衆人言道多虧有一個見義勇爲的好漢,大家便指引軍卒到高嶽身前來。可巧這幾名軍卒,乃是新丁,當面不識高嶽,只將案件詳細問了幾句,便對高嶽點首示意,自押着人犯冊西走了。
高嶽站住不動,目送着一隊人遠遠離去。無意轉首間,卻發現街對面有一名身材高挑健美的氐女好似在看自己,他凝目細看,正好和對方一雙美目來了個對視。那氐女卻不似漢女含怯,大大方方便對着高嶽淺淺一笑,頷首示意。
高嶽來不及挪開目光,只好又報以微笑。見他回笑,街對面又有三五名氐族少女,似乎是之前那氐女的同伴,簇擁着咯咯樂成一團,把高嶽笑的莫名其妙。那幾名氐女,湊在一起嘀咕了幾句,又似乎不停慫恿高挑女子。那女子被攛掇不過,便輕輕一跺腳,又含笑向高嶽望了望,便慢慢走了過來。
高嶽見那女子衝着自己越走越近,五官端正眉眼俊俏,不由得心頭一緊,便站住了不再走動,面目上卻強自顯出鎮靜之色。
“請問漢家的公子,爲何觀瞧我?”
那女子本是貝齒輕咬紅脣,待走到高嶽近前,反而有些落落大方,擡起美目明眸,施了一禮,盈盈笑道。
高嶽這身打扮,一望便知乃是漢人。當時氐人基本都是有自己特點的穿着,偶有仰慕漢風的氐人,也學着漢服打扮,卻無論如何沒有那種自然的風度。
“我見氐家姑娘,美麗大方,便,便多看了兩眼,唐突無禮之處,萬勿見怪!”
方纔高嶽無意看見她時,她便已經在注視高嶽,此番卻先發制人笑問高嶽爲何看她。可是高嶽又不好說,對不住是我剛纔在發呆,走神了,我根本就沒誠心想看你。面對那氐女的笑臉,他心一軟只好這般解答。
高嶽擡眼望去,見那女子眉目含笑,穿着白衣青裙,編着烏黑的髮辮,正是典型的氐女打扮。但她的膚色白皙,卻不似尋常氐女那般黑沉,在陽光下倒呈現出一片平滑的淡金色,更顯得健康明媚。
“你覺得我很漂亮,是嗎?”女子像一隻驕傲的孔雀,語氣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嗔怒之意。
高嶽張口結舌,哪裡能夠招架氐女這般的爽直,囁嚅了幾句,嘆了口氣,真心感慨道:“姑娘是很漂亮。而且你們氐族女子,真誠可愛,毫無矯柔做作
之意,令人由衷讚歎!”
“漢家公子,你能夠好心救助老弱,很是讓人敬佩。”方纔高嶽挺身而出擊倒強盜、救助老人和受傷的幼*童等一幕幕,幾名女子都看在眼裡,對這個無所畏懼的勇敢的身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姑娘言重,見義勇爲乃是常理,不值一提。”高嶽笑了笑,客客氣氣道。
那女子俊目流盼,緊緊盯着高嶽雙眼道:“公子從哪裡來?”
“在下乃是從隴西而來。”高嶽趕忙移開目光,施了一禮。
女子莞爾一笑,露出珠貝般潔白飽滿的牙齒,爽朗道:“啊,我猜公子多半是隴西軍人,不然阻攔歹徒時,身手怎會那般了得。”
西和城本來漢人並不多,隴西軍入城後,纔多了很多漢人面孔。且高嶽下令嚴禁擾民,故而西和滿城百姓,對隴西軍上下的印象都算不錯。
女子說着話,回首望了望街對面的幾個同伴。那些氐女眼巴巴的看,見她回首,都忙不迭的笑着揮手叫喊。有那過來過去的行人,大多是懂的,見此不禁紛紛露出笑容,有的從高嶽兩人身邊繞過,打量一番高嶽,直點頭道:“小夥子,相貌英俊,不錯!”
“姑娘既貌美且聰慧,一猜便中,可謂才貌雙全。”高嶽心道自己堂堂男子漢,奈何反不如一女子爽朗灑脫,沒得失了大方之氣。他緩了緩緊張侷促之心,讓自己放鬆下來,便微笑作答,言行間更顯風度翩翩。
那女子笑顏如花,正欲再說話時,不遠處有一個隴西親兵,衝着高嶽直揮手。這親兵倒也有些眼色,見自家將軍在街頭和一貌美少女說話,便沒有貿然大叫將軍,露了高嶽的身份,本不欲相擾,奈何有急事必要相奏,只好在不遠處揮手,含糊招呼。
“姑娘,我有急事要待處理,便就告辭,失禮之處請多見諒。”高嶽見狀,便對女子拱手施禮相謝,不及多說便轉身隨親兵而去。
那女子欲言又止,呆呆的望着高嶽背影,一時怔忡無言。幾名同伴上前拉住她道:“別看啦,人家早都走了,他叫個什麼名字?”
女子秀媚的雙目一下子滯住。她愣了片刻,急的面上飛紅道:“我忘了問!”
話說高嶽心情複雜的回到府衙,一屁股坐下,拿起案桌上的一封信。
方纔親兵已經在路上稟報,這是半個時辰前,襄武城剛剛遣人送來的。因將軍不在衙內,便將信放在案桌上,讓信使在堂內休息等候。具體是何人所寫,暫時沒有相問。
高嶽點點頭,示意親兵退下。他心中有些忐忑,生怕是李虎來信告急,言道襄武有變。待到拆開信封一看,不由喜出望外,竟然卻是馮亮口述、孫隆代筆所寫。信中告訴高嶽,馮亮已經恢復如初,並且此前虧多柴和祁復延盡心盡
力,將內衙正式運作起來。如今內衙已有斥候一百名,皆是精挑細選嚴格甄別的精銳,忠誠幹練。
半數斥候已被派遣隱匿至上邽,另有十數人分佈在陰平武都,甚至還派遣了五人,遠遠去往長安,探知敵我消息。前幾日,剛剛接到潛伏在上邽的斥候探報,目前司馬保暫無動靜,請高嶽放心,早日凱旋,不勝企盼。
高嶽大喜,反覆將信紙看了好幾遍,心中的鬱氣被信紙上幾行字一下子衝去大半,令人心動的男女之情,也被暫時拋在腦後。
他急忙將信使召來,當面一番詳細詢問。原來馮亮十日前已經基本康復,襄武城中各式良醫,皆被李虎請去開了固元複本的方子,另外讓廚間燉了人蔘雞湯,給馮亮滋補。馮亮少年體質,活力充盈,到得前日,已經基本恢復如初了。
“已覽。見信喜不自勝。上天佑護,使你轉危爲安,我心中十分高興。內衙一事,依着我從前給你說過的話,有條不紊的去做。多柴、祁復延可正式任命爲內衙指揮副使。司馬保方面,要繼續加強探查,如有風吹草動,急速報於我知。多柴、祁復延閱歷豐富,主簿苗覽、督郵汪楷等人,亦是老成持重的忠忱之人,你遇事要多多商量請教。待我不日回師襄武,再敘手足之情。”
高嶽急急的問了多時,喜不自禁提筆便回了一封信,也沒有什麼嚴謹措辭,想到什麼寫什麼,簡練的寫了百十來字,便取了信封封好,將信使招呼近前道:“你用過午飯,再辛苦一回,這封回信,速速帶回襄武,親自交到馮都帥或者孫校尉手中,不可有誤。”
信使躬身領命,接過信便轉身而去。高嶽知曉馮亮安然無虞,且內衙已有條不爲的運作了起來,當下很是振奮,急切間竟然有些想快速處理掉當前軍事、早日回到襄武的感覺。正亂想間,堂外有親兵急匆匆地大步奔來。
“稟報將軍,方纔城外來了一隊人馬,爲首之人自稱是氐族大王子楊難敵,說要面見將軍,有大事相商。”
高嶽劍眉一挑,“哦?人在哪裡?”
“還在城外。不得將軍指令,守城士卒不敢私自放進任何人。”
“來者共有多少人?”
“一共只有十個人。”
看樣子武都方面,再也坐不住了,竟然派大王子這樣的儲君來,且不帶軍隊護衛,這是示之以誠,應該是一門心思求和。
高嶽心中有些快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目前局面雖然讓他有些舉棋不定,眼下卻有氐人主動前來何談,這下主動權便被自己抓在手中,倒是彌補不少。
他面上卻波瀾不驚道:“按正常程序,驗過身份後,便直接將他們帶到府衙。另外,派人去將雷校尉、骨校尉和彭校尉三人速速叫來。”
(本章完)